kabos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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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十九折
许以鸿羽
南月别山
先前为阻韩雪色夺马,羽羊神出鞭偷袭,岂料言满霜剑及履及,几乎在同时跃入场中,索长近两丈的流星照准羽羊盔而去,劲风之沉,怕能将脑子荡成豆腐花。
羽羊神不敢不避,失衡之际兀自逞凶,扬鞭打塌半边马臀,所幸应风色早有准备,一气解开三匹马,折一存二,就此扬长而去。
羽羊神“啧”的一弹舌,巨蹄交错间,反足的膝盖侧向一折,如柳条般借力弹回,挥鞭缠住满霜的流星索,反向一拖,只听一阵屧屧异响,如虫振翅,系圆锤的长索应声寸断,流星“啪!”坠落地面,顿成死物。
原来他这条杯口粗细的逆龙鞭,一侧缀满密密交叠的细小鳞片,就算缠的是精钢刀剑,拖曳间也能将锋刃刮成花。满霜失了兵刃,不退反进,冲入鞭围的同时信手一捞,自地面抄起一柄染血兰锋,自是扮作辵兔神的鹿韭丹、倚之重伤叶藏柯的拟春剑。
娇小的女郎奔行如电,矫若羌麂之属的山岭蹄兽,在满地尸首和飞旋的逆龙鞭圈间左窜右闪、足不沾地,竟无一霎停顿,转眼欺至,踮足一跃,挥剑朝羽羊神胸膛砍落!
两人的距离不容剑臂平伸,更显出身高悬殊,满霜拔地数尺,发顶尚未能与羊角等高,在半人半兽的狞驱前,简直不比一头猫大上多少,瞧着绝不是能撼动巨兽的模样。
但众人皆知:此际怕是羽羊神更不妙,长兵一旦被突入内围,直与空手无异,今夜在庵前的每一战无不印证了这个道理,而没有一样兵器的攻击半径长过羽羊神的逆鳞鞭,更没有谁能比满霜更迅捷也更致命——
青芒疾闪,拟春剑“铿!”止于漆黑的猩掌间,被五枚弯钩似的喙形骨甲牢牢箝住,形势急转直下,半空中的娇小女郎顿成活靶,就算弃剑后跃,没有足够的借力点,也未必能脱出猩臂的攻击范畴!
“……满霜!”鹿希色按剑跃出,但战团在数丈外,恁谁也来不及救,她没做好忒快便折损己方首席战力的准备。羽羊神甚至还未利用连心珠的罩门。
而惊人的反转便在一霎间发生。
羽羊神箝住拟春剑,右手正欲捅她个对穿,眼前突然迸出刺目寒光,铿铿铿的削击声不绝于耳,旋即头、胸、腹间激痛难忍,像被生生剥下一层皮肉,疼得他双臂乱格犹不能止;心底忽掠过一丝不祥,及时叠掌,被由下往上的一记呼啸腿刀蹴得肘臂内缩,手背重重撞上头盔下颔,若再慢些许,被这一脚踢个正着,羽羊盔非要脱首飞去不可。
他踉跄斜倒,反足膝部的侧折关节再度稳住体势,借着内藏的螺旋钢圈弹回,料女郎半空中一阵乱剑砍削之后、又借坠势勾腿反蹴,就算有第二丹田也已力竭,此际便如一只失悬沙包,除了乖乖坠地,再做不了什么。正欲起脚,余光见尘沙中凝出一点璀耀剑芒,哪里是“沙包”该有的样子?急改蹴人为蹴地,机簧韧劲之所至,兽躯向后跃出,而女郎又至。
(他妈的……怎地这般棘手!)
玉未明号称“三绝”,以枪、剑、流星享誉江湖,但武林中最不缺的就是过誉之辈,如连云社名震两湖,但真正的硬点子也只有洛乘天和忽倾城,羽羊神到得此刻,才惊觉一直以来小瞧了她。
反足膝关的机簧设置巧妙,让他较常人更易保持平衡,但这个优势转瞬间即被言满霜粉碎,女郎没等他站稳便欺进臂围,青芒窜闪,快剑全往他身下招呼,显然不纯是因为身高差距所致,而是意在摧毁膝部的机关。
“可恶,该死的贱婢!”
羽羊神双掌翻飞,全仗精钢锻造的弯钩骨甲抵挡,不幸拟春剑与他身上的装备系出同源,韧锐并未稍逊,邵咸尊那厮在铸造自家作品时明显更舍得用料,骨甲被削得碎屑四溅,渐不成形,阔剑却没缺上半角。
羽羊神没想过会被一名娇小的对手压制如斯,玉未明除快剑连击外,砍、劈、剁、抹一应俱全,连剑柄剑首都能作攻击之用,使的已不能说是刀招或剑法,是活用器械的各部位,务求每一动皆造成伤害。
叶藏柯若是力量运使的极致,那她便是完美技巧的化身。
羽羊神几乎是以身体接下了后半段的所有招式,若非有羽羊装的防护力,早已体无完肤,化成一团血人;头盔和锁子甲能挡剑刃,却无法化消刃上所附劲力,照这样砍斩下去,羽羊神很快就会被震死在闭锁严密的铠甲里。
怎么……怎么可以死在这里?吾岂么能死在个娃娃手中!
