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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寄邱员外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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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耻

  我的包落在了老岳那里,包里没什么东西,一百来块钱,一支唇膏,一盒粉饼,一张房卡。

  我怕岳嵩文找到我,去宾馆收拾了行李,办了退房手续,打算换个地方住。

  重新站在人来人往的学院路,我提着箱子,顶着七月的骄阳,一下子茫茫然了,开始发觉自己的徒劳:岳嵩文有了我的房卡,也不一定来找我,而他若有心找我,有没有房卡并不是阻碍。

  岳嵩文还真能这样对我,这样羞辱我,不善待我,不在乎我。我真是明白了看清了,我到头来,又是打算又是算计的,在他这什么也不是。

  也就是这事我亲历了,觉得不能接受,但其实换成别人一想,就是常见的戏码,玩腻了的,或者是表示关系亲近,随手就把身边包着的小孩给出去,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岳嵩文一直以来对待我的就是平常金主对个玩具的,吓一吓哄一哄骗一骗,随口随手就摆出来的东西,我把他看太重了,就觉得不一样了。

  我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蠢了。

  原先我一直钻牛角尖,觉得岳嵩文怎么能这样对我,他真是没有新的,我太难过了,也真是自以为是,他本来就是要用钱收买我,因为他只能接受这种关系,也只能给我这种待遇,我自以为是的耍了个手段骗他我图他的钱图他的名,真是把自己赔进去了。或者他根本什么都看得明白,他知道我喜欢他,但他看不起这份喜欢,所以就这样对我。

  他有妻有子,他对他的家人也这样吗?他的妻子和他离婚,是否就是因为他毫无人情味,只在乎自己?这样的人也配有家庭?真是不公平。可再一想想,我爸这种混账王八蛋不也有妻有子吗,他们这些垃圾男人,我妈到现在都爱我爸爱得坚贞不渝,一想到这我便痛恨自己,在这世上我怨怼的人里排前几的就有我母亲,我自懂事、开始有意识塑造人格的时候,就不停的做自我审查,怕我成长为我妈那样的女人,我一面惶恐一面发现我一天天的更像她,像她一样神经质也水性杨花,但我那时候还没真爱过谁,就算爱了也没栽什么跟头,总之我现在真像极了她,我不想这样。我要离岳嵩文远一点。

  路过学校后门的快递店,我将他家的家门钥匙寄还给他。

  快递员特别多嘴,问我:“你要寄的地方也太近了,两叁站路,走也就走到了。打个车也比这便宜”

  我填着快递单,没抬头,不想理会,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多爱管人闲事的人?快递员见我这样,闭了嘴拿厚纸信封给我把钥匙包好,“啪”地将快递单贴在上面,带点情绪似的。我操他妈的,我也有情绪。

  交完了快递钱,拖着行李找到另一家酒店住着。

  周五停课前是还有课的,而我不想去学校,连房间门都不想没有出。

  靠上次在超市买的麦片水果过活,我也没有胃口,想到任何正经食物都觉得恶心,我宁可饿着也不愿意出门觅食,大部分时间我看电视,剩下时间用来睡觉。窗帘被我拉得严密,房间里所有的灯我二十四小时地开着,我都要分不清昼夜,直到有一个下午,在看了地方台一个美食节目后,我的胃里后知后觉抓心挠肺,排山倒海的饿。

  披着件外套匆匆出门,路过镜子匆匆看了一眼,就一眼,吓了一跳,我还没这么丑过,又丑又憔悴,脸颊虚虚浮肿出一圈来。这还是我?去浴室洗了澡,重新换了搭配适当的衣裳,用了一个小时化妆,把假睫毛剪成一簇一簇的贴上去,最后挑选了六厘米的高跟鞋,我决定去吃一顿好饭,一顿很热闹的饭——挑很繁华的餐馆,热热闹闹的都是人声,然后再去逛街,置换新的好看的行头。人都焕然一新了,心大概也会重新更新系统的。

  说到吃饭,我又想到了老岳,和他在一起时,我们永远不能出现在公开场合,不轻易一起吃饭,吃了也要在包厢,他不会陪我逛街,达不到任一个男朋友应达到的标准,也是了,他要是知道我把他当做男朋友,怕是不可置信一番,再在心下嘲笑我自作多情。

  在遇到老岳之前,我从不想过自己是需要一段有感情的关系的,我还觉得那些事约束我,不让我自由。现在岳嵩文控制着我,我却没有挣脱,而且他也没给我重新开始期待的感情。

  这样一个处处都让我没有得到好处的人,我哪里来的那么多别的执念。

  念他的名字:岳嵩文,岳、嵩、文,叁个字,没什么平常的,天底下和他重名的人至少有几万个,但在心里念这叁个字的时候,想到的只有他,他走过来的样子,撑着手靠在讲台桌上的样子,这些样子堵住了脑子,再堵住了我的喉咙和舌头,让我吐不出咽不下,再蒸热了眼眶,酸涩了鼻头,又回到脑袋里去。

  我可真是喜欢老岳啊。

  但喜欢作为一种普世情绪,又是多么廉价的东西,尤其是在岳嵩文这儿。他已经近五十岁,多少东西都已经看见过、经历过、明白过,他相信一个人的喜欢吗?他懂爱吗?也许他曾经懂,但现在根本是不屑于见识了。

  我躺在宾馆房间的几十平米的空间里,反复思索着爱和不爱的命题,辗转反侧真是年轻人的权利,青春里傻乎乎的烦恼,像白痴一样就只关心爱不爱,真想一直这么傻下去,大人是知道羞耻和体面的,成年人会这么投入恋爱关系吗?看看岳嵩文就知道了,爱这个词他一看到就会觉得可笑吧。还同时在想着如果一夜成熟就好了,这样我也能站在岳嵩文的角度考虑问题,能做一些不那么愚蠢的选择。

  我每天在宾馆里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早忘了金培元和我约了见面的事。

  金培元不是好糊弄的,就像李振华说的。李振华对他这个舅舅评价得不客气,也不是不尊敬他这个长辈,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他派了一些人,专程来教训一下放他鸽子的我。他前半生过得不太如意,现在是得势的时候,只要是他想做的便可以任意去做,一个人在不受约束的范围里,当然不肯委屈自己。

  跟没王法一样,六七个人刷了房卡进来,我还在床上伤春悲秋,被人从被窝里扒出来,他们都做保安打扮,神情明眼看的出的无赖,有个人拿手机对着我看,我看到他屏幕上有我张自拍,他说:“是这个吧。”旁边人都凑过来看我,说没错了。有个人很恶心,他管驾着我的胳膊,可手臂总贴着我的胸磨蹭。那个拿手机的人打起电话来,通了后就塞到我手里,金培元在那头说:“程霜,能听出来我是谁吗?”

  我说金主任,你这是干吗?金培元说:“刚运动回来?身上汗还没落呢。”

  我一抬头,看到有两个人用手机摄像头对着我,肯定是跟金培元那边连着的。他看我清清楚楚。这时候那个蹭我胸的男的变本加厉,我要举着手机听金培元说话,他抓我胳膊的手移到肩膀上,又滑到我胸前,狠狠捏了一把,我大叫一声,差点把手机扔出去,金培元在那头笑,我说:“金培元,你什么意思?”

  金培元说:“我也不是故意和你过不去,你知道今天周几吧?”

  我这才想起来金培元约我的那个日期。我说:“你就因为这个?”

  “你这次忘了没有关系,相信下回你该有记性了。那天你让我等足两个钟头,这次你可要还我两个钟头,让我消消气才好。”那个摸我胸的人的手绕到前面,开始解我的衣服,我拼命扭动着挣扎,手机里金培元的声音也就时远时近了,“说实话,我这个人心肠小得很,爱记仇,还没有人敢放我的鸽子。你也不要觉得我说话夸大了,我照实说,这事不能这么过去,你看呢?”

  “至于吗?就因为这?”我冲着手机大吼。我下意识觉得金培元还是讲得通道理的,他不能因为这么个小事犯这么大罪,看这情形我是逃不了的,甚至于现在我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那个男生跟逗我玩一样在床上跟我东一下西一下地,金培元说:”你别躲了,他们不会真把你怎么样,谁都爱玩个新鲜干净的。这次就是给你个教训。”他从摄像头里看到我跑到床下面,还闲闲地劝我呢。

  教训,真耳熟一词。我真是听够了这套说法。无论是金培元还是岳嵩文,他们都这么自以为是,要把我塑造成他们最满意的样子。一双手已经伸过来了,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一面躲一面说,“金培元,你变态吧,有你这样的?”

