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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雨冷刀寒
  不知有几个中夜十分,董清清都是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醒来。回想着梦中她松挽乌发,无忧无斜倚窗栏,静望着一方蓝天,或持绣架,或抿清茶,心情神怡的那段时光,便情不自禁怅然良久。
  才不过这么短暂的时光,那个曾是她夫君的人,却连面容都已模糊不清,只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满心满怀剩下的,已只有聂阳。
  经历了胡玉飞的人生对她而言早已残破不堪,不是一死便是常伴凄冷青灯,才是最合适的句点。
  可偏偏那不通人情的妹妹,又给了她一线幸福的希望。
  这一点火花,给了她新的人生。只不过,这条路对她来说,需要更多的勇气。
  从客栈楼上的窗口跳下来时,董清清双手紧紧压着胸口,飘飘忽忽的心几乎从腔子里跳出来。
  她却没心思去想这一切究竟有多疯狂,她只是想着,不管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自己,她都要马上去找到聂阳,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他有这么多人要杀他,一个个凶神恶煞。
  她甚至没顾得上等身后还没跳下来的妹妹她们,也没顾上脚下的鞋子掉了一只,腿也阵阵钝痛,就这样踉跄着跑了出去。
  分辨了一下方向,她对着追过来的田芊芊焦急的叫了一声:“你们先跑,我……我去通知聂郎。”也不等那边回答,忍着小腿的痛楚飞快的跑了起来。
  裙角飘飞,露出了单薄衬裤中修美的小腿,鬓发凌乱,才几步,额上就沁出了香汗,路人纷纷侧目,那目光让她脸颊阵阵发烧,但她脚下的步子,却越来越快。
  董清清过往的生命中从未想过,她也会有如此坚决而勇敢的一天。
  身后一定有人在追,她已经听到了街边百姓的惊呼和那些恶人大声的叫嚷。她只有努力的跑,用尽骨髓中最后一点力气,向着她认为聂阳所在的那个方向狂奔。
  城门就在眼前,董清清已经能看到守城兵卒惊讶的神情,她气喘吁吁的扑到门边,指了指身后,“官爷……官爷救命!”
  看着那些兵卒面色一变,挺起长枪往她身后跑去,她知道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她努力吸了口气,又一次迈开了腿。
  整个脚掌都火辣辣的痛,软薄的绣鞋都抵挡不住城外布满碎石的道路,更何况还有一只只穿着白袜的秀足。
  每一下踏出,就像踩在了一座针山之上。
  就在她几乎快要倒下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粗鲁的狞笑,“臭娘们,你还往哪儿跑!乖乖跟我回去见大老板!”
  肩膀被铁钳一样的大手捏住,疼得她顿时泪眼盈盈,一步也再难前行。偏偏身边四下无人,只有一个老人驾着一架破落马车缓缓驶过。
  “救……救我……”她徒劳的伸出手,指望着能遇到一个武林高人。可那老车夫回应她的,却是惶恐的神情和挥舞的更加响亮的马鞭。
  “哼,你死心吧,你们的人都被骗走了,还有谁敢管老子的闲事。”那男人骂骂咧咧伸手便把董清清拉过来扛到了肩上,转身向城内走去,顺手还在她高耸的俏臀上捏了一把。
  董清清一阵绝望,心中羞怒交加,她身子本就有些虚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登时黑了下来。混沌中就听一声惊叫,接着身子一沉,仿佛落在了地上。
  此后的一切,她便再也感觉不到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神才从无底深潭中挣扎脱出,最先归来的,是小腿和足底那一阵阵的疼痛。董清清皱了皱眉,轻轻呻吟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肩膀,她立刻把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衣裙还在……却已不是她身上原本的那些!此刻身上衣物质地粗糙,不过是寻常粗布,并且身体肌肤清爽还残留着星点水气,顿时,她的心里便凉了大半。待到睁开双目,剩下那一小半,也跟着凉了个透底。
  就在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赫然有一张嘴歪眼斜的麻脸,正愣愣的盯着她。
  董清清只道自己已再遭污辱,顿时心灰意冷只觉生无可恋,两行清泪霎时坠出了眼眶。
  那麻子大皱眉头,更显得丑陋无比,他咧开嘴喊道:“喂!婆娘!这娘们醒了!你赶紧过来,她哭哭啼啼的老子看了闹心!”
  董清清一愣,没想到这男人竟还有妻室,也不知是何方的母夜叉现世,此时心神稍定,才觉得身上不像被男人弄过,悲怆稍减,疑惑的看向通往外间窄门的蓝布帘子。
  布帘一掀,进来的却是个端着碗粥的妙龄少女,身形婀娜纤腰一握,眉目姣好气质也绝不是乡村鄙妇,怎么看也是好人家的掌上明珠才对。凝神细看,这娴静五官却意外的熟悉,董清清这才想起,这一男一女,不就是当日从那土匪窝里逃出来和她一道坠崖的人么!
  那少女神色略有几分憔悴,但面上总算是带着盈盈微笑,她端着粥一路送到董清清床头小柜上,才连忙撒开手吹了吹捏住了耳垂,颇有几分羞涩的说道:“姐姐不认得我了么?那天……那天多亏了你,不是耽搁了那片刻,肯定遇不到那好心的船家。”
  董清清张口结舌,愣愣的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少女抿了抿唇,在那麻脸汉子肩膀上锤了一记粉拳,嗔道:“都是你,吓到这位姐姐了。快去外面待着。”
  那麻子嘿嘿笑了笑,顺手在少女丰盈的臀肉上摸了一下,闪出门去。她面上红了红,还是扬声道:“快些去把饭吃了,不然凉了。”这才转向董清清,柔声道,“对不住,我家阿贵吓到你了。姐姐先喝些粥吧,郎中说你气血虚亏太甚,可要好好调理才成。”
  “阿……贵?”那麻子原本不是叫做老龟的么?董清清靠在床头端起粥碗,没能掩住心中疑惑,倒是忍住了后半句没有问出口来。
  那少女微微一笑,淡淡道:“他从前那个名字难听的很,我一个女人家,可不喜欢人管我夫君那么叫,他旧名本来就叫陈阿贵,不也挺好。”
  董清清抿了口粥,手艺着实差劲得很,但她腹中饥饿,倒也胃口大开,喝了两口,才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们俩人……成亲了?”
  那少女面上一红,垂首道:“若说明媒正娶,那倒是没得。”她眼中一黯,轻声道,“我家和他家都也没什么别人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借了两根半截花烛,买一块绣花红布,拜拜天地,也就是了。”
  董清清问的重点自然不是这个,只好小声道:“恕我冒昧……你,怎么跟他……”
  那少女苦笑道:“我现下无依无靠,身子又已经被他占去,要不是他,此刻也成了鱼虾饱腹之物。再说……他人虽然不好看,本性倒也不坏,只是在那贼窝久了而已。这些日子过来,他也本本分分未曾惹是生非。”
  董清清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面前少女虽然面庞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身形风姿却已有了妇人的妩媚韵味,可见所言不虚。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柔声道:“还没问妹妹名字,真是失礼。这次……是你们救我了我么?”