狼狈后退的半神羊蹄一顿,十指骨爪劲射而出,掌中同时爆出大蓬腥臭血雾,啪嚓啪嚓一阵翻盖也似的机簧细响,雾中寒星点点,穿红而出,飕飕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从身躯哪处或哪几处射出无数细小暗器,几乎涵盖身前成片的扇形角度,便有数人齐齐围上,也尽都射死了。
言满霜着地一撑,侧滚开来,本欲伺机钻进他身侧空门,“劈啪!”一声劲风飙响,细索如青竹丝般卷出血雾,不知羽羊神从何处变出,女郎恐缠斗下去肌肤沾上毒雾,这才退了开来。
她起先居高临下的那一砍,是为测试这套装束的防护范围,果然猩手并非是涂黑人掌、裹以毛皮的阳春打扮,甚至不是戴上手套这么简单,至少有外部伪装、防护锁甲、缓冲内衬等三层;从后头能喷出毒雾,让相当于指甲部位的骨甲射出,肯定有第四第五,乃至更多层的繁复设置。
到这种程度已不是手套了,必是假肢才能办到。
言满霜在各地游历踢馆时,见过以类似的杂耍技艺跳大神:受托扮神祇游行的艺人踩着高跷,戴上竹编骨架、外覆彩布的“神躯”,普通身形的男子摇身一变,顿成身长八九尺高的现世龙神。
身材变高,手掌若不跟着变大,瞧着只觉畸零可笑,毫无威风可延,便以竹笼糊纸做成龙爪巨灵掌,内藏木杆操纵,用缩小牛轭似的半环将木杆连在操纵者的指掌上,也有用丝线的。如此一来,扮神者在行进间也能控制假手屈伸,瞧着像真的一样,这也被归类在傀儡术的范畴。
这套“羽羊装”应是相似原理,只是制作更精巧,最令人骇异处,在于羽羊神竟是“隔”着这样的机制运使兵器。此人若非是疯子,便是对这门扮大神的傀艺执着到近乎疯魔,费尽心思钻研浸淫,单论技巧,堪称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当世未必能找出第二个人来。
和一具跳大傩用的装神傀儡比斗,就算赢了心里也不舒坦。
言满霜倒纵回阶上,落地的模样如一头轻盈的百灵鸟,拟春剑往青石阶一掼,三指剑刃不住嗡嗡颤摇。
庵内众人除在偏厢的莫家母女和储之沁走不开,就连梁燕贞、怜清浅亦出得庵门。阶下抱着鹿韭丹尸身的胡媚世,十三神龙中还活着的忽倾城、无叶和尚全都转过头来,谁也不想错过此战的结果。
血雾消散,月下羽羊神依旧佝偻着背,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破破烂烂,原本看着是毛皮肌肤的地方被利剑削得千疮百孔,露出底下的锁子甲和皮革衬里,盔上更被砍出数道剑痕,隐约可见其下的眉眼之类。
那双黑毛猩猩似的长臂,只余左侧完好,右臂齐肘而失,露出其中一条苍白瘦削、明显短得多的人手,尺寸倒是普通短长,被兽躯衬得益发细小;五指修长,蓄着略尖的指甲,虽是男子之手,瞧着却甚是阴柔。
苍白的枯掌里握着只比玉筷稍粗的暗青鞭柄,柄略长于四寸,或因如此才能藏入傀儡装之内。
若应风色在场,就会发现此柄与“青云绣卷”的玉轴一模一样,很可能是同样的东西,看来羽羊神的确恪守“游戏”的公平性,投于降界的绣卷不但是奖励、藏着给破解之人看的讯息,同时也暗示了他的身份,如泪血凤奁之于马长声。
除了心里有底的言满霜,余人多是瞠目结舌,先前仿佛从怪谭中走出的妖怪,连在月下都瞧不出破绽、只能来自于幽穷九渊的降界之主,此际就是个戏法穿帮、光环尽失的落魄艺人,令人不忍心发出嘘声。
羽羊神虽能勉强站稳,也仅止于下半身。
他的肩头不住起伏,明显还未调匀气息;握鞭之手微颤,不知是慑于“三绝”的武艺,抑或内伤所致。以言满霜的修为和拟春剑之锐,要劈开锁子甲应非难事,但羽羊神浑身几无外伤,自非女郎刻意留手,怕她使的全是潜劲,劲力透甲而入,真正的目标是经脉脏腑。
“……不是你。”言满霜微眯杏眸,喃喃道。
“你说什……呃啊!”羽羊神以手掩口,鲜血溢出指缝,身子又矮了小半截,剧颤不止,瞎子都瞧得出他内伤沉重。而这本能捂嘴的动作,使的仍是套了傀儡假手的猩臂。
言满霜本还存一丝侥幸,寄望他卸下傀儡装后,武功能更上层楼,至此已不必再想。
梁燕贞与马长声虽也披甲,起码还是衣服的概念,不会被覆腋肘等关节处,以免影响武功。但在羽羊神身上早没有这样的限制,连假肢的指掌都以机关操纵,羊蹄反足肯定也是高跷一类,这都不是说脱就能脱掉的,恐怕穿着时也须有专用的支架等,甚或需要旁人协助,代表他没有“临阵褪去傀儡装”的选项。也就是说解装之后,他很可能不会更强。
结合其人操作之灵活,以及那股仿佛天生如此的自然和生物感,似也能佐证这一点。
这厮在羽羊神的傀儡装里更自在。
对他来说,人形极可能才是伪装,不得不拿出虚假的一面才得勉强维系,只有穿进傀儡装时,才能做回自己。
剥除这层“真我”的言满霜彻底激怒了他,羽羊神掏出一只小小的金匣,将内藏龙眼大小的暗红药丸嚼碎咽下,随手将金匣扔给不远处坐地调息的忽倾城。
“喂喂,垃圾别随地乱扔啊,好没公德心。”但怎么看金匣都是扔给自己的,忽倾城一把抄住,随口笑骂着,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轻佻神气。
“匣里有这枚‘乾坤鸿羽丹’的炼制法门,姑且算是前订。”
“条件是打败这位漂亮的小妹子姐姐么?听起来好划算啊。”忽倾城三两下挖开内衬,摊开内藏一张形似符箓的数叠黄纸。“哇靠,这炼法……真的假的?太变态了吧,我可是好人啊。”
“马长声服用此丹之前,根基还不如你。”羽羊盔内的竹簧似是被言满霜打坏了,他原本的声音即使被头盔闷捂,听来仍是阴恻恻的略显尖亢;分明是男子的嗓音,却觉无比阴柔,不像男子。“而他没有得到正确的服用指示,否则效用当不只如此。你的剑法遇着瓶颈了罢?野路子出身,终究卡在内力这一关上。”
忽倾城笑道:“懂了,阁下要卖的,就是这个正确的服用之法罢?是现场示范吗,好有趣啊。但这玩意我听都没听过,黄纸里写的炼法也太吓人了,老实说你搞花样我也难辨真假,让我出手替你卖命,未免太难。这回我看就先不要呗,有机会再与阁下谈生意啊。”
“有无效果,一刻后便知分晓。忘了告诉你,鸿羽丹不限服用的次数,但间隔同样也讲门道的。”羽羊神就地坐下,盘折的部位果然在膝部之上,看来羊蹄反足真是踩高跷一类,这下是不演了;盔顶忽冒出丝丝热气,裂开的护面缝里隐约透出红芒,诡秘重重。
只有九渊使者们注意到,他不再以“吾”自称,口吻也无前度之轻佻,甚至有些严肃冷峻,官威甚大,纯以措辞口气来看,倒像忽倾城才是正牌羽羊神。
“还有,你毋须打败她,也不可能打败她,只要撑足一刻即可。我对你并没有更高的期待。”
忽倾城剑眉一轩,霍然转至的视线凌厉如剑,听着像是在笑,但狼一般的冷锐眸中却无笑意。“话说得忒难听,还指望我帮你?”
“因为‘三绝’玉未明,不是你此前打败的那些个破铜烂铁,是真正能让你名震东海、跻身顶尖高手之列的狠辣角色。”羽羊神阴恻恻地一笑,在全心运功化消丹力前,只淡淡说道:“就算唬住了世上所有人,难道你午夜梦回之际,没有怀疑过自己到底够不够格?你的快剑排名有没有掺水,这人能给你答案。”
忽倾城大笑起身,提着双手带长剑与左手长匕铿啷啷一错,转头笑对言满霜:“漂亮的小妹子姐姐,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看来只能得罪啦。”言满霜拔出拟春剑,随手挽了个剑花,权作热身,俯视男子的杏眸里波澜不兴,仿佛瞧的是条蛆。
应风色领阿妍和简豫穿过后院时,整座无乘庵悄静得有些超乎预期。
无乘庵虽不大,好歹也有前后三进,第三进“韩雪色”从未进来过,反正沿檐廊走就一条路,没必要多作停留,忽听阿妍惊呼:“那……那是什么……”最末一个“人”字吐之不出,微一踉跄,应风色赶紧停步搂住——这张王牌至关重要,可不能随便伤着。
投映于隔院西厢的窗纸之上,是一具斜长坐影,便算上投影拉长的效果,也能瞧出此人枯瘦,颇有几分覆皮髑髅的味道,难怪一向胆大的阿妍径往“鬼”的方向联想。
“是人,不是鬼。”简豫淡道:“不信你瞧。”绣鞋尖一点,一个起落间便掠至西厢房,也没瞧清是伸手或起脚,房门“砰”的一声应势而开!