  金培元温柔回我:“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金培元真是会挑人,他请来的这些,长得歪瓜裂枣也就算了,身上套着涤纶的劣质衣料,汗臭味混着染剂味往鼻子里钻,实在反胃得很,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握着电话,猛求了一顿金培元说我真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出门,问他在哪里,他想怎么样都行,我真算是求他了。

  金培元又笑了,他说:“程霜,晚了。”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一瞬间我像坠进了一口井里。我忙贴住手机,装作他还没挂断电话的样子,嘴里接着跟他讲话,却着急地说不成句子,有个人直接把手机从我耳朵边抢走,看那已经黑了的屏幕,慢慢展现一个可怖的猥琐的笑容。他们倒真是履行了金培元的吩咐,不过又占尽了自己想占的便宜,一人一双手,把我从上到下摸个透,也一点分寸没有,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指甲黑黄的手指去掐我拧我,还伸进去掏摸,举着手机拍照的人为了照片更具冲击力,指挥着别人把我摆出多种任人观赏的姿势,当然他们也必须要得趣,倒先问了我的意见,好商量似的,可用手我都不愿意,他们就使力气报复,我现在真是任人宰割。金培元给他们的指令应该是能摸不能操。那么其他哪都可以,他们自然能有别出心裁的方式钻空子来来折磨我,这比轮奸更打击人。

  我感觉到不是张开就是夹紧,没人脱掉自己身上一件衣服,但把手使用得充分,有人把镜头凑到我双腿之间,立刻有另外几只手来帮忙按着我的膝盖,让我给站在我腿间的那人拱腰撅臀做出个下流姿势。前面的人掐着我的下巴让我张嘴,我咬紧牙关了不松,他就把手指伸进来,咸味的指头在我的舌头上来来回回涂抹,这时候后面一片湿凉,半瓶酒店的润滑剂顺着腿流进外阴,他们搓着那处,好像是我自发流出的。这时候又有一个力道猛然把我往下拽去,拽着拽着两腿又高举着分开,正对着镜头。这种猝不及防的惊喜对我打击越来越小,到最后我的确觉得麻木。我擅长这样的把戏,再受不住的时候浑噩想些别的,像把灵魂出窍,转移掉注意力,我擅长这样的把戏。

  从十岁出头的年纪,我开始使用这种小手段了。

  我忍不住想以前的事,我哥哥第一次摸了我,在我对男女之事只有一点点萌芽的时候,学校还没开生理健康课,我就把两性结构明白了个透彻。都是我哥哥教的,我哥哥功课可以,教人也很有耐心。

  他在一个暑假里推开了我的门,我的房间里可没有开空调,有我也不敢开。很热很热的天,他掀开了我的被子。他也是这样抓着我的手脚,那时候我手脚腕子都细细的,他一把圈住了还有好多多余。真应该是个噩梦吧?但事到如今我回想起并不觉得怎样,就像今天的事,明天过后我就又会恢复又会遗忘,我爸说过我这是不要脸,他骂我的时候我妈根本不敢维护我,任我被理应是我能依靠的亲人欺负,随意损坏。我在被骂之后并不会伤心的,过一段时间就又好了。就像小时候哥哥会把我弄出血,但不痛了之后我还是会跟着哥哥走,因为家里只有哥哥不打我,虽然后来也开始打了。我很会自愈,我变好的方式就是忘记我曾经很痛。

  再说那之后的事情吧,之后就是很久之后了……他们怎么还没完呢?金培元还在那头看着吗?他可是真的变态。我进圈这么久,见到很多人大多是抱着约炮的心来约调的,再有一部分人就是去发泄积压的欲望,这些S里很多还没有M的心态强硬,甚至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样子挺懦弱的,支配在这种关系里也没有多权威,不过是另一种屈服罢了。金培元倒似出类拔萃,听说他还玩死过人,我真不该惹他,我还能活着出这个酒店?被搞死在床上真的挺没脸的——再想回去——我爸把我接回去那天,我妈低着头在后面,那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搞错了,他们大人的错,我真是我爸亲生的孩子,不是哪的野种,我的堂哥也真是我亲生的堂哥。我寄养的家庭里全都沉默着,谁也没说这事,倒像是为我母亲的不贞悲哀……我母亲也在悲哀,为她自己悲哀,我重新玷污了她的地位,那些人替我悲哀是觉得我小小年纪就不是完整的好孩子了,我觉得他们都挺搞笑,我一点也不觉得我自己可悲……我只在心里说这辈子再也不这样了,明明我不觉得自己痛苦,但别人认为我痛苦这件事让我迫不得已的难过,我不想再这样因为别人而感到沮丧了,不想再被逼迫了,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结果到头来,人生左不过无奈两个字,我还是能因为幼稚的同学关系哭出来,还是能被人逼迫着做不打算做的事。也许就该信命:“我这一生尽是可耻之事。”太宰治在他书里一下子写出了这句话,我第一次看是在哥哥的书房里,看完就愣住了,一下子明白过来,本来我从不清楚和哥哥上床是件多么下作恶心的坏事,那一瞬间我是吃了苹果的夏娃,一下子懂得了了羞耻,却没有找寻树叶遮盖自己躯体的本事。我也没有同我一同顿悟的亚当——我哥哥之后进来,把我书抽了,像往常一样把我压在书柜上干。我在心里很迷惑这事,但是我哥哥的母亲,大约应该是我叫姑母的,他们这一家子人,都知道我在还没发育好的时候就陪哥哥睡觉,爬哥哥的床,他们不觉得这事什么丑事,丑也是我一个人丑,因为我是野种,是爸爸妈妈不要的孩子,是他们养活的东西。

  我这一生,应尽是可耻之事。

  我平时从不想这些的,都是往事了,我也没那么矫情,但现在我被迫人这么把弄,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可耻。到底怎么成了这样我也不知道,大约是个命,我喜欢上岳嵩文是命,招惹到金培元也是命,这命挺玄,但是我现下真实经历着的。

  天花板的灯影在视网膜里左右扭动,像入水的钠块,炫目发亮、疯狂旋转,恍恍惚惚地将它看成了夜店里狂甩的追光,雪亮的光柱在群魔乱舞间窜动。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有贞操观念的人,和李振华一样爱玩,只要开心都是可以。关于SM当然不是毫无经验的,要不岳嵩文第一次拿绳子绑我的时候我就被吓跑了。但自愿给人玩是一回事,被人玩是一回事,但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所谓的人吧,也无所谓别人怎样对待我。要不这样我早没有办法活了。

  金培元真是掐着点来,两个钟头后摄像机关掉,金培元从外面用房卡开了门。他穿得整整齐齐,惯常体体面面的样子,他挥退了所有人,然后到床边来看我。我也回望他,金培元看我呆愣愣的,反而很中意的问我说:“被吓到没有?”

  我点头。真是被吓着了。我玩得再开,也没同时让这么多人碰过我。

  金培元说:“被吓着了,就乖一点。”他给我解了手铐,让我去洗个澡,他说我浑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我不大能走好路,就一点一点软腿软脚的走。金培元在我后面看得很兴味,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但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所谓。

  我洗完出来,床单已经让人换过。金培元搂我进怀,我赤裸的皮肤贴着他粗糙的衣料,金培元拍我肩膀:“来,拿出点本事来。”

  我滑下去,坐在地上靠着他的腿,金培元懂得,慢慢解开他的腰带,把手放在我的头顶,像摸狗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就在今天下午才刚做过这事,又在刚刚这张嘴挨了七八个人的鸡巴,实在没什么好矜持的了,我做的又顺从又麻木。

  金培元和岳嵩文一样的。他们兴师动众的,不过是来索求我两样东西:自尊和服从。但他们这样索取并不是真的看重,我真正把它们交付出来,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过当是寻常。没人要刻意迫害我,只是他们的寻常。

  金培元等我给他口得差不多,他拍拍我的肩膀让我站到墙边去,我就扶着墙面着壁,他捏着我的肩头从后面进来,过一会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彻底按到墙上,我身体被墙压的很扁,金培元还从缝隙里钻进去捏我已经变形了的身体,刚刚洗澡我就发现自己一身青紫,都是那些人掐的。我真想哭,长这么大我一直都想爱惜自己,可是总遇上坏事,没人真的珍惜我。

  完事之后金培元要走了,我下意识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拾起来递给他穿,金培元对我笑了笑,没说什么。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他特别满意,宾至如归。

  他警惕心还特别强,他没戴套干我,他穿衣服的这段时间里我觉得自己底下很黏糊糊,但一点力气也没,根本不想收拾,只想睡一会。金培元却不让我躺着,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又按到洗手间里,淋浴室是玻璃门,他让我把门开着,看着我洗完了澡,他特别指挥我打了两次浴液,然后让我自己用手把阴道掏洗干净,对着可以拿下来的淋浴头冲了很久。

  洗完澡他就离开,我换了身衣服坐到床边,他临走还跟我说再见。留下的这张床我是睡不下了,又乱又脏,都是脚印和头发。我窝到窗前的扶手椅里眯了一会,夜晚早到来了,然后白天也到了。我才起来坐在梳妆台前面卸掉昨晚上剩的残妆,门铃响了,我不知道会是谁,从猫眼里看是李振华。怎么会是他呢?他在外面站着,不大耐烦的样子,我开了门。李振华反倒有点拘谨的收敛了刚刚那份不耐烦。我换的这件是短袖,一会还要套个外套,因为胳膊上很多掐痕,李振华就是低头看见了这些痕迹。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有什么怜悯我的神情,就先转过身,对着镜子画下面的妆。李振华慢吞吞进了房间,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又是来干什么的,总不会是舅甥俩来轮流光顾我。昨天前我失了恋,昨天后我遭了祸,这么倒霉,不怕再惨到哪里去。

  李振华扫了眼房间,然后报明来意:“我舅让我来看着你。”

  “看我干什么?”