  那少女道:“那种拦路打劫的恶人,我只是叫阿贵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可谈不上过分。没想到了救了姐姐你,倒真是缘分。我姓黄,闺名一个秀字。你我也算经过生死的好友了,我也还不知道姐姐的名字呢。”
  “董清清,水清无鱼的那个清。”捧着粥碗,知道帮自己更衣擦身的多半便是黄秀,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放回了心窝,只是心中还记挂聂阳和妹妹他们,神情不免仍有些焦灼。
  虽然黄秀比起董诗诗还要小些,但性情谈吐反而和董清清更为投缘,两人就在这陋室中用了晚饭,互相询问,一谈便谈了将近两个时辰。
  黄秀初被阿贵强占之时,心中万念俱灰只盼一死,到了眼见着无数活人顷刻横尸就地,自己也经历了一场坠崖入水死里逃生之后,对性命倒也珍惜得多。随着阿贵奔波两日间,纵然百般推拒,还是被他强要了身子,几次三番过后,无奈认下命来,提出了成亲一事。
  典当了身上香囊挂饰,用那几两银子上了些物件,打算到这孔雀郡来开个凉茶摊子,聊以维生,这才机缘巧合遇见了董清清。
  董清清虽然惋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眼见黄秀全没有寻常妇人的畏缩柔顺,理直气壮的支使阿贵做这做那,阿贵也乐于顺着娇妻心思,浑没大丈夫气魄的模样,也只好心道这般夫妇倒也未尝不可。
  心中两厢对比一番,想到自己失身淫贼丈夫横死,接着又与妹夫纠缠不清,反倒还不如这纤弱黄秀来的坚决。
  阿贵夫妇所住的,是孔雀郡外数里处的零落农户旧居,这荒败房屋只用了二分银子,收拾一番下来,总算是有了栖身之所,两人摆摊归来,收拾一下菜园鸡舍,过的也算恬淡如水。
  屋中本没有客房,为了给董清清栖身,黄秀在堂屋另一侧的杂物柴房里新搭了木板,阿贵虽然老大不乐意,无奈娇滴滴的老婆晚上硬要睡这边,他自然没得反对。
  听董清清说了自身境况,黄秀又叫进了阿贵,耳提面命让他明日开始留心打探孔雀郡里和聂阳有关的事情。
  董清清比起黄秀自然要美上几分,她也颇为担心这山贼出身的男人起了不轨之心,看到他几次进屋,眼睛都死死锁在黄秀身上,这才放下心来。
  一直聊到夜深人静,阿贵第三次过来催促黄秀歇息,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想来是与阿贵平日也没什么好说,难得有了可以说说话儿的人,才会如此吧。
  要不是阿贵说什么也不答应,黄秀今晚恐怕会缠着董清清同眠。
  像她这般侧室庶出的大户小姐,除了丫鬟,倒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
  夜半无声,虫鸣鸡行都变得清晰可辨,这破屋连门板都破烂不堪,又哪里谈的上隔音,黄秀才过去不久,那边的动静就不住传来,扰的董清清面红耳赤,睡意全无。
  先是黄秀啐了一口,娇嗔的说了两声别,似乎正在推拒阿贵的求欢。阿贵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也不知在讲些什么,旋即没了黄秀的话声,只余下些被堵住嘴巴从鼻子里哼出的细细声响。
  董清清脸上发烧,想要堵住耳朵,却又有些不愿。
  那边的木板显然搭的并不那么结实,不久,黄秀“唔”的闷哼了一声,接着那板床便吱吱嘎嘎响了起来。
  董清清把脸埋进被中,一闭双目,眼前就浮现了黄秀娇小白嫩的双足勾在男人背后上下摇晃的情景,顿时心尖一阵酸麻,险些起了情思。连忙收敛心神,想些仁经上的字句,细细琢磨推敲,才算静下心来。
  迷迷糊糊良久,董清清才终于得见周公,酣然睡去。
  翌日早早阿贵就被黄秀赶出了门,特许他不必出摊赚钱,只要拿出做山贼时的本事,好好的打听聂公子的事情便是,自己则留在家中陪这个一见如故的董姐姐。
  想来昨夜阿贵是得了不少甜头,美滋滋的向着郡城去了,脸上的麻子都隐隐放着红光。
  见他走远,黄秀才羞红着脸小声问董清清:“那个……昨夜,姐姐可曾听见什么了么?”
  董清清不擅撒谎,只好道:“呃……听是听到了些,不过……不碍的,我又不是黄花闺女,不必太过介意。”
  黄秀咬了咬丰润的下唇,愤愤道:“那个死色鬼,一天也不愿忍,净知道欺负人。”
  董清清自然知道她这话有多言不由衷,遭此惨变依然没有枯瘦干涸,多半便是因为有了这男人坚持不懈的滋润,从黄秀那眉梢眼角的喜人春意,也可侧证。
  这一天却是一无所获,阿贵带来的消息仅仅是客栈惨案的坊间流言,反倒让董清清更加提心吊胆,一听说客栈中的镖师死的血流成河,更是几乎背过气去。阿贵讲得太过添油加醋,还惹的黄秀狠狠踢了他两脚。
  下一日,想必黄秀头晚在床上给了他些苦头,阿贵更加卖力的一直找到掌灯时分,才搭着邻家老头的马车气喘吁吁的回来。可惜仍然没有带来半点消息,只是说孔雀郡中紧急调集了许多官兵,说什么调查鹰捕头的凶杀案子,还惊动了附近几个武功高强的名捕。
  听到连鹰横天也已经遭到不测,董清清心思大乱,她对武功一窍不通,只是觉得鹰大人和聂阳怎么也是不相上下的厉害,若连他也死了,聂阳岂不是也难逃一劫。
  人到情急时往往越想越是糟糕,一时间种种可能在心中划过,让她一张粉面竟有些隐隐发青。
  黄秀连忙哄她道:“姐姐别这么着急,没有消息这时候才是好消息不是,你看官府那边张了黑榜,死的几个都有名有姓,没有一个姓聂,聂大哥一定平安无事的。”
  这一夜黄秀那边婉转娇啼莺声不断,阿贵也是克制不住的连吼带叫,次日大早,阿贵就擦着黑出门去了,可见黄秀这激励的法子倒也有效,只是看阿贵脚下都有些发虚,不知会不会适得其反。
  从早晨起来开始,董清清就一直感到心神不宁,连前两日可以专心研读的仁经,也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只好小心的收回到胸前贴身内袋中。她把这册子收的极为隐秘,结果被黄秀连她换下的衣物一起洗了,幸好本身质料是绢布,墨水也用的颇为特殊,只有几幅图样被晕开了轮廓,那几幅图她已经烂熟于胸,倒也不太在意。
  本想把这心绪不宁赖在这阴沉闷湿的难耐天气上,谁知道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阿贵跛着残腿一脚高一脚低的飞奔而来,路上一个踉跄,险些摔进自家菜园中。
  “怎么了,把你慌成这样?”黄秀连忙抄了条巾子,迎上去扶住他给他擦着脸上汗水污渍。
  “那个……那个叫聂阳的,有、有消息了!”阿贵接过黄秀递来的水瓢猛灌了一口,摆着手道,“你可千万别回郡城找他,他惹了大麻烦,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杀他,我不过在茶楼子门前问了乞丐两句,就被人盯住,差点就没甩掉。吓死老子了!”
  董清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颤着没有血色的唇瓣道:“他……他惹了什么事?”
  阿贵瞪起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过于激动,颈侧的青筋都突了起来,“你那狗日的妹夫胆子忒大了!杀了人还不算,还把尸首晾到城门楼子上晒太阳,多半那人的同伙到了,满世界在找他. 要我说,你还是在这儿躲躲,风声过了再回去吧。姓聂的要是冒头,肯定被人乱刀剁了,光老子不小心听到的,找他的人已经十几拨了。娘的……真够热闹的。”
  他抹了一把嘴巴上的水珠,“这阵子我也不去摆摊了,你也甭让我去打探消息了,过个三五天,我带着婆娘帮你替姓聂的收尸得喽。……哎哟,死婆娘你又踢我。老子说的不对么?”