应风色拉着阿妍根本追她不上,喊都不及喊,匆匆奔上廊阶,赫见房中绣窗朝外大敞,一名瘦削的老者凭栏望月,睡乱的灰发垂覆额面,单衣松开的襟口之间胸肋嶙峋,肌肤松弛;老态虽凄凉,闻声却转过一张端正清癯的长脸,眸光清润,笑意从容,可想见年轻时曾风靡无数女子,竟是鱼休同。
他随储之沁迁至无乘庵,深居简出,应风色来此寥寥,没有机会见到,此际遇上,脱口道:“掌教真人……天君安好,小子有僭了。”将简豫拉回身畔。少女察觉他的警绷戒备,不禁瞥了他一眼,所幸并未问“你是不是要同他打架”。
应风色的紧张不是没有理由的。在疑似羽羊神真身的四个条件——龙方认识、地位尊隆、山上有亲,及擅使鞭索——里,唯二符合三项者,只有剑冢副台丞顾挽松,与曾任观海天门掌教的鱼休同。
莫婷虽再三保证鱼休同的身体,已无动武的能耐,但阴谋家未必会亲自下场弄脏手,莫婷也是在表明绝不会大意轻忽、必谨慎应对,不忘此人尚有嫌疑之下,应风色才让她继续为老人治疗。
鱼休同望了他一眼,似无应风色想像中迟钝,适才闻声回头也是即时反应,青年不由得提高警戒。“小友似是认得我啊,我却眼生得紧。你们是之沁的朋友?”
应风色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听鱼休同怡然道:“别告诉之沁我醒了啊,免得她操心。我再看会儿月亮就睡,你们把门带上行了。”
应风色只觉说不出的怪,但直觉他与庵前的战斗……不,该说是与所有人都没有交集,被孤零零留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最亲近的储之沁无论如何爱戴,再怎么无怨无尤照拂,却无法理解他痛苦的根源;试图走进他心里的莫婷,也非是他选择敞开心房的对象。他根本没得选。
直到这一刻他才忽然明白,为何莫婷不以为鱼休同是羽羊神。他推着双姝出了房门,躬身道:“知道了。天君早些休息,小子告退。”
“……大桐山那晚的月亮,也是这模样。”鱼休同喃喃道:“天人交感,三才呼应,那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只是人智有限,瞧不明白罢了。痴鱼、痴愚,休去歇去!哈哈哈哈!”转头望月,不再言语。
阿妍小声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应风色摇头掩门,忙领她二人到前进偏间。莫婷已将叶藏柯腹腔内的创口大致缝合,苦无器具输血,金针截流之法已至极限,不得不闭锁腹部,以免叶藏柯失血而死;以她的原则,是不会和陌生人联手施救,但应风色愿为简豫担保,眼下情况危急,也只能从权,让简豫入内施药。
“鲤沉龙渊”的效果连莫执一都瞠目结舌,断臂迅速恢复活性,女神医把握时间萃取毒源,对合解毒;另一头叶藏柯得“鲤沉龙渊”之助,急遽减弱的生命迹象竟渐趋稳定,后续就只剩下缝合外部的收尾工作。
房中正忙成一团,一人大袖飘飘,泠若御风,足不沾地似的行过廊庑,径往庵外行去,储之沁百忙中一瞥,失声道:“师……师父!您要去哪儿?”慌慌张张解了面巾裙兜,趿鞋追去,却始终差了一两步之遥,伸手竟构之不着。
应风色心觉有异,横竖他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将简豫留于偏间救人,拉着阿妍也追过去。阿妍一路见了先将母亲送回屋内歇息、去而复返的洛雪晴,又见得鹿希色、梁燕贞、怜清浅等,心里咕哝:“……怎地全是女子?”她自知美貌,不是会轻易吃醋的性子,但宅里全是美女,型款各不相同,怕不能花了眼似,阿雪平日居然是住在这种女人窝里!这可怎么得了?
场中的战斗,这时也到了头。忽倾城大剑碎裂,剩下光秃秃的剑柄,攒着长匕低吼着扑上前去,却非徒逞蛮勇,水蛇般迂回弯绕的行进路线甚惑人眼;奔行间踢起飞沙卷尘,身形没入其中,怕再穿出之时,便要以绝招取命!
应风色不知他为何与满霜厮杀起来,也未目睹忽倾城快剑出尽,一一被言满霜破解的过程,“湖阴第二名剑”和“东海快剑第三”的名头可说是稀碎一地,忽倾城瞧着沉着,实已无路可走,这种乍看理智的疯狂才是最要命。
言满霜终于摆出稍微认真一点的应战姿态,蓦听一声虎吼,漫天尘沙忽地向内一缩,继而青芒炸碎,方圆三丈之内诸物齐飞,无不四分五裂,轰爆之威几乎夷平地面,然而,那劲力扩散的模样却非众人初见,只是前度的威力远远不及于此,赫然便是观海天门鞭索一脉的镇脉绝学!
“这是……‘玉梢金翅引龙媒’!”
才到门边的储之沁猛遭劲风刮卷,几乎立足不住,掩面踉跄;好不容易风沙吹散,见师父怔怔立于阶顶,形单影只,仿佛遇风即散,赶紧上前要将他老人家扶回庵内,小手却被老人轻轻抚住。
言满霜背对庵门,拄剑于地,她在劲力轰至的瞬间奋力后跃,足不点地飞越近两丈,却仍快不过真气炸开,千钧一发之际拧腰回身,顿落地面,拟春剑使如骤雨狂风,硬生生挡下余波。
忽倾城就没这么幸运了,即使在察觉的瞬间猛然侧转,试图脱出鞭劲的范畴,仍是慢了一步,整个左半身被旋搅而入之后才又轰震而出,着地时已呈一滩烂泥似的血团子,忍痛以右半边的手脚挪退,不住骨碌碌冒着血的胸膛抽搐起伏,虽是意志力惊人,但其实已至冥府的大门前,翻个身便即解脱。
“你……小人……未至一……一刻……”
“是么?可见效果多好,绝不坑你啊!”提着暗青鞭柄的兽形半神踏出尘雾,不知是错觉否,总觉羊角盔上开绽的刀剑缝中红光隐隐,吐气开声之时似有磁震,虽还是那个阴柔的嗓音,气势却截然不同。
“乾坤鸿羽丹”之名连游历各方的言满霜都没听过,但世上肯定没有即服即用的治伤或益功丹药,又不是仙丹,此物多半是寅吃卯粮、借力转化的邪门歪道,后患无穷;羽羊神用上这种东西,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观海天门美其名曰玄门正宗,其实就是一团散沙,良窳不齐;之所以能长据正道七大门派之列,说一句“靠的是七言绝式”实不为过。
天门十八脉,共计十八式,无不是千锤百炼的绝学,号称“一招包一门”,招式上已无可挑剔。
羽羊神服丹前,修为颇不如言满霜,招式技巧更是瞠乎其后,首度对敌,言满霜甚至未用全力,还能分神防着傀儡装内藏的毒雾机关。但从“玉梢金翅引龙媒”的影响范围反推,言满霜自问挡不下这招,连余劲都应付得相当勉强,仓促间更破不了天门鞭索一脉数百年来、无数顶尖高手锤炼而得的招式。“三绝”玉未明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合理的应对之法是与之游斗,赌羽羊神发不出第三、第四记的七言绝式,耗光鸿羽丹所借卯粮,光是还身体债就能了结这厮。但这道理谁比羽羊神更清楚?庵里庵外全是人,言满霜不挡,其他人就是俎上肉,或等辗过了言满霜再来收拾,结果也是一样。
可恶。不过一瞬间,情况突然就变得如此恶劣了啊!