  “谁知道。”李振华坐到床上去,然后说:“你也是,惹他做什么,他是个变态啊。”李振华犹豫了下告诉我:“上次我不是提醒你了。我不大喜欢和我舅一起去玩的,他好像有点别的什么癖好……”李振华不说了,要伸手看我的伤,“他打的?”

  我避开,“不是。”

  李振华说:“你小心点吧,以后不要和我舅在这种地方见面了。”

  说得他有多好心似的,我去穿了个外套遮挡,李振华没那么细致,看到的也就手腕上这一个明显的,其他还有。看他这样好像不知道别的事情。我算是松了口气,我不想在他跟前掉价,虽然已经够丢人了。李振华见我避开他,也没再伸手,坐回去说,“你吃晚饭了?”

  我说:“没有,不饿。”

  李振华说:“我也是。怎么,出去吗?”

  他可真有这闲心,我刚刚送走金培元,一点精力也没了,也不想把气撒到李振华这,就让他走,他说:“怎么又赶我?得,你以为我愿意在这?要不是我舅给我打电话,愿意跟你在这耗?”

  我哼唧了一声:“你那么听你舅的话,他嫖的时候你都在后面帮他推屁股吧。”

  李振华说:“你还是女的吗,嘴巴能不能有点干净的。”早上有人来换过床单,他坐在干干净净整整洁洁的雪白的床上,“你要不想出门就别出门了,今天外面晒得很——话说回来,你就一直准备在酒店住着?”

  我说:“我乐意。”

  李振华说:“我知道你宿舍的事,要不在家属楼租个房子,比住这安全多了。”

  李振华这样是要关心我的样子,但现在我心情比较敏感,反而听不得他这种好意,“不用你管。”

  “好好好,我不管。”李振华说:“你睡不睡了,不睡我叫个外卖?”

  “你自己吃。”我掀了被子窝进去,拿着手机玩。李振华靠过来,我把头偏到另一边,上了床真是觉得累了,浑身散架似的,又酸又沉。李振华伸来手,手指头轻轻碰我的手腕,我才想起那有点淤痕,遮也来不及了。他说:“你和岳嵩文是闹别扭呢,还是真断了?”

  我说:“我想断,由得我?”

  李振华说:“我舅敢跟你动手,也是觉得岳嵩文不管你了吧。”

  “你舅跟岳嵩文俩人什么关系?”

  李振华道:“说起来他和岳嵩文也沾点远亲。我舅舅以前和岳嵩文一直不错,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哎,总之还是那么点事。现在谁不求着他,我舅总得顾及他的面子。”

  这样。如果是从前我还有点兴趣听,但现在真是提不起精神来。我渐合了眼睛,李振华把我的手机抽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还把充电线插上了。他不大熟练的帮我掖了掖被子,然后说:“睡吧。”

  我说:“你也快走吧。”却迟迟没感到他动身,我又睁开眼,李振华的手掌把我的眼盖住了,他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这次挺嫉妒的。”

  “嫉妒谁?你舅舅?”

  李振华说:“你要不愿意,我帮你给他说说。”他俯下身,把盖在我脸上的手拿开,亲了我的额头一下,“你要是好好听我的话,也不遭这么多罪了。”

  我哪里瞌睡,“你知道我遭了什么罪?”

  李振华神色有一点不自然,但很快掩饰了。他说:“我是说你不该和岳嵩文搞在一起,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就是了?你舅舅有没有把他拍我的精彩影像也分享给你看看?你们真是一家人啊,感情这么好,都想和我睡吗?”

  李振华说:“你怎么老说话这样?我没这意思。”

  “你也别老在我这假惺惺的了,我看着真恶心。你舅刚走,你来是问候他留我这的子子孙孙,你的小表弟小表妹?你和你舅以前没少睡过同一个女的吧。你也别太看不起我,我是挺衰的,但也轮不到你在这献孝心。”

  “谁看不起你?我看就是你自己看不起你自己。”李振华说:“你最近说话怎么总这样阴阳怪气的?这样说你自己你觉得好吗。我说没说不让你和岳嵩文来往了?你非要一意孤行,现在呢?还有金培元,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他搞在一起的,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说错了,根本没人糟蹋你,是你自己糟蹋你自己!”

  “你现在是想来当好人了?想白睡我的不是你吗?岳嵩文和你舅舅都知道给钱,你呢?你那点钱留着自己养老婆吧,别再让女朋友挣外卖钱给自己花了,多辛苦啊。”

  跟李振华吵比受他温柔好多了,我一点都不要他可怜我。李振华听我提了他最不愿意翻起的陈年旧事,一下子被点燃,他掀开我的被子,往下扯我的衣服。

  “滚,少碰我。”我蹬了他一脚,李振华也就是做做样子吓我,没想真办我,我那一脚不重,他挨着了后坐在床边,我们俩都平静了一会,他从衣服里摸出来烟抽。

  我说:“给我一根。”

  李振华俯下身,嘴对嘴渡给我他含着的这支。我靠在床头,抽了两口。李振华说:“霜霜,对不起。”

  我说:“没事,这些事不关你什么。”李振华其实也是小孩呢,他能掺和什么,能挡得住什么?我垂下手,烟蒂不留神落了,着了枕套上一个洞,我手碾过去,把火星碾灭了。

  李振华自己点了一根,问:“明天去上课吗?”

  我说:“不去了。”

  “你去哪?”

  我说:“去医院。”李振华说:“你哪难受?”我说不用你管,他说:“我陪你去。”

  我拿脚把他踢下床了,鼻子喷出两道长烟,“你行了啊,别在这磨叽了,滚回去吧。”

  李振华说:“我这真有套家属楼的房子,你认识的,老P他原来搞工作室租的那间多交了半年租金,明天你去完医院给我打个电话,我接你直接就去了。先住着,不喜欢咱们再找个好的。”

  我挥挥手,把烟按灭,一言不发。李振华站了一会,在烟火熄掉之前走了。

  我翻出手机问金培元:“你让李振华来什么意思?”

  他过一会打来电话,他说:“我提醒他,也提醒你,往后别跟他往一块凑,他是我外甥,我脸上不好看。”

  我想说滚你妈的吧,想了半天,把电话挂了。一时间我所有的爱恋都完了。
TOP Posted: 04-15 00:31 #3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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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

  早上我好像哭了,然后睡过去了,没有睡多久,十点多就又醒了,主要又是梦到以前的事,我其实挺久都没想过以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想的。梦里还是那些人,那些我的亲人,我糟糕的生活,没什么出格的多余的,仅仅是还原当时,一切都是粘稠的,拔不开的,沉沉浮浮的醒不过来,好在最后还是醒了。

  醒来又觉得实在没有什么,我不觉得自己可怜,那些事又烂很久了。现在我爸虽然还是不喜欢我,但也每个月必须要给我钱花,我考得这么远,他也没法跟我指手画脚的。我现在很好了。

  除了感情不大顺,我这么久没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了一个还这么遭罪。

  喝了杯水,在床上靠着发了会呆,六七点钟,我下楼,在附近一家包子铺吃了小笼包和鲜肉馄饨,各吃了一点,碗里热汤水泡着小小的饱饱的馄饨,很可爱。我结账后出门打车,路上已经有出租在跑了,我去到医院。

  挂完号进到诊室,里面中年的女医生正在写病例单,敲门进去的,她一抬头那种精准冷静的表情让我想起来岳嵩文。老想着他,真没完没了了。

  她问我什么症状,我说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有性接触,怕染上病,医生很见多识广,麻利开了单子让我去抽血化验,又问我避孕了没,我说我买了紧急避孕药吃,她懒洋洋的夸赞我一句,有点像回到幼儿园,老师夸我吃得米饭多吃得很干净。她又在单子上划了很多道道,添了很多笔鬼画符似的短句,说“都检查检查吧。”