  黄秀看着董清清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气的又捶了阿贵肩膀一拳,“姐姐别慌,说不定……说不定聂公子早就跑了。最起码……最起码聂公子现在肯定还没事,不然这些人也不用找他了不是?”
  董清清身子晃了两晃,握住黄秀的双手,泪眼盈盈的向着阿贵哀求道:“陈大哥,求你帮我再去打听一下,不管是聂阳还是我妹妹,我只想知道他们到底是生是死……求求你了……”
  “老子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阿贵嚷嚷道,“那么多人找都找不到,你当我长了顺风耳千里眼么?”
  黄秀忍不住瞪了阿贵一眼,嗔道:“你去帮忙再看看怎么了?说不定聂公子早出了郡城呢,你往郡城周围问问,别盯着里面那乱糟糟的地方,对了,那什么……什么洗翎园的,你也去打听一下,今天算我准你的。”
  阿贵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转身又往孔雀郡去了,他本就跛足,这次没了精气神,走得更加缓慢,恐怕这个来回又不知要多久。但总算是给了董清清一个盼头,黄秀又劝了几句,她这才回到屋内,忐忑不安的等了下去。
  这次黄秀的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些发虚,在屋内呆了片刻,坐立不安,最后索性去门外一边喂鸡一边张望。只顾着留神看那林间土路,手上动作也忘了停,让院子里那群母鸡吃的好不畅快。
  渐渐星点雨滴变作了冰丝寒线,沙沙如蚕密布连绵,乌云也愈发浓厚,沉甸甸似座巨山压占半边天空,仰头一望便忍不住心生烦闷。
  约莫午时初刻,灰蒙蒙的天地间出现了阿贵一瘸一拐的身影,他跑得十分迅速,就像有什么正在追他一样。
  董清清连忙拍了拍黄秀的肩,忐忑道:“阿贵……怎么又这么快回来了?”
  黄秀抬眼看了看,安慰她道:“姐姐放心,要是他没好好找,我一定替你骂他。说不定……这是有消息了。”
  待到离得近了,两个女人才看清阿贵满头满脸的污浊泥水,泥水中渗着大片红丝,胸前衣服也裂了条口,毛茸茸的胸膛上皮开肉绽。
  这一下董清清吓的俏脸煞白,黄秀更是双腿一软,跪在了门槛内的地上。
  阿贵面目狰狞扭曲,一路狂奔过来,口中叫道:“婆娘!快收拾东西!别他娘的在地上萎着了!”
  黄秀完全乱了方寸,站也站不起来,董清清倒是还算镇定,抖着手在裙摆上撕了块布,从头上发簪里取出备用金针,颤声道:“陈大哥,你……你先来让我给你止血。”
  阿贵到了门前,黄秀看见他身上伤口已经被雨水冲得发白,却仍在冒着猩红血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泣道:“你……你怎么会弄成这样……到底怎么了?”
  “别他娘的哭了!老子还没死呢!赶快把值钱东西收拾了,咱们得赶快逃命!”说着抢过董清清手上布头胡乱塞在伤口上,尽管疼的呲牙咧嘴,阿贵仍一头冲进屋里,开始把那点值钱物事翻拢到一起。
  一边翻箱倒柜,阿贵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清了事情,原来他四处打探引上了不知什么来路的人的注意,他费了一番功夫,不光没有把那些人摆脱,反而被知道了他已经发现了盯梢,索性杀了出来,幸亏他运气不错,在小巷子里七绕八绕钻进了一辆装干草的马车,一直等到晌午才小心翼翼摸出了郡城。
  结果在郊外又遇上敌人,他这身形模样太好辨认,幸好对方功夫也不怎么样,被他拼了命的一阵搏斗,挨了两刀,总算是把对方打晕过去,逃了回来。这一下吓得阿贵魂飞魄散,说什么也不敢再在孔雀郡附近逗留。
  黄秀和董清清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意见,她们两个都对打打杀杀之事格外敏感,此刻看着阿贵额头胸前两处伤口,就已经慌张到心颤腿软,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天涯海角去躲藏起来。
  知道银子可以再赚,命却只有一条,阿贵胡乱打了个包袱,拽着黄秀就往门口跑去。
  董清清只有跟在后面,满心焦急。没曾想前面人突然停住步子,害得她一头撞在黄秀背后,两人一起惊呼了声。
  她从后面探头向门外望去,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雨已经小了很多,星星点点的雨丝中,一高一矮两个粗壮大汉正迈开大步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人显然已发现了门口的阿贵,伸手一指,冷笑着加快了步伐。
  “窗户!从后窗翻出去!”阿贵一指后墙,推着黄秀便往那边冲去。
  直接一拳捶掉了破烂窗框,阿贵推推搡搡的把董清清几乎是扔了出去,接着便把黄秀扶上了窗台。
  黄秀面色惨白,知道对方只要一绕就能绕过这件破房,这种翻窗出来也可以说是毫无用处,那知道落地站定,才发现阿贵竟然转身冲了回去。
  “阿贵!你干什么!快出来啊!”
  阿贵抹了一把狰狞麻脸上的血,抄起灶边的斧头折了回来,一脚踢上房门,回头道:“老子和你们一起跑,非要都交代在这儿不可!你带着那个祸精,赶紧给我滚!老子一斧子一个把他们劈了,再去找你!”  “你……你……”黄秀抓着窗棂向里喊着,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贵举起斧子晃了晃,低吼道:“滚啊!你在这儿看着,老子不好意思宰那两个畜牲!”
  黄秀这才跌跌撞撞转身跑了起来,董清清忍着眼泪扶住她的手臂,向远处稀疏矮林跑去。
  阿贵喘着粗气举起斧头,站在关好的门边,喃喃自语道:“老子从小被爹娘扔了,在贼窝里受了一辈子气,就没半个人跟老子说过句好听的。有那么个婆娘
  愿意跟老子踏踏实实过日子,原来是他奶奶的用命换来的福气。”他浑浊的眼珠死死的盯着紧闭的木门,握紧了粗糙的斧柄,眼中闪过和他全不相称的温柔。
  听着木门被踢碎的声音,他大吼着挥出了手上的斧子,“来吧!老子这辈子值了!”
  踢开门的正是那矮子,他没想到这瘸子竟然没有逃走,一时措手不及,百忙之中把头一偏,斧刃擦着他的耳朵劈下,喀嚓一声砍进他肩膀之中,力道之猛险些将他劈成两片,顿时血雾漫天,长声惨叫着倒下。
  那高个汉子心头一惊,一刀斩向阿贵手腕。
  阿贵一抽没能拔回斧头,只好撒手后退,顺手抄起木凳,双手举起砸了过去。
  只可惜他终归不过是个粗手粗脚的毛贼,遇到略有功夫的武人,就已完全不是对手。那汉子一脚便把木凳踢的粉碎,单刀一晃砍在阿贵右肩,一斩一拖,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阿贵咬紧牙关仍没后退,额头青筋暴起,左手攥着剩下的凳腿,用力插向那汉子下盘。
  对方没想到阿贵会如此凶悍,心中一慌脚下踩中碎裂木片,竟没躲过,硬生生被那木棍的尖锐断口刺进了大腿之中。
  那汉子痛的大声咒骂,提起单刀就要砍向阿贵的脖子。阿贵也不闪避,反而左手用力往里使劲,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捅穿了敌人大腿,教他没有能力追击黄秀。
  “住手!”门外传来一声低喝,紧接着两道寒光闪过,把那汉子的单刀打落在地,也打断了阿贵的左腕。
  阿贵口中野兽一样嗬嗬吼着,腕骨已断仍然不肯松开左手,直到他看到门口进来的人,才变得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趴在地上。
  那汉子这才痛哼着退到一边,撕了块布条紧紧勒住伤口上方权作止血。
  进来的是两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一个面色发红目如死鱼,一个身材圆润小眼似豆,两人都不过二十左右年纪,拿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紫金鱼鳞刀。胖的那个一手捏着董清清双腕,赤面青年则卡住了黄秀的咽喉。
  胖的那个笑眯眯的用刀柄捅了捅董清清的胸脯,道:“你这家伙如此丑陋也能享受这种齐人之福,说是有家财万贯到也不像,莫不是床上功夫十分了得?”