言满霜咬了咬银牙,好看的小嘴边又皱起那抹细折,举臂喊道:
“……之沁!”
储之沁心领神会,取大枪往阶下一扔:“接好了!”言满霜稳稳接住,曲肘平腰,腿胯微沉,霎如渊渟岳峙,仿佛凭空在庵前竖起一面高墙,恁谁也难越雷池一步。
“……姑娘你是南月兄的高足罢?”
倚着檐柱默默观视的鱼休同忽问。
言满霜柳眉微扬,诧色一现而隐,盯着大步而来的羽羊神并未回头,俏脸神情傲岸,意兴遄飞。“先师破门离山后,便不用那个名儿了,书信落款都题作‘朽月老人’。我没有一个叫侯南月的师傅。”
“枪卷西风”侯南月是上代天门枪脉出类拔萃的人物,某日厌倦了真鹄山上的斗争,一怒远飏,宣布与宗门断绝关系,枪脉却不敢将其除名,是极为特立独行的存在,因年悠月久,连应风色都没听过此人。
鱼休同喃喃道:“南月兄已不在了么?也罢,合着就快见面啦,与他饮酒最是痛快。”释然一笑:“南月兄大破大立,曾立誓不传‘万里风飙破玄城’一式,想来是言出必行的了。”
“万里风飙破玄城”正是天门枪脉的七言绝式,侯南月主张枪剑两分,厌腻观中诸人汲汲营营,只想要这式捷径,故尔立誓不传。
“我枪和剑是分开学的。”言满霜道。
“很好。”老人露出欣慰的笑容。“你师傅把枪剑分开教的原因,便是‘玉梢金翅引龙媒’必败处。你得比他更纯粹些。”言满霜神色一动,羽羊神不容她二人再说,阴恻恻笑道:“鱼休同,你个三番四次死不了的老王八,到阎王殿前再叙旧罢!”偶蹄一刨沙,疾电似的冲上来,十二成的功力至极催发,鞭声肃肃间,极式“玉梢金翅引龙媒”悍然出手!
旋劲飞搅,仿佛要将所有人吸入鞭团,应风色几乎睁不开眼,抱阿妍奋力抵紧檐柱;梁燕贞拉住怜姑娘,储之沁则被迎风摆荡的师父随手挽住,勉强不失。
“唰”的一声,不动如山的言满霜挺枪一扎,枪尖在鞭圈之外忽然失形,应风色本以为是被绞成了碎片,谁知竟在鞭圈的核心处倏然凝聚,直挺挺地掼中羽羊神的胸口膻中穴,爆出“啪!”一声轻细脆响。
漫天鞭风一凝,四散爆开,失控的劲力由风暴的最中心开始扭曲扯裂,暗青细鞭首当其冲,瞬间解裂成齑粉,随即羽羊神的傀儡装“喀喇喇”一阵裂响,各处关节爆碎开来,羊足由膝部摧折,露出高跷似的下半截骨架,然后断成数截,受创严重的羽羊盔更于瞬间四分五裂——
可怕的解体过程看似甚长,其实仅只几霎眼。
劲风散去,满地狼藉的骨架和机簧碎片之间,瘫坐着一名披头散发、破破烂烂的垫革锁子甲下淌出鲜血的裸足男子,面色灰败,扭曲的脸上却挂着诡异的笑容。应风色很久没见过他了,却不曾忘记他的脸,但即使在印象中,他也从未显露过这样的表情,明明一败涂地,却令人毛骨悚然。
鱼休同微眯着眼眺望,良久才叹了口气,喃喃道:“你从我这儿,除挖走当日大桐山之事外,竟连武功也盗了么,顾挽松?”
第百二十折
譬如昨日
白骨红颜
坐于碎甲间的狼狈男子哈哈大笑,睁大血丝密布的浊眸,从紊乱的额前垂发间迸出狞光,很难分辨是阴狠抑或疯狂。“拿你本破手札而已,这不没点屁用?说得多值钱似,我肏你大爷!”啐了口血唾,口吻粗鄙,宛若市井流氓,这已是第三度变化,仿佛体内栖有三魂,令人捉摸不透。
一旁梁燕贞终于回神,眦目欲裂,指着他颤道:“你是……顾挽松?你真是顾挽松!原来是你……我阿爹与你相交甚笃,你为何这般害我!”若非怜清浅拉住,已冲上前拼命。
顾挽松斜乜女郎一眼,蔑笑:“你是梁鍞之女,却未必是他的骨肉,更有可能是姐弟乱伦所诞下的孽种,你怎不去问你阿爹他是如何摆弄李川横姐弟、傅晴章,乃至于你?身为血甲之传,说得什么蠢话!”
“我才不是血甲之传!”梁燕贞怒吼,浑身剧颤。
“你一生都是,想跑也跑不了。”顾挽松哼笑道:“连我都不敢确定,这东洲五道间还有多少血甲传人,但我唯一肯定的,就是隐于黑暗中的每双眼睛无不盯着你,渴望亲手划开你的肌肤皮肉,瞧瞧锻阳子的徒子徒孙体内,是不是留有他血洗天下的厉害传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也可能有人只是单纯想找个支解你的借口而已。
“你就算发疯,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甘美的猎物,你可是梁侯的女儿、独孤家老十七的女人,姐弟乱伦所生下的怪物,偏又有具迷人已极的好皮囊,更别提是已知金字部的最后传承……恁谁都能在你身上找到下手的理由。待他们找上门时,你再哭喊着‘我不是血甲之传’试试,看看有没有用。”说着咧嘴一笑。
应风色连在一旁听着都觉头皮发麻,简直不敢揣想梁燕贞的感受,然而他最想问的是顾挽松为何找上自己、找上指剑奇宫,虽说血甲之传本就惟恐天下不乱,未必真有明确的目的,但总觉顾挽松从十年前便已铺下若干阴谋种子,汲汲营营,不应以一句“血洗天下”便轻松揭过。
“以你的武功,还不配抓我入降界。”果然满霜率先发难,长杆一指,杏眸冷彻。“说!是谁指使你的?那人现在何处?”
顾挽松仰头大笑,还未言语,冷不防被女郎“唰!”一杆搠中左目,杆尖快到就像蜻蜓翅膀猛一颤,失形不过霎那间,顾挽松左眼眶中突然爆出鲜血,柔软的眼珠化浆迸出,狂笑顿时成了惨嚎。
“啊啊啊————我的眼睛!”