  别的还是小事,我特别怕艾滋,金培元这么能玩,还不戴套,谁知道是不是他带了什么病,预备着要传给别人。我给医生说我的忧虑,她让我领了个试纸先测一下,不过头两天往往测不出来,她推荐我去艾滋疾控中心买阻断药,我在这家医院做完了其他的检查,又去疾控中心拿了药,这里的医生和善的很,而医院里的医生让我隔几天去取结果。

  忙完这些,已经是下午了,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但我站在太阳底下,却感到非常的温暖。但也不能晒太久了,我撑开遮阳伞,中午的包子馄饨早消化完了,肚子里被搜刮的饿,对面有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餐馆,我过马路,希望这个餐馆做得好吃一点。

  我其实特别怕,死是一瞬间的,但是类似艾滋这种如影随形跟一辈子的坏东西,会慢慢把我磋磨掉的。有些事过去了还有机会扭转,有些不能。我最害怕打上终身烙印的东西。刚刚在防治中心,那里就像普通的医院一样,有年轻人也有不年轻的,有男有女,有落魄的有光鲜的,老天无眼,随便把疾病砸到人头上去,谁都不饶。

  吃着饭家里打电话来,是我妈,她问我怎么一下子刷了那么多钱。阻断药不便宜,检查一项项累积了也挺多的。我找借口说:“新办了一张游泳的卡。”

  我妈开始唠叨我,要我必须按时吃饭,不要光想减肥塑身,也要关注关注学业。

  听到学业两个字,我又想到岳嵩文了,心烦意乱,敷衍着挂了电话。我跟我妈关系不怎么样,但跟我爸比起来还是好的了,我和我爸没两句就能打起来,当然是他也不真打。我妈倒真是个帮凶。她唯一在乎的就是能不能继续当我爸的大老婆,怎么讨好我爸不让他再把她抛弃,我之前被寄养给亲戚家时发生的所有都被她当做她自己的污点,她既不帮我出头,也不帮我要个说法,当然这种事是不好再闹大的,她兴许还靠着此事还找我爸博了点同情,让他不敢真把我再赶出去。我妈的一切都顺着我爸来,我爸怎么对我苛刻,怎么对我铁腕,她都不理。

  累了大半天,我回酒店休息,在大堂里看到李振华。李振华似乎等了很久,见了我就拉住我问,“你去哪了?”

  我说:“医院。”

  “医院?你去医院干嘛?”李振华说:“你一个人?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在这等了你半天。”

  我说:“等我干吗,金培元让你看着我,怕我寻死觅活?”

  李振华被我的回答噎了一下,我现在能气到的也只有他了。他松开了我的手,“饭吃了吗?”

  我说:“吃了,累了,想回去睡。”

  李振华站着,插着兜给我说:“那你上去吧。”

  我挑挑眉毛,也没再说什么,进了电梯。电梯口是个镜面的墙壁,正好映着他转身出酒店门的背影。

  回到房间,正好接住金培元一个电话,金培元说:“晚上有事吗?”

  我说:“我好累,要休息。”

  金培元像听不懂人话一样:“今晚我有个局,你也来。”

  “金主任,您昨天把我折腾成那样,我也不是铁打的不是?驴也得歇歇啊。”

  “你的意思是你不去?”金培元说完这句停了一停,像给我点空挡让我自己掂量清楚,“今天下午五点半,还是上次约的地方。你的车我让人开过来了,可别再放我鸽子,你知道下场。”

  五点我出了门,走到学院路口不过十几分钟,金培元送我的那辆车早在路边等,我走过去,驾驶座的司机走下来,对我点头道:“程小姐,你等一等,金主任马上到。”

  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司机拦我,让我坐在驾驶座,我说我没带驾照,司机告诉我让我不必担心,坚持着让我坐上了驾驶座。

  系好了安全带,车载音响放着一首我没听过的歌,一个女声一直在吟唱,半天没一句歌词,这首歌切换掉的时候,后座的车门被打开了。

  我转过头,金培元穿着深蓝色调的西装外套,打着一条丝绸亮光的几何纹领带,好整以暇地坐了进来。

  他关了车门,将手里的包放在旁边座位,笑着对我说:“来的真早。”

  我起步,“去哪?”

  “钱塘春色。”金培元道,又见我一副迷茫神色,他贴心道:“开导航吧。”

  车子左拐右拐,到了一家私房菜馆,暮色四合,青白天光里钱塘春色的匾额下飘摇着两盏工笔灯笼。金培元下了车,把座位上的公文包抓在手里,稳步走了进去。

  穿过几道长廊,转眼到了一座阁楼,楼下是辉煌大堂,楼上雕梁画栋,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金培元走在前面,上了楼,推开了一间叫“碧江流”的包间,里面两个服务生正忙碌碌地摆盘,金培元在一旁的一组沙发上坐下,并朝我招了手。

  我坐他对面的地方,金培元抬了抬眼,那两个服务生布置完毕,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金培元道“坐过来些。”我坐过去,距他一个人的空间,他笑了笑,忽然抬手,将我放倒,枕在他的双腿上了。

  金培元笑吟吟地看着我,“我已经和岳嵩文说过了,说你愿意跟我两个星期。”他摸着我的头发:“两个星期一过,你就还是岳嵩文的人,你不是喜欢他么,到时候你还跟着他。不亏吧?”

  我不说话,岳嵩文还能要我?我也不愿意去他哪了。我喜欢老岳,但喜欢他代价太大,又很累,得到的快乐其实不那么多,还不如不要喜欢。金培元要来捏我的脸,我立刻躲开:“别摸,蹭你一手化妆品。”

  金培元放下手开始细细的端详我,之后笑意更深,“还知道打扮打扮再来,挺懂事。”

  巧了,岳嵩文对我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太不懂事了”。

  金培元摸着我的头发,像老岳经常做的那样,我也任他摸。金培元觉得我很有意思,他拿起我的手包起来玩,“瞧这只爪子,”他说:“你知道你昨天用指甲挠我了吗?”

  我恹恹的没应他。金培元捏住我下巴,说程霜,有机会咱们玩点不一样的。

  金培元的话这么露骨,他手放在我的头顶,自然感受到了我听完他这一句话后的恶寒,他还以为我是在怕他,十分满意的拍着我的肩让我起来。我刚刚坐好,整理了头发,包厢门便被打开了。

  一行人由服务生引进,金培元站起来,走向他们,同时伸出了手,和这些人一一相握,热络招呼他们入座。我跟在金培元身后,低着头。他领我坐在斜方的位置。菜上来了,金培元说着一些官话,让我去敬酒,一个一个敬,一顿饭下来,菜我没有吃多少,酒喝了一大堆,期间还有几个人在我身上摸蹭了两把,我醉醺醺地摇晃着躲避过去了。

  待主食上来,一桌人低着头呼噜呼噜啜着汤,我早已吃不了东西,坐在椅子上半阖眼睛,身边的金培元给我一杯茶,我推拒了一把,他便叫我起来,再去敬酒,真不让我闲着。

  吃完了饭,我以为这便结束,金培元却提议说他还准备了茶,我晕头转向跟着金培元走了一路,到了一家茶馆,开门一看,哪是喝茶啊,茶桌只在一个角落,正中间摆着一张自动麻将桌。

  刚刚饭桌上的人走了大半,现在剩下的也只有四个人了,不带我正好凑成一桌,茶还未沏好,整个屋子已经被烟雾蔓延了,金培元让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小高凳上,为在座的人添茶点烟倒烟灰。

  高凳没有椅背,我昏昏沉沉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就要打个趔趄堪堪摔倒,一人摸着牌笑,说金主任你这小孩酒量不行啊。

  金培元道:“她还是个学生呢,哪能喝多少。不过是给王局面子。”

  那人随口问:“学生?哪个学校的?”