  那赤面青年握住刀柄,冷冷道:“说,你找聂阳做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逼问同时,他手指一紧,黄秀顿时连气也喘不过来,秀气的双眼都有些外凸,身子一阵扭动,半惊半吓的尿了出来。
  阿贵本就和董清清没什么关系,见到黄秀如此狼狈,立时便道:“我是他爷爷个腿!老子根本不认识聂阳!是那个女人要我帮忙去找,我、我才去打听的!”
  手指略松,黄秀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痛苦的叫道:“阿贵!你怎么能说出来!”
  赤面青年冷眼转向董清清,单手一推把黄秀推到阿贵身边,不再理会,转而问她道:“你是聂阳什么人?”
  董清清尽管浑身发抖,却依然打定了主意绝不开口。不料这时那青年皱了皱眉,突然道:“你是董清清?”
  董清清心中一颤,不由得道:“你……你怎么知道?”
  这无疑便是承认。那青年面上一宽,像是了了心头一桩大事,吐了口气道:“好极了。”
  那胖子原本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已经在董清清领口那截白腻的颈子上打转,听到这个,一皱眉头有些失望的撒开双手,把董清清一把推到了赤面青年的身边,悻悻道:“啧……真够巧的,竟让咱们撞上了。”
  此刻最先进门的矮子已经失血过多昏死过去,眼见是凶多吉少了,那高个汉子也不去理睬同伴,只是自顾掏出金创药坐在地上抹着。阿贵伤的颇重,黄秀死死按着他的伤口依然血如泉涌,董清清看着两人不似要伤害自己,鼓足勇气踌躇道:“那个……不管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也好,请、请让我先帮陈大哥止血好么?”
  赤面青年本就有些不耐,向外张望着也不知在等谁,冷冷道:“那种人死便死了,有什么可救。大老板急着找你,等人来齐了,咱们立刻就走。”
  “我……我只是帮他一下,不用耽搁多久的。求求你……”听他似乎不是很难说话,董清清口齿也清楚了不少。
  她听到大老板三字心知多半便是董凡,真落在他的手里也不至于落入绝境,心里担心的自然就只剩下阿贵的伤势和聂阳的处境,一时也顾不上自己。
  “免了。”这次搭腔的却是那胖子,他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看着黄秀,黄秀看着阿贵血流如注已经慌的手忙脚乱,从裙摆上一条条的撕下布块,眼看着一边裙脚就已经短过了半截小腿,晶莹白润的肌肤带着些湿气,着实勾人,那胖子喉头滚动了一下,笑道,“这么标致个姑娘跟了这么个丑鬼岂不暴殄天物,不如我来行行好,救了她下半辈子。”
  赤面青年微微皱眉,道:“你少惹些杂事,等小七他们来了咱们赶紧走。现在郡城内外鱼龙混杂,大老板说了不准咱们在一处停留太久。”
  “我动作快点就是了。”那胖子胯下已经有些隆起,他把刀柄转到腰后,大步走了过去,双手对搓,口中道,“小七他们动作慢的要死,等他们来了,我保不准已经梅开二度了。嘻嘻……”
  黄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机,惊叫一声便往旁边爬开。
  赤面青年似乎也懒得管他,索性把脸转向一边,只是用手牢牢抓着董清清。董清清连声求他,他也充耳不闻。
  那胖子并没去追黄秀,反而慢悠悠的站到了阿贵身边,冲着他胸前伤口便是重重一脚踩下。
  阿贵本已半昏半迷,这一脚下去旧创崩裂,他也只是疼的低哼了一声,浑身抽了几抽。
  “你还是看着我把他踩死好了,你看他这副鬼样子,还是做寡妇的自在。”胖子说着,把脚高高抬起,对准了阿贵的脸,作势便要落下。
  黄秀惊呼一声扑了上来,双手抱住他的小腿,哭喊道:“不要!不要杀他!”
  这一下抱的实了,饱满酥胸一下挤在了男人腿侧,胖子转了转腿,用膝盖顶着她的下巴,得意的笑道:“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也不愿意让这丑八怪脏了我的衣服。”
  黄秀双眼不知所措的仰望着他面上的淫笑,露骨的眼神几乎已经伸进她的衣服之中,她浑身一个激灵,撒开手向后退去,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颤抖着摇头道:“不……不成……”
  她本就是被强暴失身后无依无靠才嫁给了阿贵,纵然连日相处加上方才舍命让她有了几分牵挂,也不至于到情愿再度失身的地步,她看了一眼阿贵血淋林的身子,又看了一眼胖子淫邪的眼神,双眼一阵灰暗,冷不丁爬起冲向身后那堵冷冰冰的墙,一头撞了过去!
  这一下那胖子也着实没有料到,想要上前拦阻已然不及。
  眼看黄秀就要香消玉殒血溅当场之际,在旁边抹伤药的那高个汉子哼了一声,把手中单刀连鞘一起挥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打在黄秀小腹。
  黄秀惨叫一声,摔倒在离墙咫尺之遥。那胖子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双手捏住她的肩膀提起她的身子,愤愤往供桌上一丢,一拳打在她肋侧,骂道:“你他娘装什么贞洁烈妇!臭娘们!”
  这一拳疼的黄秀连胆汁都几乎吐了出来,浑身打颤在桌上缩成了一团。
  那高个汉子大笑道:“那死麻子砍的我痛的要命,一会儿也让兄弟我拿他的老婆撒撒气。”
  那胖子冷笑道:“那是自然,咱们玩过了,我便把这婊子带回洗翎园,不出三天大老板就能让她脱光了在客人面前跳舞!”
  黄秀痛得浑身发抖,仍挣扎着把舌头放到了牙间,她遭逢大变后千辛万苦才燃起的一点生趣,现下已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她只盼自己受辱前能求得一死,也算对得起自己委身下嫁才挽回的残破名节。
  可那人却是对付女人的老手,他厚实的手掌一捏,就钳住了黄秀的下颌,“这么想死?我偏不准!”另一手顺着领口一扯,一大片衣衫落在地上,露出裹在红布抹胸中玲珑娇美的青春玉体,那胖子双目几乎喷出火来,抽出佩刀便是一挑,裙腰断裂,啪的掉在桌前地上,带着些许尿痕的赤裸双腿徒劳的在桌边蹬踏,却无法阻止充满欲望的目光顺着光滑的肌肤上攀。
  “呜呜!呜!”黄秀摇晃着头羞愤欲绝,眼前又闪过盗匪寨中淫乱残忍的幕幕画面,骤然下身一热,两根粗大的手指已经摸上了股心私密嫩涡,顿时周身上下一片冰凉,无力的躺在了桌上,死人一样的呆望着屋顶。
  那胖子知道她已经心如死灰,哼了一声在她胸前抹了抹自己的手指,便要去解自己的裤腰。
  这时却听那赤面青年道:“等等!小七来了!”
  那胖子气冲冲骂了句娘,抄起刀走向门口,“奶奶的早不来晚不来,正紧要关头来了,我非抽他两个耳光不可!”