言满霜长杆连点,迅捷无伦地封了他两肩穴道,让他连捂眼都不能,如蛆虫般在地面痛得打滚抽搐,又倏地被一杆撞起,重重抵在檐柱下痉挛着,半边空荡荡的眼窝窟窿中泥血垂落,瞧着十分凄惨。
“你还有一只眼,但我未必有忒好的耐性。”言满霜淡淡说道:“待我听烦你的缠夹,又或死了心不以为能有答案,便从你的口牙卸起,一次一枚,你信不信我有这等功夫?”
顾挽松疼得面孔扭曲,他的脸色本已极差,这下更是形似恶鬼,不知为何,应风色总觉他瞧着像是在笑,那是疯狂而非疯癫,并不是失却神智的模样,就算场面对顾挽松来说简直没法再更糟了,但似乎仍在降界之主的沙盘推演之中,是众多可能性里的其中一个,而非某种无可挽回的失控意外;这种游刃有余的怪异从容,令青年心底莫名涌现不祥,然而却毫无头绪。
以惨烈的程度来说,此刻的顾挽松就像第六轮降界当夜,在养颐家内遭同伴集体背刺的应风色,若易地而处,那时逃过一劫的他,眼下甚至想不到能平安脱身的办法。
“……这个问题,你似乎应该问我。”
众人闻声转头,只见黑衣雪肤的美妇扭着葫芦似的小腰,木屐跨过庵门高槛,小手里拿了方雪白布巾频频擦拭,额角、雪颈,乃至露出交襟的高耸奶脯间挂着晶莹汗珠,在他人身上兴许有些狼狈不堪,于她却是更添迷离艳色,直令人想伸舌舔舐,正是莫婷之母、拥有神医之名的“冥迢续断”莫执一。
言满霜柳眉微挑,并未答腔,但气势迫人欲窒,只消美妇说错一句,顾挽松便是现成的榜样。
“天底下无色无味、内力难以察觉的蒙汗药物,在我所知里有三十七种。”莫执一抹着手信步而来,仿佛逛集子拣花布般,巧笑嫣然中带着一丝慵懒,嘴角的浅浅梨涡既妩媚又娇俏,竟隐有少女之感。“这厮软磨硬泡向我讨了五种,我观察这宅子里的模样,至少有三种能行。你若不急在这会儿要知道,给我三天的时间里里外外查上一遍,我能告诉你他用的是哪一种。”
庵内偏间的房门推开尺许又迅速关上,却是莫婷来到廊间,扬声道:“……母亲,解药哪儿?”与接替储之沁来偏间帮忙的洛雪晴并肩而出,一贯淡漠的俏脸上掠过一抹忧色。
言满霜明白她是喊给自己听的,意思是“她是我娘,你尽量别伤害她”,对莫执一冷道:“因为你是莫婷的母亲,这条幼稚的缓兵计,我便不同你计较了。我留着他的牙,是让他能自个儿说,还是你觉得没这个必要?”握着杆底的小手倏忽屈伸,“啪!”打落顾挽松一枚门牙,老人呜的一声侧倒,颤抖着扭动了两下。
“我能取出你的连心珠。”莫执一面色微变,咬牙强笑道:“你点我的穴道缚在一旁,由婷儿执刀,我说她做,保证没有风险。比起追究前事,往后怎么安生过日子更重要罢?你可废了他的武功,狠狠教训一顿也无妨,留条命给我就行。怎么样?”
按莫婷所说,她母亲任性妄为,眼里只有自己,是世间最不该做大夫的人,言满霜不以为她同羽羊神之间有什么交情义气,能让她跳出来保人;瞧瞧美妇人,再瞧瞧面色灰败不成人形的顾挽松,女郎的目光移到了廊间微露忧色的莫婷脸上,心念微动,突然冒出一个看似荒谬、却能合理解释一切的答案。
(原来莫婷竟是她俩的——)
莫婷明显不知此事,而莫执一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也包括女儿在内。
言满霜没迟疑太久,她欣赏莫婷,不排除与这名小辈结交,但她们还说不上是朋友。将来莫婷若有恨,那也不是她的问题,顾挽松诸恶做尽,自己难道还没有觉悟么?
莫执一察觉女郎的杀意,白巾一扔,左手高举起一只小青瓷瓶,寒声道:“能救叶藏柯的解毒丹在此,天下间只此一瓶,竹虎那厮可没有第二条毒源活臂。顾挽松若死,我便砸了瓶子,大伙一翻两瞪眼!”
梁燕贞大叫:“不可!”余光见怜姑娘作势夺药,挽之不及,“垣梁天策”呼啸而出,砰的一声枪杆对撞,硬生生将长杆荡了开来,却未进逼,举起左手作阻却貌,急对众人道:“且慢!大伙有话好说,先别动手。”向言满霜露出求肯之色,难掩哀容。
言满霜果然未再进逼——横竖顾挽松也动弹不得——另一厢的怜清浅却无停手之意,纤掌翻飞,几可双手圈握的薄薄柳腰绞拧之间,身形若怒海扁舟,仿佛被腾挪闪退的莫执一带着走,怎么也甩不开;两只玉一般的小手一沾上袍袖,转眼便束腕缠肘攀缘直进,整个人“爬”上莫执一的藕臂也似,淡紫衫影径卷她左手,目标仍是药瓶!
(这是……《鹜下惊涛手》!)
《鹜下惊涛手》乃渔阳七砦中,号称武功第一的落鹜庄嫡传武技,融拳、掌、擒拿于一炉,兼具“顺势而为”及“稍沾即落”两大特点,练到极处时,能任意化被动为主动,忽从防御方变为主动压制的一方,可说是看起来毫不刁钻,实际遭遇却令人头痛至极的一门绝学,据传与镇庄神功《明霞心卷》同为昔日金貔朝开国功臣舒梦还所创。
“鹜”字虽是野鸭之意,但落鹜庄之鹜指的却是“鹜舲”,也就是小船。扁舟随怒涛摆荡而不覆,正是此功精髓,应风色曾于通天阁中翻阅过相关的记载,颇不以为然,直到此际见得怜清浅施展,才知是想像的贫弱局限了视野,鹜下惊涛手果然不凡,绝不在本山通天剑指之下。
而女郎倏忽间扑向药瓶的惊人速度,并无夺物之审慎,在应风色看来更像是意图毁物,想起在养颐家当夜,女阴人冷不防将韩雪色踢回火场的突兀之举,心念微动,茅塞顿开——
韩雪色与叶藏柯,都是梁燕贞的“过去”。
这女阴人是有意识地在抹消梁燕贞的过往!
窥破她真正的意图,应风色本想发动“无界心流”夺药,却在虚境中被冒牌货叔叔打了回票:“两刻间都别想了,最好也别遁入识海……我是无所谓,倒是你,想把脑子煮成一盅热腾腾的打卤豆腐花么?”猛将他踢了出去。果然应风色回神一阵晕眩,伸手往鼻下抹得一缕殷红。
千钧一发之际,一人忽从莫执一身后冒出,六只白生生的纤美柔荑三向对掌,清脆啪啪响落,莫执一与怜清浅已被来人隔开,正是莫婷。她见怜清浅退走,转对母亲一伸小手,沉声道:“……拿来!”