  金培元看着我,“问你话呢。”

  我扶着头,觉得又困又累,我说了学校,那个人挺惊讶的,多看了我一眼,发出个“嗬”的吆喝,又说我高材生,金培元嘴角噙笑,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来,这圈你替我。”

  “我不会!”我立刻推脱。

  金培元已经将我按在座位上:“让你打你就打。”

  我晕头转向摸着牌,打出去几张,说不会是假的,但现在脑袋昏沉,根本懒得算牌,就靠运气打,头一个扣了牌,然后一直摸,竟真摸出来了,金培元笑了一下,替我叫了声好,我抬头看了剩下叁个,把牌推开。接下来半多小时,我就没输过,那个刚刚问我在那个大学的男人笑说:“小姑娘好手气。”

  金培元在桌子底下掐了我一下,我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撩了他一眼——刚刚我虽然醉蒙蒙的,却也留意到金培元不停地喂牌给这个王局长,明显是有求于他。明打牌,实行贿。他要往东,我偏要往西,反正我喝醉了,运气好也不怪我的事。

  王局已倾身给我打着支票条子,他连连微笑,说今天输给个高材生,也不亏的。

  他签完支票要递给我,金培元截下,“王局,这她可不敢收。”

  “怎么就不敢收了?”王局笑着将支票塞给了我,我本是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看清了数字,我也不敢收了。

  “我赢了这么多?”我把支票条子递回去,“这我不能要。”

  王局眯着眼看我:“你就收着。”

  我捏着支票单子,茫然一阵,还是放进了口袋,我可以收,但不可以兑。金培元望着我,给我的眼神也是这个意思。

  王局点了一根烟,咬着烟嘴对我道:“程霜是吧?你手气这么好,坐我这里,输了算我的。”

  我犹疑着坐过去,王局坐到旁边一张新添的椅子上,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十分沉重,然而我也不敢挣脱。我推倒了牌,和其他人一起哗啦啦地搅着,金培元坐在我的对面,本是面无表情,久了,忽然泛出一丝冷笑,一看就是心里没打算好事,但我已经无暇思考了。

  麻将打到了夜里叁点钟,金培元说:“今儿周四,都不累的?我在楼上安排了房间,都去休休息息。明儿还得上班,周五咱再来一局。”

  此时我困累到看不请东西,刚刚牌我输了还是赢了我也不知,只是凭着一点点意识摸牌再打出去,甚至有几分钟里,我的眼睛都是闭着的。

  随着金培元的话,我也站起来,那位王局长坐在茶桌旁吞云吐雾,此时也站起身,我向门外走着,忽然就被人揽住了腰,我一扭头,看到的是王局长严肃又似乎带笑的面庞。

  金培元走在前面,看我一眼也不曾,他只对着王局,递出一张门卡,“楼上1088。”

  王局点了头,揽着我走,我挣扎着回头,只见金培元站在原地,面上又显出刚刚牌桌上看我的那副神情,他背对着别人,对我做了口型:“你自找的。”

  是我自找的,我醒了一点,王局的手掌在我腰侧发热,我现在才去看清楚他,他比我高不了多少,衬衫扣子撑得有些紧,穿件不时髦不华贵但根本猜不出价格的翻领灰外套,他看见我看他,回头对我笑了一下,紧了勾着我的手。

  进了房间,他先让我去洗个澡,我身上酒味烟味混合,的确是不大好的味道。然而我洗他却不洗,他嫌我脏却不嫌他自己,真是够双标的。

  我在浴室里抽了半支烟,才打开了水龙头。身上那些伤还泛着红,水冲过更明显了,一会要开着灯,这个王局长肯定一下子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也许他对这也感兴趣,我冲了身子,把头发在头顶盘住了,出浴室的时候还在嘴上点了点唇蜜。我都不由感慨自己心理素质过硬,古今笑对强奸第一人。

  我一出来,看见床单上摆着的东西,就明白过来。而王局见了我身上的伤,跟我交换了一个特别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不太行,把我用低级的绳结捆住抽了一会,才能硬上一点,他赤着上身,刚刚穿着整齐时那些些带着体面派头的潇洒全没了,不过是个人到中年,秃顶肥胖,气喘吁吁的龌龊男人。他不得章法,我伤上加伤。之后他丢了道具,喘着气凑上来扒我衣服的时候,房间里有手机铃响。

  他推搡了我一把,转去从玄关挂着的外套里摸手机,摸出来听了几句,没回头看我,顺势坐在玄关近的一把椅子上,脸色变得很快,皱住眉头,略为匆忙地说:“你让那边等等,我马上就到。”

  挂了这个电话,他一面回身穿衣服,一面按了一个号码打了出去,嘴里又嘟嘟囔囔的,打完这个电话,王局基本也穿戴好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王局将外套披在肩上,匆匆看我一眼:“程——”他似乎忘了我叫什么名字,顿了一下道:“小程,你去找金主任吧。往后有时间联系。”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脚迈出房门了。

  我被他晾在这,手脚还被捆着,虽然经过刚刚那一阵活动,绳结早松了。空调吹得我身上凉飕飕的,我才坐起来把绳子解掉,搭上件浴袍。房间一时间很静谧,窗外春夏夜,床头灯开了两盏,玄关处也送来些光亮,百无聊赖,百无生气。太静了,空调运作的呜呜风声是不值一提的,我忽然觉得缺了一大块东西,便抱紧了床上一团被子,我又想起了岳嵩文,他在这种时候,会做什么?一定是睡了,身边有人吗?他最喜欢漂亮的女人,学生也不放过。还是已经睡着了?睡得很深,他会做什么梦呢?梦里有谁呢?
  我忽然想到老岳为我做过的饭,想到他曾在办公室门把我抱住,然后看我嚎啕大哭。这样的老岳是温柔的,不一样的。但他也是严厉的,暴虐的,藐视人的,我到底爱他什么?爱他和善还是爱他恶劣,我想正因为他的二者兼具,我才这样对他恋恋不忘。因为我需要的,正是包含了恶劣和轻视的东西,当然最好的是他也爱我,是珍视我的。从前我没想过让我哪个主人爱我,但从岳嵩文这里我沾染到了甫一接触便沦陷下去的东西,他像一个标准答案一样,时刻让我拿来对照,告诉我我现在有的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最好的。

  我现在感到讨厌的是,他让我知道我最欲罢不能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这种绝伦的感受只有他能给我,但他又这么吝啬。

  我好想飞奔出这个屋子,跳跃到我刚和老岳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那时候最好,因为那时候岳嵩文还是陌生新鲜英俊的,对我来说还没有像后来那样丰富的意义,他也根本不知道我什么,我在他面前甚至还有些自负,因为我比他年轻,他不过是个长得好看点的老色鬼。我要变成一只老鼠就好了,住在岳嵩文家的墙缝里,每天偷看他走来走去,再到厨房里舔他盛了菜的盘子。如果我不做人的话,不需要这样的照顾脸面之类,不需要拥有自尊——不要笑,我真是有的——我就真去找他,赖着他不走了。

  门铃突响,我透过猫眼看,金培元穿戴整齐地站在走廊上。

  我打开了门,他走进屋里,扫视了凌乱的床铺,回过头来看我:“做了吗?”

  我摆摆手,“没,他接了个电话,急匆匆走了。”

  金培元说:“他儿子出了事,被扣在派出所里。他也就这么一个儿子。”金培元在床边坐下,低头拿起那散乱一床的东西查看,他看带着结的绳子,还有扔在一边的鞭子。他说:“你运气倒好。”

  我问:“你以后还会让我去陪别人吗?”

  金培元说:“我不过是想吓吓你,哪知你自己还往枪口上撞呢。”他说得无辜极了。我说:“金主任,昨天你安排的那出就把我吓够了,把我吓得再也不敢不听你话了,您今后怜惜着我点吧。”

  金培元嗤嗤的笑,然后顺手拿起床上的散落的东西,“他怎么对你的,用的是这个,打你了?”

  他让我把外面套的浴袍解开,我解了腰间的结,敞开来让他看,他竟然有些失望,“只是小伤。”

  我低头看:“不要留疤就好。”

  金培元凑近了看,手指在浮肿发红的地方掠过去,“这点儿伤还留疤?”

  我说:“我有点疤痕体质。”

  金培元想起点什么,“啊,怪不得都说你娇贵的不得了,跪在地上了还说这不让碰那不让动的。”

  “你和谁打听我了?”

  金培元笑了,“这用打听吗?”他撩起我的袖子,我小臂上叁四块淤痕,还有绳子留下的印记,他说:“看着真漂亮?你天生就是让人虐的。”

  我没反驳他,我可不就是天生就有挨打天赋,我挨揍纯属命里欠揍。我说:“您以后还是下手轻点吧,我伤好的慢,耽误您尽兴。”

  金培元笑说:“可以。”

  我不怎么信他,他没信用。

  我去浴室整理换衣,把门拧住了,金培元没在意这个,敲了敲门,“收拾好就下来,我在楼下等你。”

  凌晨四点的城市,尚且被厚重的夜幕笼个严严实实。我从电梯里出来,看到金培元一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灯只剩了两盏,柜台里前台小姐的头是低下去的,一动不动,保安垂着眼皮,像假人一样站得笔挺。金培元拿了一本书架里的杂志在看,眉目低垂,失了那份总挂着的虚伪神情,他倒显得很沉稳。身体半前倾着,脊背笔直,精神百倍,他才是铁打的,都不觉得困,应该年龄也不是太大——上次看他的儿子不到五六岁的样子,我猜测他并没有到四十岁,大约是叁十多岁。

  金培元见我走来,将杂志归还书架,站了起来,“走吧。”他说。

  走到停车场,我和金培元都喝了酒,但金培元不太在乎,他没有让我开,更相信自己的技术。

  酒驾可耻,然而路上没有车辆,整个城市睡着,大概还要一小时才会醒来。

  金培元慢慢地将车开到一个广场,这里绿化不错,树木高大丰茂,在雪亮的路灯下投出黑黑的影子,金培元拉了手刹,转对我说:“程霜,来,把衣服脱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句:“什么?”