  那高个汉子和他们看来并不是一路,只是受雇办事,看胖子起来,嘴角咧了一咧,一瘸一拐的走到黄秀几乎全裸的娇躯前,淫笑着上下打量起来。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呸,最后便宜那小子了。”
  屋门外,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飞奔而来,跑的近了,赤面青年才发现蹊跷,小声道:“小七好像有些不对。”
  “是啊……”那胖子也紧张起来,“他怎么跑得这么快,跟没了魂儿似的。”
  眼看还有十几丈就到门前,那少年面上惊恐的神色也已经清晰可辨之时,就见他颈上骤然裂开一条血线,接着一股猩红冲天而起,喷着他的头颅向上飞起数尺,旋转着掉在一边。而那没了头的尸体,依然向前跑了几步,才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尸体倒地,双腿犹在挣动不停。
  董清清尖叫一声,双腿一软靠在了赤面青年身上,那胖子惊呼一声冲了出去,“小七!”
  赤面青年抓紧董清清走到屋外,高声道:“什么人!出来!”
  远处林中一个枯瘦的灰影一闪而出,轻功极高,转眼工夫,就已经到了屋后,胖瘦二人竟都没看清那人面孔五官。
  “这小子坏我大事,死有余辜!老子盘龙谷鬼王蛇,有命报仇的日后尽管找我。今日没空理会你们。”干枯嘶哑的声音犹在回响,那灰影却已不见,没入了另一端林中。看情形,竟然也在逃命似的。
  小七不过是和他们一样奉命追查和聂阳有关的人,如何得罪了这摧花盟中最难缠的怪物之一?而鬼王蛇这样的家伙,又在躲谁?
  赤面青年面色微变,那胖子却已出了一头冷汗,催促道:“这鬼地方看来待不得了,咱们快走吧。”
  高个汉子也发现情况有异,不敢怠慢,架起黄秀挡在身前,小心翼翼的挪出门来,大声问道:“什么情况?”
  这时一个月白色的苗条身影迅捷无比的掠过,一飘数丈落在了小屋旁边,张望着鬼王蛇远去的方向。仅看背影,竟不过是个健美高挑的女子。
  虽然心中诧异那出了名的色中恶鬼为何会躲着这女人,但那高个汉子识相得很,立刻道:“你要是追鬼王蛇的话,他往南去了!”
  那女子转过身来,皱眉看了一眼高个汉子身前的黄秀裸躯,转而看向赤面青年那边,黑如点漆的双眸骤然精光一闪,扬声叫道:“董清清!是你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董清清连忙拨开面前乱发,喜出望外的回应道:“薛姑娘!救我!”
  一把弯刀如月挂在腰侧,正是一直苦苦寻人的薛怜,她已连日未曾休息,却一直没有探到董清清的下落,反倒因为疲惫险些着了鬼王蛇的道儿,幸好董凡的手下冒死来试她的底细,搅乱了鬼王蛇的陷阱,不想一路追来竟然意外遇到了董清清,可见造化弄人。
  那高个汉子心思到快,一看这女子和董清清多半是同路,立刻收紧了手上的力道,挥刀架住黄秀脖子往后退了几步,叫道:“你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薛怜秀眉微皱,向那高个汉子那边走去,直接伸出左手去扶黄秀的胳膊。
  那高个汉子没料到自己竟被视若无睹,怒上心头,便想要在黄秀颈上划个口子吓唬一下对方。哪知道胳膊才一使力,只觉肩上一轻,顿时半边身子如坠冰窟,一阵剧痛席卷周身——他握刀的胳膊,竟被他甩了出去!
  薛怜一扯黄秀向后纵出数尺,避开了喷出的漫天血雾,黄秀抽了口气,盯着那断了一臂的男人惨叫着倒下,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薛怜扶着她靠在墙边坐倒,拢拢她身上的破布遮住关键之处,这才起身向董清清这边走去。
  那赤面青年已经面色发青,那胖子更是面无血色苍白如纸,他们二人也都是自小习武,却没一人看清了刚才那刀是何时出手!
  “把她留下,你们走吧。”薛怜走到距他们五尺开外站定,如话家常般说道。
  “月狼薛怜?”赤面青年握紧刀柄,踏上一步问道。
  薛怜也不答话,只是担心的看着神情颇为委顿的董清清。
  那胖子也挺起胸膛站在了董清清身前,“她是大老板要的人!只要我们有口气在,就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这二人眼中的恐惧都被更为强烈的信念所支配,所谓生死在他们心中似乎并不十分重要。
  而这种死士,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薛怜轻轻叹了口气,道:“拔你们的刀。”
  那胖子握着刀柄的手捏的鱼肉般发白,胸膛剧烈起伏不断,额上的汗水涔涔落下,反倒比变小了许多的雨丝更加明显。赤面青年仰天叹了口气,缓缓拔出了手上的刀。
  这两个青年互看一眼,骤然向左右跃开,那胖子似乎自幼苦练的便是拔刀一击,人已纵出刀仍在鞘,赤面青年却是大开大合的泼风刀路,身形未定已是一刀砍出,刀风凌厉疾如哨鸣。
  不论是谁,总是免不了要把注意力转向这声势逼人的一刀,而那胖子等的就是这样一刻,那一刀劈下的同时,胖子的刀也动了。
  出现的却不是刀刃,而是三根细如发丝的淬毒飞针!他依然摆着拔刀的架势,飞针却从刀柄激射而出,直取薛怜上中下三路。
  这左右夹击他们行动极其娴熟,一看便是演练过不知多久。靠刀势凌厉掩饰飞针暗器,虽不为正道武林重视,用在这种杀手死士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可惜这门路数却对薛怜毫无用处,她根本不去理会这二人谁是明枪谁是暗箭,他们四只脚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她就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
  弯弯的,如同漆黑夜幕上高悬的清冷新月般的刀。
  也许这把象征着无数荣耀的神秘刀法,唯有在这样一个天才绝顶的人手上,才能重温昔年伴随魔教纵横天下的丝缕荣光。
  那胖子看着他的飞针突然被卷进了一片月光之中,接着,一道弯弯的刀光飞起,美得令人心醉。
  也冷的令人心碎。
  不要命的人,却往往不那么容易死。
  两个死士面对这返朴归真的刀法,却依然没有后退。他们野兽一样的狂吼着,向着刀光的中心冲去。
  那胖子先倒了下去,他的飞针不知何时又飞了出来,两枚打在他的咽喉,一枚打在他的胸口。见血封喉。
  赤面青年瞪着血红的双眼,疯了一样向着眼前变幻莫测的倩影挥着刀,右腕一凉,整只手攥着刀向下掉去,他左手一抄,抓着那截断手继续出招。
  但眼前却没了敌人。
  他一愣站住,转身看过去,薛怜竟已到了董清清身侧,柔声细语不知在问着什么。他迈开腿想接着杀过去,可刚一使力,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血雾骤起,而直到最后倒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董清清看着刚才还活生生的两人顷刻便横尸就地,四目大睁,脸上仍凶神恶煞,狰狞到有些扭曲,忍不住一阵恶心,转头冲到一边吐了起来。
  薛怜也不拦她,只是淡淡道:“咱们得走了。聂阳似乎惹了麻烦,我答应了人,就要帮忙到底。你快些平定心神,不要耽搁了。”
  董清清胸口依然烦闷无比,但听到这话,强忍住喉头翻涌的恶心,连忙道:“那……那两人是我的朋友,我……我得去看看他们。你,你等我一下。”
  薛怜皱了皱眉,伸手在她肘下一托,几个起落就到了破屋门前。
  董清清连忙找出备用金针,先救醒了黄秀,再去给阿贵止血疗伤。
  薛怜犹豫片刻,拿了一张朗珲钱庄的百两银票,随手在阿贵胸前沾了点血迹,草草花了几个符号,塞到黄秀手中,“黄姑娘,一会儿有车过来,你上车让他载你去北边镇上的这家钱庄,到了给掌柜的看银票,自然会有人帮你安排今后,不必担心。”
  董清清连忙又交代了几句,留下两个药方,才颇有些为难的跟着薛怜离开。
  到了官道上,薛怜截了一辆板车,给了他五两银子,指明了方向,算是把阿贵夫妇之事交托妥当,董清清这才放下心来。
  这下全副心思全挂怀于妹妹妹夫二人身上,可无奈薛怜也还没回去过,也不知道究竟郡城内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前日里被击溃四散的摧花盟残孽得到了消息,正在奔走相告,天道和聂阳之间出了麻烦,是他们浑水摸鱼的大好机会。
  想必摧花盟中就有天道的伏兵,煽风点火一番,那群无脑淫贼自然又群情激昂起来。
  要不是从一个摧花盟的淫贼嘴里听到,薛怜恐怕还在一路向远处搜索董清清下落。
  “薛姑娘……也不知道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劳您这般照顾。”看着薛怜疲惫的模样,董清清觉得有些惶恐,心想只是答应了陪她留在丰州而已,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是有人有什么怪病在身,还是说别有所图?