莫执一随手掠了掠鬓丝,嘻笑道:“哎呀呀,你个丫头来搅什么局?娘差点便得手啦。”左手指根处与手背上的缠丝镂空金饰微微一晃,又恢复成死物的模样,原来她是故意让怜清浅顺藤摸瓜欺将上来,欲以素蜺针拿下她。
怜清浅退回梁燕贞身畔,轻声道:“力有未逮,小姐恕罪。”梁燕贞并未责备她,只道:“莫再轻举妄动。”对她的鲁莽独断没有一丝疑心,足见信任。
除言满霜之外,在场还有一人也看出了莫家母女和顾挽松的关系,那便是应风色。毕竟他与母女俩都有过亲密接触,人在交欢时最不容易掩藏自己,哪怕未曾深谈,肢体动作、对欲望最直接的反应等也足以透露够多的讯息。
莫执一素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人感受全无同理,具有非常鲜明强烈的血甲门性格,只对莫婷才偶有例外,这已是她人生中并不多见的温情;顾挽松若有相近的地位,那只能是莫婷的生身之父。
莫婷似也明白母亲不会给药,余光瞥见应风色鼻下有血,不用猜也知是三色龙漦运用太过所致,不觉多瞧两眼,露出关怀之色。阿妍顺着她的眼光回望,才发现阿雪竟流出鼻血,连忙取出手绢为他擦拭;本想问他那个女人是谁,犹豫之间,又将疑问生生咽回。
眼看情况陷入僵局,众人的眼光又回到言满霜身上。羽羊神既是她凭一己之力拾夺下来,自然也只能由她来决定生死,站在九渊使的立场,这厮最好是死得干净俐落,众人自此重获自由,再不用担惊受怕,龙方飓色等人知晓厉害,能不造次那是最好;若还一意来为难,顾挽松便是现成的榜样。
辵兔也是四羊神之一,真要究责,算起来肯定是笔血帐,如令众姝失却宝贵的处子之身的地宫瓣室,便是出自辵兔神的谋划,更别提柳玉骨等投靠龙方的玉霄派弟子。
然而,叶藏柯却是己方盟友,一力对抗竹虎与连云社诸人,不能弃于不顾。拿废了的顾挽松交换解药,救叶藏柯一命,似不是很困难的决定,只是谁能保证阴谋家的阴谋不会死灰复燃,错过了今夜斩草除根、彻底解决此事的机会,明晚还能睡得安枕么?
鹿希色动了动嘴唇,却未出声,姣美的杏眸直勾勾地望着言满霜。应风色心中一动:“难道她是希望满霜下杀手,来个鱼死网破?”要是“应风色”在此间,他绝对会想尽办法先保住那枚解药,最多就是失信于莫执一,待稳住叶藏柯之后,回头再找个理由杀掉顾挽松——以羽羊神作死的性格,不用担心没有生事的题材,更何况还有许多事须从此人嘴里撬出。
羽羊神是一定得杀的,但要问明白了才能动手。如他图谋奇宫什么、山上还有多少内应,用什么把柄控制了冰无叶等,且不说这些情报牵连重大,甚至是价值连城,就为日后高枕无忧、毋须再担心血甲之传找上门,都不能轻易杀之。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声劝阻,又担心适得其反,平白刺激了女郎,忽听言满霜冷道:“你们全都错了,我其实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凭这点微末本领,上门一百次我能杀他一百次,就像夏夜蚊扰,你总不会尽把世上的蚊子全都杀了,那是疯子才做的事。”
她环视众人,忽然扬声:“但他没有能耐抓我入降界,代表这是别人所为。不知此人是谁,不知此人何在,就算杀了顾挽松,那人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颈后设下连心珠,忽然将我投到某个陌生境域里,再去玩另一场‘游戏’;我都尚且如此,你们呢?哪个敢说自己能逃过?”踏前一步,长杆戟指:
“我不杀他,我会逼他说出来,谁来、拿什么都拦不住,你想让他多留几个部位,毋须劝我,该当劝他!”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丫头。口气忒大,不怕闪了舌头?”
声随夜风至,飒飒摇红影,声音居然是从庵内传来。
一抹高䠷丽影似从廊底行出,头戴纱笠,腰悬赤剑,裙裾间隐见双腿修长;襟口鼓胀成团,不住弹颤如浪,居然是名身材惹火的女子。
在场美女如云,并不缺豪乳,除却好身材隐于衣下的满霜,鹿希色双峰浑圆坚挺,莫家母女俱是又大又软、手感十足的沃乳,连阿妍也十分有料,但在此姝前无不相形见绌。
她的丰乳肥臀,不全是由结实的蜂腰衬托出来,而是原本就极富肉感。考虑到身量几与男子同高,视觉上较莫执一更惊人的豪乳,实际尺寸怕不是瓜实一般,比应风色的脑袋要大得多。
应风色意外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血脉贲张之感,回神只觉强大的威压扑天盖地而来,身躯本能绷紧,瞬间进入备战状态,而那异样的股栗始终未去。或许和一缕淡淡的血腥味有关。
他从后门进来时,一连穿过三进宅院,虽没功夫一间一间仔细瞧过,并不觉得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女郎开声以前,就像完全不存在似的,只能认为眼前的逼人气势是她刻意放出,如利剑脱鞘横置,当者莫不胆寒;而越至近处,她的黑纱竹笠、海棠红衫淡紫襦,乃至披覆的银绣黑氅等渐失其形,只余纯粹的压力;应风色在转开视线前的最后一瞥,是她蜂腰后晃过的灿灿银芒。
(白……白发?)
白到没有一根驳杂的及腰长发,仅以一根彤艳的大红带子束于末端,与血色的剑柄剑鞘是她全身上下唯二的正色,红到有些刺目。
言满霜自被揭穿“玉未明”的身份以来,不仅行事直来直往,毫不拖泥带水,在嘴上更是绝不饶人;恁此姝杀气如何精纯,没打过也不知高下,没有气沮于前的道理,她却像是忽然哑声也似,紧盯着来人,应风色发现她竟微微颤抖,不知是愤怒或恐惧。
怪了,应风色心想。莫非满霜……与此人有旧?
忽听一把喑哑暗弱的嗓音笑道:“你总算肯出来了。拖拖拉拉半天,老子这只眼,你拿什么赔我?”竟是瘫在柱底的顾挽松。
“我本来没打算出来的。”女郎冷冷说道。“你说这儿有条漏网之鱼,值得我跑一趟,但你这厮满嘴胡言,正事没干成一件,我原本是不信的,没料到真有好东西;只教这丫头取你一只眼,算是抵了扰我清修之罪,小惩大戒,望你下回长些记性,莫再重蹈覆辙。”合着若未见着她口里称的“好东西”,便要眼睁睁瞧顾挽松死。
她的声音爽脆快利,十分动听,果然开口又更添韵致,并未刻意压低嗓子,也不似莫执一般娇慵妩媚,黏糯如蜜,是冷得很有味道的那种,令人忍不住揣想黑纱之下,会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顾挽松低头啐了口血唾,咧嘴笑道:“你找了忒久都没找着,我特别给你备在这儿,怎么说也是很有心了。谁想得到堂堂水月停轩门下、永贞祖师最钟爱的小弟子筠缦师太,竟是洛总镖头那千娇百媚的老婆陆氏?
“我连她的私生女儿都替你找了来,这下子要维护师门清誉可就省事多啦,一剑两命,毋须奔波,将知晓你在大桐山杀害筠静师太,暨同行六名筠字辈师长,在湖阴枫林驿杀害筠庄和她的弟子,几乎清光筠字一辈才得上位等丑事的所有人,全都埋葬于此,岂不是方便得多,杜掌门?”