  金培元将座椅调整,退后了两寸,车厢前部的空间愈发大了,他解开了自己的领带,并松开了叁颗纽扣,他的胸膛露出来一块,在斑驳的树影下,他的面目带着一种模糊的沉醉,他又重复了一次:“把衣服脱了。”

  我从外套开始。

  金培元看着我脱掉上衣,朝我招了招手:“你太慢了。过来,我帮你。”

  我磨磨蹭蹭跨到他身上去,他的手在我后背游离,解开了我的内衣扣子,又顺着脊骨探下去,把裙子推到我的膝弯。

  他踩着裙角,将裙子直接扯下去了。

  环抱着光裸的我,金培元翻了个身,车子轻微晃动,金培元在我耳边道:“给挑这辆车的时候,就想着这一天了。你试试,这座椅舒不舒服?”

  我偏着身体,伸手去勾我放在副驾驶的包,他掐了我一下,说乱动什么。

  我抓着了我的包,手探进去,摸出一个方正的小片,递给身上的金培元,“用这个……”

  金培元打落了我的手,无视了我的请求。

  我再摸出了一个,这次说道:“金主任,我相信你干净,但你昨天找的那些人,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病。”

  金培元说:“他们碰你了?”我说万一呢。金培元看我这么坚持,也就接过来熟练戴上,下一瞬就刺进了我的身体里。

  挡风玻璃上投下的树影也在摇晃,印在金培元的衬衫上,好像是买来就有的花样。

  近了尾,金培元将头埋在我的颈窝里,一面射精一面说:“程霜,我就说嘛,岳嵩文的眼光高,找的女孩都是拔尖货。”这是夸我呢。

  我睁着眼看他,他又提到岳嵩文了,就算我不想也有人跟我说他。金培元看我终于有了点反应,伸手拍在我的脸上,拍了好几下,只有响没有痛,“你怎么不向他告我的状?你敢吗?”

  我不敢,当然不敢。金培元已抽身而去,我麻木地想蜷起身,金培元又按住我,展开我,从公文包里摸了什么东西出来交给我,并给我一小瓶润滑液,我用膝盖夹着假阳具,把润滑液挤出来涂上去,涂得特别认真,因为我怕一会疼。涂了好久,金培元说:“别磨蹭了。”我把假阳具拎起来,在副驾驶上分开腿慢慢往里头塞。金培元真没有耐心,按着我的手直接把它推到底,他觉得反正也油润滑油,而且刚刚他都插过我了。也真的没有受伤,只是撑得很满胀,特别酸,接着他不给我适应的机会,把开关打开,假阳具一动,立即有咕叽咕叽的水声,嗡嗡的电音,我下体越来越酸,我小腹像岔气一样紧绞着,一阵阵的痛,喘气也牵着,难受的在座椅上乱扭。而金培元将使用后的避孕套丢弃,整理了衣服,看着我这样还笑了笑。

  岳嵩文只认为是我心甘情愿要跟金培元,他就这样认为好了,这样显得我还没那么惨,我不是被他甩的,也不是让他当货物似的送出去的,我是自己走开的。而且他不知道我现在怎么的在任金培元摆布,他如果知道了,可会能嫌我脏,但也可能根本不在乎。

  我忽然明白点,金培元能打探到的事,他也能打探。岳嵩文之前就提示过他知道我那荒唐的过去,和人约炮越调之类,他能把这样的我收到家里去,是不是一开始就想着拿我做这方面取乐的物件呢。他真是不会看得起我,但我爱他对我这种漫不经心的处置,然而我后来怨恨的也是这个,太矛盾了,我造成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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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泉水

  早上六点金培元去吃早饭,开着车到了一处早餐馆子留我下车了。我把车停到路边躺下去醒酒,眯了会被路上的鸣笛声吵醒,看表我是睡了两小时,现在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堵得厉害,我就也去吃了个早饭,回来找了个代驾把我送回学校。

  现在好像正是上课时间,我回宿舍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把宿舍里最后点东西清理了,把床帘盖在床单上,书本也搬走,尽数装在行李箱里。

  回宾馆前在学校公告栏里记了几个家属楼租房的电话,回到宾馆慢慢联系。金培元上次找人那么轻易的就在宾馆里害了我,让我对这地方有点阴影,再说宾馆是不好长住的,我约了几个下午去看房子,结果都不太如意。学校还有一栋建得更好的家属小区,挨着学校的这个一般给学校附属设施里的职工住,出租的房子装修都简陋。而且临期末了,找房子不是很容易。

  几天后我去医院取了我的化验单,结果很好。出医院门时,我几乎高兴坏了,鸟语花香阳光灿烂一下子迎上我满怀,医院出口那有一条玻璃的长廊,镜面把我映出来,身形和脸庞都非常光彩漂亮,这让我很满意,从包里取出了遮阳伞,施施然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鬼地方。

  没有染病,身上的皮外伤也渐好了,还特别幸运没有哪里留疤,金培元在这几天都没联系我,我几乎都忘了这个人,也快忘了岳嵩文,每天就是玩,很轻松很快乐。我很容易忘事,所以下次再见金培元,就不是那么怨怼他。

  金培元给我打了电话,我就出来和他见了面。他问我是不是在家属楼找房子,我说你怎么知道,他说查你个这还是简单的,然后要我住到他一套在学院路的公寓里,我说马上要考试了,不折腾了。他说你放心吧,我平时不住那。我说我知道,我也不是因为这个,你一个电话就把我叫出来了,我还怕和你住一起?
  金培元笑着揉了揉我的头,他今天送了我一件礼物,我以为跟老岳一样是包、首饰之类,打开来看,一只外国的按摩棒。

  金培元摸着我的头说:“平时挺忙的,照顾不到你,别太想我了。”

  我对他这份礼物感到无语,但怎么也比岳嵩文送的好,同样是送东西,金培元送得不会让人心里不是滋味,我们俩是肉体关系,送个性玩具还挺显亲昵,岳嵩文送的东西恨不得打上一份严正声明,说我们不过是金钱关系。他这人一直挺虚伪的。

  金培元和我回了我的酒店,他发现我换了房间,笑了一笑,我告诉我对那个房间有阴影,他搂着我说你如果一直这么听话,就再也不那么吓你了。

  和金培元也不那么糟糕。几天没见,我重新审视这个人,他长得不丑,风度也可以,也算的上是个不错的对象。如果我们是正常认识的,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大概会多和他保持一段关系。老话说得没错,没法反抗就得把强奸变合奸,而且我又是享受暴力的。

  之前我只觉得我是喜欢上老岳了,现在看来我那段时间真是用了心。老岳这样的和我分开了,我打击不小,现在是假装把金培元当成另一个新人来补掉老岳的空缺,以此添补空虚失落,非常俗烂,是普通人都会做的事。

  金培元和我保证了他不会再把我送给别人,他坚持说王局那次是我自找的。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把我吓成一团了,只能往他那里缩。我也的确这么按他的意思做了。进了房间,金培元陪着我把他那份礼物拆来玩,然后抱着我去洗澡,新换的房间比上次那个高了一档次,卫生间有浴缸,我们在那里面闹了一会,水差不多也满溢出来,他趁着水插进来,说有时间带你去温泉,我仰头看浴室天花板,没说什么。

  我问金培元怎么不拿些东西来玩,金培元说你这么金贵,哪禁得住折腾,我听了就笑了,金培元是给了鞭子再给糖,哄我这几天。他坐在浴缸边上抽濡湿了的烟,我伸手环他的腰,说金主任你身材挺带劲啊,平时经常锻炼吧。金培元回头,劈头盖脸喷我一团烟雾,烟雾里一双笑眼弯弯的,倒没有生气,因为我恭维他了吧。

  这样的金培元还挺温柔的。我想起来那天超市停车场那一家叁口,金培元大概会是个好爸爸。我爸对我不好,以至于让我一直有觊觎别人爸爸的习惯。

  期末考试都到了,房子还没个下落。金培元说的那两个星期早过去了,我们也没散成,一是他没先说我不敢先开这个口,二是我觉得他也还可以,就这么混下去也不是不行。和岳嵩文那段开始和结束都荒谬无比,反倒显得金培元是正常的了。他说了是觉得我漂亮,再加上我是他从岳嵩文那抢来的,他用起来感觉加倍。我是觉得金培元和岳嵩文不对付,和他一起也能气着点岳嵩文,我也感觉加倍。

  期末考试第一场,我就遇着岳嵩文了。

  他来巡考,抓着我斜对角一个男生作弊,那男生打的小条让他拾起来看,已经临近考试尾,大半个考场上的人都扭头来看热闹,我也跟着看。岳嵩文了那男生小抄的内容,看了一下说:“你押题倒是很准。”

  那男生窘迫的憋了个红脸,道了两声歉。岳嵩文把他卷子抽出来对折。男生是别的班的,不归岳嵩文教,也不知道岳嵩文的脾气,还拽着卷子一角不放,这下真是有好戏看了,周围一圈人都不做卷子了看他们,我也混在里面看,因为角度刁钻,我得撅了屁.股仰了脖子看,真是精彩啊,岳嵩文那双眼阴鸷得很冷漠,但偏偏还用平静的语气,平和的神情和这个学生说话。他说:“不要影响其他同学答卷,出去找你们辅导员签单子。”

  男生拽着试卷又叫了声老师,岳嵩文甚至对他笑了笑,“敢做不敢当,抄的时候就没想想后果吗?”