  转念想到自己身无长物,轮容姿样貌也远不及身边薛怜,武功更不要提,不免心中羞愧,觉得自己实在多心。
  薛怜轻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到时候我自然会讲给你听。你只当是帮我个忙,我欠你的情,今后自会还你。”
  董清清连忙道:“那怎么敢当,无论薛姑娘要干什么,你只管开口便是。”
  薛怜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莞尔一笑道:“你大可安心,只是借用一下你的医术,华姨本是最佳人选,无奈她没办法帮忙,那仁经既然传了你,想来你去也是一样。”
  董清清心道多半真是有人得了什么怪病,暗自决定一定要苦苦研修仁经,不能教薛姑娘失望才行。
  正说话间,薛怜突然顿住身形,他们原本为了速度一直在官道旁侧无人之处飞纵而行,此刻猛然顿住险些让董清清一头扎到前面泥窝之中,连忙问道:“薛姑娘,怎么了?”
  薛怜冲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把她放下,娇躯一转已经闪到远处,片刻后回来,身边已多了个慕容极。
  “你刚才说聂阳去和白继羽单独见面了?”薛怜紧锁眉心,她知道白继羽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少说也有七成火候,聂阳功力纵然大有进步,也难说能胜。
  “我帮他安排引开郡城附近找他的各路人马,这才得了功夫,赶去找他也算有个照应。云家姑娘本来说和他同去,偏偏路上遇到敌人,云姑娘帮忙拖住,也耽搁了,现下还落在我后面。”
  “北郊只有那一片松林,倒是好找的很。”薛怜连日找人,周遭地形已经摸的无比清楚,沉吟道,“既然如此,你帮我把董清清带回你们如意楼的地方,我去接应聂阳便是。”
  慕容极心知论武功恐怕此行众人无一人能与面前女子相提并论,正要点头答应,董清清却已抢着道:“我也一起去,不……不用顾着我。多去一个人,聂郎总会更安全些。”
  薛怜略一沉吟,立刻道:“也好,跟在我身边也更加安心。”言下之意,反倒是信不过慕容极的能力。
  慕容极倒也不觉有什么不妥,他只不过是如意楼主手下仆役,面前这女子如意楼主也要喊声师姐,他如何比得,“那事不宜迟,咱们就速速出发吧。”
  两人一左一右掺住董清清,一起施展轻功,慕容极功力虽然不如薛怜,但有他助力总比刚才独立支撑要快上几分,不过一盏茶功夫,三人就已经摸到了松林之中。
  这松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林木扭曲夜半来看多半十分阴森,遍地腐黄松针被雨水一浸,踏足格外泥泞。不管有没有这场雨,这里都不是适合决斗的好地方,林木过密空间狭小,对于白继羽这种仰仗刀法的人更加不利,由此可见这场交换恐怕有几分诚意。
  薛怜带着董清清向东,慕容极独个往西,分别探去。
  董清清被一路轻功挟带,正头晕眼花,走不两步,就忍不住扶住一边树干,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薛怜无奈的摇了摇头,靠近帮她轻拍后背。
  董清清略显尴尬的笑了笑,掏出绣帕擦净双唇,突然觉得颈后一凉,不禁伸手摸了一下。
  本以为是雨停之后这繁厚松针上的积水下落,不了回手眼前才发现竟摸到了一手鲜红,顿时吓得一步跳到薛怜身后,惶恐向上望去。
  薛怜眉心微皱,玉手一扬,一股劲风将盘错树枝喀嚓嚓劈空击断,松针飞舞中,一具尸体重重落在地上。
  那人一身翠绿劲装,显然有备而来早已埋伏在树上,他手上捏着一把暗青色的铁蒺藜,却还没来得及发出。
  只因已有几根逆鳞射出的金色飞针,准确的钉碎了他的咽喉!
  乳硬助性 第五十六章
  (一)
  不知有几个中夜十分,董清清都是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醒来。
  她皱着眉心,轻抚胸口,慌张拿过一瓶药,匆匆到了几颗,递进口中,就水
  吞下,这才露出灿烂媚人的笑颜……
  “XX救心丸,效果——好!”
  (二)
  城门就在眼前,董清清已经能看到守城兵卒惊讶的神情,她气喘吁吁的扑到
  门边,指了指身后,“官爷……官爷救命!”
  那些兵卒面色一红,挺起长枪抓住她往后跑去……
  “我觉这才符合实际。”
  “这是虚构,你就让这些衙门的人尽责一次不成么……”
  (三)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神才从无底深潭中挣扎脱出,最先归来的,是小腿和足
  底那一阵阵的疼痛。董清清皱了皱眉,轻轻呻吟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肩膀,她立
  刻把手往自己身上摸去。
  衣裙还在……却已不是她身上原本的那些!此刻身上衣物十分奇怪,下面是
  百褶短裙,上面是宽领水手服,还被套了一双过膝黑袜。
  “糟糕!落到奥塔酷这个东洋帮派手里了!”
  (四)
  就在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赫然有一张四四方方的独眼大鼻子,正愣愣的盯
  着她。
  董清清只道自己已再遭污辱,顿时心灰意冷只觉生无可恋,两行清泪霎时坠
  出了眼眶。
  那大鼻子大皱眉头,更显得丑陋无比,他咧开外凸大嘴喊道:“嘿,克洛德,
  爱斯梅拉达醒了。”
  (五)
  黄秀连忙哄她道:“姐姐别这么着急,没有消息这时候才是好消息不是,你
  看官府那边张了黑榜,死的几个都有名有姓,没有一个姓聂,聂大哥一定平安无
  事的。”
  “阿贵又不认字,他说没有姓聂就没有么……”
  “姐姐你突然这么聪明做什么。”
  (六)
  阿贵本就和董清清没什么关系,见到黄秀如此狼狈,立时便道:“我是他爷
  爷个腿!”
  赤面青年认真的追问道:“你是他爷爷的哪条腿?”