——她是……“红颜冷剑”杜妆怜。
(原来她便是掌水月一脉的杜妆怜!)
顾挽松这手是破罐子破摔,听女郎的口气,怕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但这番话说将出来,这名身段惹火的女子若真是杜妆怜,除了把与闻者杀掉之外,想来也没有别条路。至于她事后如何炮制作死的羽羊神,已不关死人的事。
只一处尚有疑义。
杜妆怜乃永贞首徒筠心师太的弟子,入门早于陆筠曼,连年纪也大着两岁,算来此际应是四十四、五上下;这般熟妇,恁如何悉心保养,也决计不能是这样的身材。
陆筠曼养尊处优,年过四十也不得不显露出妇人体态;未至不惑的莫执一,再怎么富有少女气息,也无法维持青春最盛时的体型,总有些许岁月痕迹——当中并不全是不好的,如沉甸甸的乳袋折子、肥美梨臀等,自有少女所不及的魅力。
以应风色多识丽人的眼光,这名黑纱白发的女郎最多不超过廿五,曲线、步态同鹿希色和莫婷应在同一年段,若非发育丰熟,彻底脱去少女的青涩,光以线条紧致程度,年龄说不定还要下修,说是杜妆怜的徒弟还差不多——据闻其徒许缁衣芳龄廿二,恰恰是这个年段。
女郎终于来到高槛前,人尚未跨出,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红袖一扬,一物“啪!”飞出庵门,骨碌碌地滚落阶下,曳开一条乌赤血路;及至停止滚动,才从浸湿的乱发间透出一张瞠眼吐舌的扭曲面孔,赫然是陆筠曼!
洛雪晴眦目张口,却叫唤不出,被鹿希色一把搂住,如小猫般牢牢箝在怀里,以免她糊里糊涂上前,枉送了性命。应风色脑中一片空白,料不到守了整夜的无乘庵,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首现牺牲。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如何下得毒手?怎……怎能这般无声无息?
“……蠢货。”自称“杜妆怜”的黑纱女郎冷道,不知骂的是顾挽松抑或陆筠曼。“这种女人,不配我跑一趟。还好你值。”纱笠斜转,竟是对言满霜说。
“当日我在邬家庄清点尸体,怎么数都少了一具,换作旁人兴许就算了,无奈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起不见的是一名小小的女娃儿,被我一剑穿心,也许是掉到海里被鱼吃了。
“后来在枫林驿杀筠庄,又是少一具尸体,同样是女娃,虽觉蹊跷,始终没把两件事串在一起,白白浪费了这十五年的时间,没想到被我一剑刺穿的女娃居然没死。让人把那封匿名信送到断肠湖、让‘言满霜’骨灰得以回乡的,是你罢?”
言满霜冷冷抬头,轻声道:“到邬家庄那年我十四岁,也不是小女娃了,只是瞧着像而已。”
杜妆怜点了点头。“是《天覆神功》的复原异能救了你么?很好,非常好。真是太好了。”黑纱一掀,竹笠冲天而起,摇散的灿然银发间,露出一张绝不超过二十岁的俏美容颜,银眉沉落,眸光阴冷,姣美的红唇微微扬起:
“我不及问蚕娘的,只好来问问她老人家宝爱的小徒弟了!”
(第十五卷完)
神术炼金士
试阅版
作者:帅呆
依毕达利校长所教导的方向,穿过大理石桥走到湖泊旁边,从一个小宿舍再往前走了一段小路。这段路上的房子都是白色的,屋旁的矮丛鲜花是同一品种,在晚上看几乎是完全一样,根本不晓得那位葛罗立士教授的房子是哪一所。
在房子之中来来回回差不多两小时,突然感到一点异样,其中一所较扁平的白色房子外,有隐约的一股力量保护着。在这小平房的四周,竖立了八支到腰高的小石柱,柱上雕刻着古老的咒语,力量就是自这些柱子筑起。当我伸手虚按空中,发现有一片不软不硬的半透明物质,这个就是所谓的魔法结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手接触到魔法。
这种感觉太神了!
门口的旁边有个门铃,我敲响门铃后静心等待。可是经过漫长的十五分钟还没有人出现,屋内可能没有人吧,正当我如此想着打算离开之际,屋内传出了声音。再过五分钟屋门才打开,一名穿着黑蓝色巫师袍,头带深蓝色有翼帽的老伯伯握著拐杖走出来,说:“找谁啊?”
我向他行礼,说:“打扰你,是毕达利校长叫我来的,请问阁下是葛罗士莱教授吗?”
葛罗士莱皱起眉头前行两步,鼻子几乎就贴到我身上,他嗅了两嗅说:“毕达利那个老家伙还没死吗?”
“喔?!对不起,你刚才说……”
“哼,早知道是他派来的混蛋,就应该让你多呆一小时……”
混蛋?
这位葛罗士莱教授跟毕达利校长是深仇大恨吗?
毕达利校长为什么叫我来?他跟我又有深仇大恨吗?
葛罗士莱念念有词,他将结界的一部分解开,带我走进他的研究所内。大学院的研究所就是不同凡响,内里安装了空气对流的设施,五十格乘五十格的材料大钢柜,六尺高的设计图板,昂贵的晶石切割机,还有最新的高速太阳溶炉等等。在大钢柜旁边还安放了一幅油画,画着一名气宇轩昂的高贵男子,半坐半躺在一张龙皮椅上。
在我观看着这里的设施时,葛罗士莱坐到他的工作位置,说:“毕达利老鬼叫你来干什么?”
“啊,我叫安格斯,是新入学的学生,校长要我把这个印章交给阁下。”将那个铜印放在葛罗士莱的桌面,他看也不看就继续手上的工作。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小鬼。”
“啊?校长叫我来把印章……”
葛罗士莱双目闪过狡猾和智慧的神光,笑说:“胡说八道,送个烂鬼教授函印来,何必找个会迷路的新生?是毕达利患了老人痴呆病,还是你有唐氏综合症?”
“唐氏综……教授你说得太过分了!”
葛罗士莱阴笑起来,说:“我从你身上嗅到穷酸的气味,你是平民学生吧。”
我霍然而起,说:“平民学生又如何?我不认为自己会比贵族差。”
葛罗士莱的面孔阴暗下来,从手上拿出一颗水晶,奸笑道:“你刚才这句话我已经用魔力水晶记录下来,你知道这所学院里贵族和平民的比例吗?若果我把这句话播出来,你接下来的三年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嘻。”
这个葛罗士莱确实欺人太甚,我转身朝门口方向走,天花板上忽然吊下了一具握著钢刀,穿着铠甲的骷髅骨,这具骷髅骨受银丝操控,像活人似的舞弄钢刀守住门口。它的刀在我鼻子前半寸画了两画,因为我从来没学习过武技,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前行。
葛罗士莱笑说:“没有我批准,谁也走不出这个研究所……嗯……毕达利老鬼是否想……嗯……喂,穷鬼你过来,我有事要问你。”
我没好气道:“本人名字叫安格斯,不是叫穷鬼。”
“你爸爸没有改名的才华,再怎么想都是穷鬼比较好听,你应该慎重考虑这个名字。我重新介绍自己吧,我的名字叫葛罗士莱·拉德尔,是这所珍佛明大学院的炼金系教授,刚刚受职教导今年的平民班。”葛罗士莱从工作椅上走出来,炫耀着手上毕达利交给他的教师用章,但他却不是面向着我,而是面向着厕所。
“打扰你……教授……我站在你左手边……”
葛罗士莱转向左手面,对我笑说:“呵呵呵呵……再过两年就一百三十岁了,难免有少少老眼昏花。”
“教授你姓拉德尔?莫非是帝国四大贵族之一的拉德尔家族?”