  那男生只好放手,拿着文具袋出去了,岳嵩文收了他的卷子,在手心里卷成一个圆筒,背着手往上走。我正处阶梯教室的高层位置,刚刚看戏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就与他对上了。岳嵩文背手过去的样子也很好,浅色衬衫在肩膀处打了褶皱,扣到第叁颗的扣子撞了下灯光,晃了我的眼。岳嵩文朝我这走,我这没什么让他抓的,他过来扫了下我的卷子,又从另一面折回去了。

  我本来是为避他低着头的,但他一转身我就把眼抬起来,盯着他的后背,岳嵩文的左手腕握着右手腕,右手里拿着卷成筒的卷子,在左手小臂上一下又一下的敲着。他这人最爱看别人倒霉了,抓个作弊学生开心成这样。我觉得这样的老岳挺可爱,但他根本是个不可以爱的人。

  考试结束前的二十分钟,我交了卷,拿上包走出教室,在走廊正看到岳嵩文,他恰从另一间考场出来,和我打了个照面。我愣愣盯了他一会,也不知道要不要打个招呼。

  岳嵩文见我这副傻样,脚下顿住,我看他不走了,也就停下来说了句老师好。我不该说的,明明我们上回分别的那样不愉快。自从办公室我给他口我们就再没见过,我也不想去上他的课,我根本做不到好好面对他,如果是类似偶遇之类的我还能接受,要让我上课我坐在那看着他,几十分钟我就一肚子气了,我讨厌他讨厌的不愿意多看,一秒钟也不想和他在一个空间里多待,但不见又很想,心总痒痒的。

  我该见了他就给他翻白眼的,但不知怎么我这现在在他面前并没有那天的厌恶和愤怒了。岳嵩文垂着眼看我的样子熟悉的好看,我敬畏他这份美丽。我们俩站在两个考场的间隔处前后墙壁都没开窗户,都是冰冷雪白的瓷砖。岳嵩文的面容也几乎是像雪一样,没生气,但眉眼在说话时都是生动的,冷漠也是生动,疏离也是生动。他问我:“考得怎么样。”

  真像对普通的师生的普通交谈。我说:“还可以。”

  岳嵩文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平平常常的说:“上次你排名二十七,这段时间都没来上课,想也不该有什么好成绩。这学期这么混过去了,下学期收收心。”说话真不中听,又是来教训我,让我嘴巴又痒痒的想去顶撞:“老师,我是太受伤了才没法去上课,这不都是因为您吗。”

  岳嵩文都听笑了:“你受的什么伤?”

  “情伤啊,我失恋了还不能伤心啊,我自己一个人连饭都没胃口吃。”我说着这话,故意去抬起手腕来给他看,然后另一只手圈着,“您瞧我瘦了吗?”我说得这样大胆,眼却没一会避开了。我不敢多看他,我是在调笑他没错,但岳嵩文那笑模样跟嘲讽我一样,我看了根本没心情继续演。

  岳嵩文回答我说:“程霜,我何德何能让你伤心。”他也学我这样不阴不阳的说胡话,我觉得没意思,他没趣我也自找没趣,撇了撇嘴准备走了,岳嵩文在我走前上上下下扫视了我,像估量个货物似的,这一眼看过来就把我彻底激怒了,折回来说:“每次见您您都比上次恶心一倍。我下次也不跟你打招呼了,你也别和我说话。”

  岳嵩文立即露出个微妙的神情,很不解我为什么这么激动似的,我也上上下下看了他一眼,他穿的真潇洒啊,学院里穿衬衫的老师多了,把衬衣扎在下裤里的也多了,别人穿得那么老土,凭什么就岳嵩文这么帅?我真恨他。狠狠瞪了他一眼,正剑拔弩张着,尽头有一个声音叫:“岳老师!”我回头,院长在走廊的那头等他,身边跟着个同学,正是那个被岳嵩文抓了作弊的男生。

  岳嵩文没和我道声别,直接从我面前走掉了,他走得缓慢从容,安然的很,我这口气咽下去,从另一侧楼梯离开了教学楼。

  金培元让我在学院路等他,他真不清闲,一个星期里我们见不了几次面,这样还挺轻松。最近他喜欢带我去吃饭,就跟普通约会似的,把炮制我的节目放到后面去。也没对我动过狠手,一般是些口头上的羞辱和徒手的惩治,这样不痛,也留不下什么痕迹,还比单纯的性刺激一点,蛮适合我的,我之前也玩这些多些。金培元对我其实可以。有时候我想,也许是因为我根本不期待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才不觉得他伤害到了我。我对岳嵩文是有所期待的,才因为得不到满足而感到难以忍受。

  金培元今天要开他的车来,我徒步到地方等他,等了许久还没见到,就去超市里买了包苏烟抽着打发时间。一根抽尽了看见他那辆银色的SUV,我要打开车门上去,金培元点点车窗,让我给他去买瓶水。

  买个水我就见王艺弘了。我好久没见她,也没去联系,我觉得我们应该算是完了。她从前真把我当朋友,我却和李振华一起背叛了她。王艺弘瘦了一点,化了个淡妆。我先就看见她在结账,还以为她一个人来的,之后我后面几个女生撞着我的肩膀插到我前面来,和王艺弘很亲密的勾肩搭背说话。王艺弘把账结了,起来看我一眼,跟着她那几个朋友走了,她们一路都吵吵闹闹的,王艺弘走在她们中间,大家众星捧月似的供着她。

  我提着矿泉水钻进金培元的车里,金培元接了我递过去的水,喝了一口,然后凑过来闻了闻我的领口,说抽烟了?我说恩,他问抽得什么,我把烟盒拿出来给他看。

  金培元把车开到大路上,然后把车窗都降下来,风扑啦啦吹着,我头发都弄乱了,金培元不让我关窗,说:“你以后不要抽这个牌子,我身边没人抽这个,我爱人会发觉。”

  “爱人?”我重复了一遍,觉得这词让金培元说出来有些微妙。

  金培元微微笑开了,“你上次不是见过了?她挺能闹我的,你别给我找事。”

  “哦,是见过,你老婆挺漂亮。”我说:“你还有个儿子,长得一点也不像你。”我故意这样讲来气他。

  “男孩像妈。”金培元道,没和我一般见识。

  “岳嵩文的儿子也像他妈?”我问。

  “岳嵩文?”金培元跟没听清似的,“你说岳嵩文?”他说:“岳嵩文有儿子了?几个月了,谁给他生的?”

  我大大疑惑:“岳嵩文不有个儿子吗,都上高叁了,跟你似的妻管严,让我小心着点她。但他们好像离婚了。”

  “说谁妻管严?”金培元从方向盘上分过来一手推了下我脑袋,“岳嵩文这老东西真把你骗死了,他打光棍儿多少年了,还儿子呢,我都怀疑他生殖系统有点毛病。”他促狭的瞥了我,懒洋洋问:“你觉得他有毛病吗?”

  我被他刚刚那一下子推得撞了车窗玻璃,脑子嗡嗡响,抱着脑袋说:“他没事骗我干嘛啊。”

  “他这是怕你给他添麻烦。”金培元说:“从前有个女的也是他学生,闹着要和他结婚,把事搞的挺大,那之后也算有个教训吧。”

  “岳嵩文不是挺厉害的吗,一个女学生能把他怎么样。”

  “你不能这样说。”金培元道:“光脚的总不怕穿鞋的。”

  我说:“哦,怪不得你用个假名片约炮。”

  正到了个红灯,金培元停下来,我还以为他来打击报复我,缩了缩抱着肩膀瞪他,他慢悠悠把我看仔细了,却好声好气的:“今天舍得这么漂亮了?前几次找你出来,多洗把脸都不肯。”

  我才不告诉他我是因为今天有考试,可能遇见岳嵩文才化了妆出门的。我总做这样的傻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都纵容着自己了。金培元说:“难得今天这么漂亮,文熙路那开了新馆子,咱们吃那家去。”

  我特不明白的是:“岳嵩文怎么不结婚?”像他和金培元这样的,看起来出身就好,应该家里有要求。我家在我们那算不上什么大家族,但也够封建了,不结婚是不可能的。金培元说:“这话说来就长了。”

  又卖关子。我装作没什么兴趣听,红灯结束了金培元也再起步,同时就开始讲说:“他八字不好,算命的说他克亲,他妈就是被他克死的,他底下有个异母恶弟弟,他出生当天就流产了。命里带煞,结了婚也是害人。”

  “你说笑话呢吧。”这根本让人没法信,岳嵩文那样像是个这么信命的可怜蛋?我说:“你和他真挺熟的,他的事你知道这么清楚。”

  金培元道:“我都是听些传言,当然不会太真,但也差不多了。”金培元说:“他爸有他第一年工作上就跌了一跤,不信命也不行,把他送给别家人养,也是巧,他一过继出去,他爸就又升了,要是你,你信不信这邪?”