  (七)
  赤面青年微微皱眉,道:“你少惹些杂事,等小七他们来了咱们赶紧走。现
  在郡城内外鱼龙混杂,大老板说了不准咱们在一处停留太久。”
  “安啦,我接着篮球再来一炮都不会二十四秒违例,绝对来得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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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1-15 19:41 #78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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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曲终笛断
  薛怜目光回转,清啸一声唤来了慕容极,让他护住董清清跟在身后,自己则握住刀柄凝神待发,一步步向更深处走去。
  董清清见到死人,吓的双腿都有些发颤,强提胆气跟在慕容极身后,张望着前方寻找着聂阳的身影。
  走出不过十丈,薛怜身形一顿,抬手示意后面停下。此时三人已到了松林边缘,外侧是一片开阔土地,因为此前的雨水而泥泞不堪,董清清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看了一眼,便连忙捂住了嘴巴。
  慕容极站到薛怜身侧,低声道:“情势似乎有些奇怪。”
  薛怜点了点头,注视着空地,手未曾离开刀柄半分。
  聂阳就在空地一边,董诗诗和绿儿依偎一起,躲在他的身后。另一边龙影香面色苍白的孤零零站着,一双美眸满含担忧的看着中央。
  与他们呈三角之势背向薛怜这边的,赫然便是他们追击未果的摧花盟残孽。
  从背影看来仅能认出离中央最近的是赵玉笛,旁侧蓄势待发的是关外驼龙,鬼王蛇并不在场。
  众人都看着中央正在单打独斗的二人。一人剑招奇诡潇洒自如,正是疑似巴山传人的顾不可,另一人凝力于刀隐而不发,却是与聂阳约定见面的白继羽。
  场面上白继羽完全落了下风,衣襟已有数道破口,腾挪闪躲间颇为狼狈,不过神色还算镇定,握刀的手更是稳如磐石,不见丝毫颤抖。
  按聂阳所说,这顾不可与白继羽应该同为天道中人,无非是此刻一个藏身于摧花盟,一个潜伏在董凡手下,为何他们会斗在一起?莫非是做戏给人看?可看顾不可杀气腾腾实在不像做伪,如果白继羽身法稍微慢上一分,必然血溅三尺青锋。
  “你看哪边会赢?”
  慕容极压低声音向薛怜问道,摸不清状况之前,他也不知道哪边赢对己方更为有利。
  薛怜小声答道:“白继羽还未拔刀。”
  顾不可的武功已登峰造极,虽因剑法特性所限无法返返璞归真,于剑招繁复难料之上却如何也能排进江湖前三,即便是薛怜与他对上,也不可能在这精妙绝伦的剑幕中抢到先手。如果他上次与李萧交手不是演戏而是像今日这般全力施展,恐怕李萧不出二十招就会横尸就地。
  所以白继羽一直在躲。这个少年的身法十分怪异,即使他无时无刻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拔刀架势,脚下依然如行云流水般没有丝毫滞涩。
  想必这是专为了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而存在的步法,每一个移动,都保留着出刀的可能。正因如此,这步法并不是什么极为高明的轻身功夫,转眼间白继羽身上便又中了三剑。肋侧一剑,小腿两剑。
  龙影香忍不住惊呼出声,旋即慌忙抬手捂住嘴巴。
  “巴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薛怜喃喃自语道,握刀的手却放松了力道,“只可惜……”
  只可惜顾不可太过急躁,失了回风舞柳的剑韵,名家剑法本就是意在剑先,剑随意动。他心中似乎恨意过盛,手中长剑杀气凛冽,原本诡秘莫测的杀招登时变的有迹可循。
  白继羽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他在耐心的等。等对手的纵横剑气盛极而衰。
  他知道,他的机会只有那短暂的一瞬。所以他一直没有拔刀,他手臂的肌肉因用力而鼓起,手背的青筋不住的跳动,积蓄的力量,仿佛连刀柄都快要捏碎。
  顾不可也知道对方在等待什么,但他已无法停止,他只有不断的出招,维持着完全压制的局面,一旦退缩,便是给了白继羽拔刀的机会。
  他的额头已布满汗水,每一剑都差之毫厘。这让他的信心开始动摇,他无比信赖的剑法此刻突然让他感到失望。
  这失望很快就转成了莫大的绝望。因为他听到了白继羽拔刀的声音。
  他不相信自己会败给这样一个年轻人,胸中真气鼓荡,他一声怒吼,递出的长剑硬生生从半途折回,手腕一抖,漫天剑影顿时拢到一处,直刺向白继羽出鞘的刀锋!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让白继羽有机会拔刀。
  不料白继羽的人竟和刀一起沉了下去,灰暗的刀光紧接着飞起!
  这是地式的两刀之一,从极难防备的下盘,以诡异的角度向敌人斩去。
  顾不可提气拔地而起,长剑斜引格挡,当当两声脆响,他一个踉跄被震开半步,虎口竟一阵酸麻。白继羽的刀法讲究的就是如意连环,一刀不中身形一旋又是一刀劈出,这一刀气势全开,破沙飞石,看似是完美接上的地式第二刀,却在霸道的刀光中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顾不可百忙之中无暇细想,足踏倒七星,全身内力贯于三尺剑锋,长啸中刺了过去。
  剑招出手他便明白过来,这其实是天地人魔中最可怕的人式!这一下惊得他心头一片清明,心知此时已经避无可避,竟在剑柄上全力一推,长剑流星般破空而出,飞越白继羽肩头,直取聂阳而去!
  聂阳却好像早就在防备着他,抬手一横,用剑鞘将飞剑击回。
  顾不可长剑离手之时,白继羽反转的刀背重重砸上了他的肋下。眼看全力一掷没能得手,顾不可面如死灰的踉跄退后,唇间一抹殷红被他硬生生忍了回去。
  白继羽喘息着收刀回鞘,这一战让他也耗费了不下十二分精神,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松,额头汗水涔涔而落,他带着怒意道:“顾不可,摧花盟已经破落,天道给你的任务也已了结,你再与他们同流合污,莫怪我清理门户!”
  薛怜和慕容极交换了一个眼色,一左一右提起董清清,从另一侧摸向聂阳那边。
  顾不可把口中鲜血咽下,足尖一挑握住飞回落地的长剑,才道:“我已问了三次,次次都是叫我不许轻举妄动!李萧都死于聂阳之手,还是只许探查他的所在!我若不是及时赶到,你怕是交换了人质,就目送姓聂的离开了吧!”
  白继羽看了赵玉笛他们一眼,冷冷道:“所以你便真的入伙了么?”
  赵玉笛走上两步,恨恨道:“在下只想要聂阳的狗命,本以为你们天道和我们也算目标一致,没想到……”
  白继羽哼了一声,道:“呸,我天道纵然有心给人机会改过,但对你这种辣手摧花的禽兽,却没有这等优待!”
  赵玉笛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凄苦,“我是禽兽?告诉你!我只不过是个奉在人前的傀儡罢了!你们天道安排人手进来摧花盟,每一个我都知道!可笑你们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还能如此自以为是!”
  “哦?”
  白继羽眯起双眸,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不妨说说看。”
  赵玉笛面上满是胡渣,双目赤红一副就要发狂的样子,他握着笛子的手不断颤抖,仿佛到了这个地步他依然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邢碎影。对么?”
  聂阳扬声道,“你一直以来,不过是个代替邢碎影的傀儡,是不是?他无法分身经营摧花盟,才树了你这样一个替身。白兄,我方才便对你说了,仇隋和邢碎影就是同一个人,王落梅也是死在他的手上。”
  赵玉笛双目圆瞪,大吼道:“你休想撇清关系!邢碎影的确才是摧花盟的真正领导,他和仇隋也的确就是一个人!但落梅……落梅她分明是死在你的手上!可怜她被你取走毕生功力,身中幽冥掌,还要被刺得体无完肤!方圆百里之内,不是只有你会聂家剑法的浮生若尘么!你还敢抵赖?”