葛罗士莱苦笑起来,说:“虽然我姓拉德尔,但却不属于贵族,我的外曾祖母是一名雇佣兵,她跟亚梵堤·拉德尔曾经一夜风流生下了一名女儿。只因为我们流着亚梵堤的珍贵血脉,所以拉德尔家族才让爸爸认祖归宗,还保送我来学习炼金术,这些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墙上的油画,如此说来画中人应该就是亚梵堤本人,这位传奇人物在帝国早已家喻户晓,但还是首次见到他的容貌。站在我面前的葛罗士莱就是亚梵堤的后代,一切都如梦似幻的,若果爸爸在这里,一定高兴得晕倒两、三次。
“那么,教授想跟我谈什么呢?”
“呵呵呵呵……我年纪大了,很多实验对我来说太过费力,所以需要一名对炼金术有兴趣的助手。毕达利叫你来,相信就是这个原因。”
我不禁愕然起来,问道:“当助手?但我没学习过正式的炼金术,而且我想选择的是攻击魔法系。”
葛罗士莱摇头说:“你的精神力不足,学习魔法根本没前途,专心跟我学习炼金术吧,包你要钱有钱,要马子有马子。”
单就观察力而言,葛罗士莱应该不在毕达利之下,可是他疯疯癫癫的性格跟毕达利的稳重相差太远。当我思量怎样婉拒时,葛罗士莱奸笑说:“不是吓唬你,魔攻系的导师山齐士是个对家世血统很执著的大混蛋,这个仆街向来鄙视平民学生,我猜测他应该没有出现在迎新生的聚会,对不对啊穷鬼?”
原来魔攻系的教师没出现是这种理由!
这位老教授其实聪明绝顶,虽然他说话粗鄙,但却完全猜中事实,而且这番说话更击中我的要害,忍不住道:“身为一位教师,他怎么可以歧视我们,我爸爸……我爸爸花尽财产才能让我上学……太过分了!”
葛罗士莱闪过狡黠的目光,一拍额头说:“年纪大就是记性不好,当助手每月还可以领取三个金币的报酬。”
心口犹如中箭!
“三个金币?!”对贵族来说三个金币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平民百姓来说,每月三个金币是梦幻一样的优差。可是有这么优厚的报酬,为什么葛罗士莱找不到人来工作,还要花费唇舌来引诱我?
思前想后,我警剔地问道:“请问这份工作有危险性吗?”
“任何科目都有危险性,但我是资深的炼金术师,只要调药时小心一点,谨慎一点就不会出大问题。我可是伟大的亚梵堤后人,你可以放心将性命交托给我。”葛罗士莱突然露出跟他不协调的真诚笑容,可是老眼昏花的他却是面向着厕所回答的。
“不好意思……教授……我站在你右手边……”
“哎呀……你走得挺快啊。”
“我没有走动过……还是魔攻系比较安全……噢,我意思是比较有趣。”
葛罗士莱见我不为所动,他一改之前的嚣张作风,摆出一副可怜老人的嘴脸,老泪纵横说:“年轻人应该尊敬老人家啊!最多我们一人让一步,你选魔攻系当主修科目,同时以助理身份为我工作,我容许你使用这里的参考书和器材作自修,还推荐你到魔法师公会的炼金术部门考试,这样总该满意吧。”
这位教授的表情真是多变。
看来这份工作不是普通的危险,否则葛罗士莱也不必这么凄惨地恳求。然而他开出的条件实在太吸引,没钱的我能学习两个学系,还额外有三个金币的薪酬,再大的风险也值得去冒。忽然之间有些唏嘘,原来我的性命值三个金币,不知应该算多还是算少?
“好吧,我答应你。”
葛罗士莱不知从那里拿出一个蕃茄,五指一缩将它抓碎,茄汁还溅到地上,他一脸认真地说:“你答应就好了,但口说无凭,我们立纸为据。这几年你都要为炼金研究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有违约将肠穿肚烂、性病缠身、梅毒上脑、痔疮上口、死无全尸、绝子绝孙……”
“嗄,我做兼职罢了,要梅毒上脑、绝子绝孙这么严重?”
翻过山岭爬下山坡,穿过了结界后,在远处的草丛里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这么夜了,有谁会来这种荒芜地方,更何况此处属于学生禁地?
大著胆子潜近草丛,才发现这是一把女性的叫声,而且声线有些耳熟。非常自豪的说,我已经是一个堂堂的男人了,一听就知道这是女人的叫床声。这下子我犹豫起来,是谁在这种地方幽会?我应该当没事发生回去找糖果高兴,还是将狗男女捉出来教训一顿?
本来我也想息事宁人,然而这女声确曾听过,很想知道这女人到底是谁。好奇心驱使下我小心爬近,视线从叶子间偷窥,没想到最先入目的不是面部,而是刚好相反的底部!
出乎意料之外,草丛里没有狗男女,只有一个女人光溜溜地躺在地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对分开的长腿,两腿之间张开了的阴户,与及屁股间的肛门口,远一点的是两个晃来晃去,活像布丁的肉团。她的性器官看得仔细分明,反而她的样貌却无法看清楚。
跟糖果相比,这女人身材较为成熟胀满,屁股相当大,而且有着浓密的耻毛,但由于天色甚黑,我没法看到她的肤色和毛色。然而这女人身上有一些很奇怪的东西,看似是皮革一类的条索,将她的两腿折叠缚起连到树干,在她的阴户里更插著了一条粗糙的木棍,大腿满是一团团被虐打过的红印,手腕也遭麻绳缚起来。
心下暗吃一惊,这女人难道遭到强奸?
当下顾不得了仪态,我立即抢出去问道:“小姐,你没事吗?”
“啊!别看……呀……别看啊……要泄了……我泄身了!!”
居然是医疗所那位香艳的大姐头?!
柏妮全身赤体,双脚各被一条皮带缚著连到树干上,她的手腕被一对金属铐镣锁在一起,然而最抢眼的还是她下体插著的木棍。柏妮属于丰满的妇女型,跟糖果那少女型的青涩胴体全然不同,不但胸部鼓胀,腰部纤细,盘骨宽大,就连手脚都比较多肉,让人联想到压在这团白肉上,一定会非常舒服。
柏妮跟我对望了一刹,突然眼角流出泪水,但我可以确定那不是痛楚或羞涩,而是其他的原因。她咬碎银牙,表情像是努力地忍耐,但她的坚持不出数秒就要败北。柏妮全身剧震,肌肉痉挛,发出一声惨叫后小咪咪喷出了黄色的液体,她高潮时的表情状态都给我看光光。
弊!
被这一幕刺激,我体内的血液又再次失控,疯狂向下体狂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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