  我说:“要真是这样,老岳还挺可怜的。”

  “哎。”金培元笑了,扭头对我说:“你还想着他呢?”

  我在座椅上坐直了,“不想了,谁想啊,什么东西,我又不傻。”

  金培元把车开到地方,下车前捏了捏我的耳垂,“傻姑娘,以后跟着我,嗯?”

  我斗胆推了他一下,“你得了吧。”

  金培元近来一直有好脾气,也不像最开始见的那样端着架子装腔作势的了。我和他进了他说的新馆子,味道的确很好,就是有道菜做得咸了,害我出来后一直喝水,把他扔后座的那半瓶矿泉水喝得只剩个底儿。

  下一场考试是岳嵩文的科目,我从学姐那买的笔记来背,卷子发下来一多半都眼熟,我贴了条形码就埋头答,答得差不多了抬头,已经有几个交卷走人的了,不是写得得心应手才先走的,是实在写不下去。台上的监考老师正坐着喝水,岳嵩文这卷子出的连抄都不好抄,特别阴损,要不是学姐给我画了重点,我也答不上来这么多。我又多坐了一会,不想那么快交卷,就先把笔袋收拾了,低头又翻了翻卷子,看着都算满当,自己挺满意的。

  岳嵩文从另个考场过来,讲台上喝水的老师站起来和他说了几句,岳嵩文在第一排看了看,这次我座号排得考前,他一错步就到我这边了。我桌子上特别光洁,卷子也扣上了,是下一秒就准备走的。岳嵩文一过来我也走不成了,他拿起我的卷子翻了翻,我看着他看我卷子的侧脸。他好烦啊,总这样暧昧,又理所当然似的,当然如果他不在意我径直走掉了我会更难受。

  岳嵩文把卷子放下,指头点一道填空题,低声问我怎么不做。我说:“不会做。”

  岳嵩文有点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因为我这声不会说得挺大声的。没办法,我情绪太大了。

  他去别处看其他人的卷子,我也就起来走了。讲台上那喝水的老师都带点意味的看我,我没看他,走得特潇洒。

  我从主楼梯上下来,楼梯拐角是又遇见一位熟人。李振华正站在拐角的垃圾箱旁边,抖他身上的纸条。我走过去,“你不知道这有监控啊?”

  李振华见我,很磊落的笑了笑,“霜霜,你也刚考完试啊?”

  我说:“是啊。刚考完,往后还有五门呢。”

  李振华把他袖口一摆里粘的透明胶都扯下来团成一团,我在他背上撕下来一张,是个透明胶片,上面清清楚楚印刷了密麻麻的宋体小字。我说:“你这技术一年比一年创新啊。”

  李振华说:“明天考毛概,我那有一份多的,你要么?”

  我说:“我们院管得严,你自己留着吧。”

  李振华把他身上收拾利索了,和我一起往楼下走,我们谁也没说之前的事,其他的也都没提,自从我和金培元厮混,李振华就见得少了,他来找过我,让我又给骂走了。他是有点堂吉诃德式的英雄主义,平时挺奸猾的,我明白他怎么一直对他初恋念念不忘了,他潜意识觉得那女孩的遭遇是可怜的,值得心疼的,他有点盲目的保护欲。我知道李振华一直想着那女孩,就算那女孩不过是个单纯的婊.子。他这人其他地方精明的很,但有的地方傻乎乎的。李振华也很好面子,那次被我赶走后金培元也应该和他说什么了,金培元也警告我让我离他外甥远点,我说当然得远点,我看他们俩的淫/邪劲头说不定哪天让我和他们叁人行呢。

  金培元说:“那小子对你有点意思,你知道吧?”

  我说:“知道,他看我被你折磨的可怜,想拯救一下我。”

  “你跟他不合适。”金培元说:“他哪知道你要什么。”我们正在床上,他狠拧了我的乳/头一下,我嘶的抽口气,金培元牵了牵嘴角。

  李振华走到大厅,我也就和他分别了,他在一楼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可乐,我往门那走,在教学楼前看见一个熟也不熟的人,那软软头发,圆圆眼睛,半嘟的嘴巴我是认识的,可王艺弘似乎比上次我见到还变化了些,她穿双板鞋,上身套个格子吊带上衣,下面件高腰的牛仔裤。一打眼挺好看的,但觉得有哪里怪,回头看着她进了教学楼门,我把车停教学楼侧边的一个车位里,在车上看着她和李振华从教学楼出来,上了李振华的车。

  我一路上想了想,可算想明白怎么回事了,王艺弘那穿着打扮,活脱脱是另一个我。

  她从前从不这样穿的。她不是很瘦,还总爱穿舒服宽松的衣服,都是浅色系,显得胖乎乎的。

  我在宾馆里背毛概,背得天昏地暗,第二天考试在下午,我都快睡着了,把卷子答完出来考场,眼睛都粘在一起。手机在包里震动,我拿出来想接,电话已经断了,金培元给我加了条短信,说我在你房间等你了。

  我从包里拿了喝了半瓶的咖啡又饮一口,回了宾馆。

  金培元坐在床边的那把椅子里看手机,见我来了,把手机暗灭了。

  我一看他脸色不太好,反手把门关上,在门口就跪下了。

  金培元说:“别跪,我舍不得。”

  我起来,到他旁边,金培元从椅子里站起来,伸出手来,我也任他打。

  不响,但挺疼。脸麻嗖嗖立刻就肿起来,我说:“金主任,怎么了。”

  金培元从床头柜上拿过来个矿泉水瓶子,里面已经让他蓄满水了,他把瓶子拧开,把瓶盖里嵌进去的口红印迹给我看,说:“程霜,你故意的吧。”

  我装模作样看了一眼,我当然是故意的,金培元老婆看上去不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她在家里地位不一定比金培元低。金培元说什么以后就跟着他,我最讨厌属于谁了,我凭什么不能自己一个人随心所欲的过?我既不要靠他养也不用靠他活,金培元这几天再刻意哄着,我也清楚他本来什么面目,前些天是我遭受打击,没从岳嵩文这一节里缓过神来,和谁混不是混。现在我已经好了,我还跟着他才傻呢。

  金培元拆了个套子,从矿泉水的瓶口往下套,然后让我自己往里塞。我吓得掉眼泪,说这不行,进不去的。金培元帮了把手,按着瓶底往里推,瓶子里灌了凉水,特别冰。瓶口到瓶身越来越大了,我一手抓着枕头,都快把枕头套挖出个洞。金培元帮我出了个主意,说你趴过去从后面弄,我不把你弄坏了,你进去一半就行。我抹着泪趴到床上,手没拿住瓶子掉出来了。金培元说你小心着点,我说对不起,拿起来继续。套子上的润滑油干了一半,还没有刚刚容易。我回头说金主任,我下回不敢了,金培元说:“霜霜,你这话说几次了?这几天给你好脸你就不老实了。还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

  他最后开恩说:“算了。”

  我趴在枕头里哭得伤心,金培元给我揩了揩泪,真这么疼?
  我说:“你不是说再也不吓我了?”

  金培元说:“这不是吓你,我就早就想说说你了,成天惦记着岳嵩文,心就没在我这过。”金培元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收拾你?”他看我猛摇头,然后接着说:“我是不敢往你身上招呼,岳嵩文昨个还问我你的事,他让我把你送回去呢。”他审查着我的表情,“听了高兴吗?”

  我说:“他要我回去我也不回去。你和岳嵩文一样,都觉得我是你们的东西,这什么破道理。”

  金培元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去找岳嵩文讲你的道理吧,他比我耐心,愿意跟你玩这个情趣。”他把那瓶子竖起了,放到床头柜上,“我老婆问我这是谁喝剩下的,我说是个同事,顺路送了她一趟。”金培元说:“程霜,下回别这么幼稚了,又怕疼又爱哭,怎么还有胆子招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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