  聂阳皱眉道:“我离开的时候王落梅已死,那时她身上绝无剑伤。至于你说的浮生若尘造成的剑创,就如今晨李萧身上的伤口一样,和我无关。”
  赵玉笛冷笑道:“你自然不会承认,那好,就说李萧,李萧是死在浮生若尘这一招下的,你不妨说说,不是你,还有谁会这一招?落梅本就是……本就是仇隋的情人,你栽赃给他,真是蠢得要命,蠢得要命!”
  此时谜团聂阳本身也摸不清头绪,自然无从解释。此时顾不可突然沉声道:“赵玉笛!落梅几次三番说自己为了大事才委身屈就于你,你怎么说她是仇隋的情人?”
  赵玉笛侧目看他一眼,苦笑道:“我知道你看我时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可惜……可惜你恨错人了!从头至尾我也没能占有过落梅,凡是和她真正行房之夜,在她……在她身边的都是邢碎影!”
  他目中浮现出恐惧的神色,缓缓道,“那个可怕的男人……他用仇隋的身份劝落梅为了天道大事色诱于我,可其实……可其实他就是我!”
  他的神情渐渐变的濒临崩溃,“他才是我!他才是摧花盟主赵玉笛!我是谁?我他娘的谁都不是!”
  聂阳心头疑惑,不知邢碎影这么费心布局究竟是为了什么,突然想到与摧花盟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六百万两税银,骤然心头一动,高声问道:“当初那六百万两税银,难道也是他做的么?”
  顾不可面色一变,回头死盯着赵玉笛。关外驼龙也在此时哑声道:“赵盟主,这事儿我也想知道个通透,当初兄弟们拼死拼活弄来了六百万两,你也说好了那是共谋大事的后备,叫我们不要多想。现在你不妨说说看,为什么兄弟们命换来的银子,至今连个银角儿都没看到。”
  赵玉笛大笑道:“不错,可怜顾不可和落梅还以为那些银子一定会落到天道手中,现在你知道了吧!那些银子根本就不在摧花盟。”
  顾不可显然也参与了当年的劫银案,他面色一阵发青,道:“那些银子也都在邢碎影手上?”
  赵玉笛已经不愿多说,他持笛一指聂阳,恨恨道:“不错,所有的好东西,都落在邢碎影一个人手里!你们杀了聂阳,我就带你们找他!”
  聂阳一阵激动,竟抢着道:“你知道邢碎影在哪儿?”
  赵玉笛目光闪动,显然有所欺瞒,“那就不用你操心了!”
  白继羽一转刀柄,冷冷道:“我今日和他约好了平安交换,他回去之前,都在我和他的约定之内,谁想杀他,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刀。等我和他的事情结束,你们爱怎么杀他,都和我无关。”
  这一片乱糟糟中,薛怜带着董清清和慕容极绕到了另一侧,从聂阳的后方出现。董诗诗听到脚步回头一看,顿时喜出望外跑了过去,与姐姐激动地拥在一起。
  聂阳回头看到董清清平安无事,薛怜和慕容极两个强援陡至,心中稍定,只是没看到说好要赶来的云盼情,不免有些担心,碍于董家姐妹在场,他也不好直接询问。
  顾不可面色犹疑不定,看了看赵玉笛,又看了看白继羽,慎重道:“如果一切真如赵玉笛所说,那……仇隋的真正身份,咱们必须向上面报告,如不成,就带上他当面对质。”
  赵玉笛面带狂态,高声道:“杀了那姓聂的小子,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关外驼龙和那几个摧花盟的残党却无声无息的向后退了几步,驼龙与薛怜交过一招,那一招险些去了他半边驼峰,而此次前来的众人里武功最好的也就是他,明刀明枪加起来也斗不过薛怜那一个娇怯怯的姑娘。
  他们本就貌合神离,既然没有多少胜算,自然就存了脚底抹油的心思,只是挂心那六百万两豁命换的银子,才只是退后而没有直接逃之夭夭。
  顾不可于公于私都给足了白继羽台阶,不料这倔强少年却仍然紧握着手中的刀,冷冷道:“你们其余时候要杀聂阳与我无关,此时此刻便是不行。”
  龙影香在旁看了许久,此刻突然快步走到白继羽身边,脸色微微一红,对他轻声说了两句什么。
  白继羽的脸色登时一片雪白,龙影香连忙又说了些什么,他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咬了咬牙,却在龙影香挽过来的手臂上推了一下,沉声道:“你与他的仇怨我过后自会帮你清算。今日我说了此处绝无埋伏保证他和家眷平安归返,没料到顾不可会带人来袭已经是我的失信,岂能再让他们死在这里!”
  他顿了一顿,咬牙道:“你只管放心,他令你受的屈辱,我迟早会替你讨回来。”
  龙影香嗔怒的望着他,最后也只得无奈的看了一眼顾不可,顿了顿足,转身站到一旁。
  顾不可本就受伤不重,白继羽方才留手,反倒让自己之前的躲闪白费了无数精力,此刻再想要避过顾不可的精妙剑法,无疑是难如登天。
  顾不可的目光,已经瞄向了骤然新增的强敌,薛怜。
  “薛师姐,劳你和慕容兄帮我照看一下他们三人。”
  聂阳本已隐忍良久,现下有人可以帮他分担后顾之忧,自然没有再作壁上观的道理。他垂剑身侧径直走到白继羽身前,浑不在意白继羽那可怕的刀就在他空门大开的背后,朗声道:“浮生若尘的剑招一事我无法解释,我否认既然也无意义,总不能叫白兄这对手替我挡着。”
  他侧头道,“白兄,你我来日免不了终有一战,今日你也不能让我欠你太多人情,否则将来一决胜负之时,我只有手下留情送这条命给你做答谢了。”
  白继羽微皱眉头,看着聂阳背后的空门,缓缓松开了刀柄,冷冷道:“我怎么做都是我的事,不过你若是非要觉得我施了人情给你,那我静静看着便是。”
  他收手回到龙影香身侧,哼了一声道,“我之前帮你挡下顾不可一次,姑且算你欠我一回,你今天能活着回到孔雀郡,保了我的信誉,咱们就算两清了。”
  聂阳微笑道:“好,一言为定。我生平最烦恼的,便是欠下太多人情,若是所有人都像白兄你的人情这般好还,我倒是能轻松不少。”
  顾不可眼见两人关系莫名变得有些微妙,手指一弹长剑打断道:“话若是说完了,就速速过来领死。替落梅和李萧报仇之后,我还要带着这人去寻仇隋的晦气。”
  董诗诗有些心慌,凑近薛怜道:“薛姐姐,你……你可要帮着小阳子点。那满口胡言的老混帐那么厉害,小阳子不成的。”
  薛怜扫了一眼并未离开太远的摧花盟残党,看了一眼紧握手中长笛的赵玉笛,最后看向杀气大盛全然没了旧时气质的顾不可,秀眉微蹙,高声道:“顾不可,你这可是光明正大的生死决斗?”
  顾不可一挑剑尖,瞪了赵玉笛一眼,缓缓道:“顾某平生血战不下百场,还不曾靠任何人在旁掠阵。旁人要是随意插手,我宁可不杀聂阳,也要先取了他的首级!”
  赵玉笛浑身一僵,恨恨将手中捏着的不知何物松开,笛子垂在身侧,哑声道:“你能杀了他,旁人自然不用帮忙。”
  关外驼龙讥刺道:“顾先生的剑那么牛气冲天,我们这些邪魔外道自然不必出手,您只管上就是了。”
  “好!”
  顾不可骤然吐气开声,布靴踏在泥泞草叶上向前一滑,身形平平逼近聂阳数尺,长剑一圈,虚点聂阳左肩。
  聂阳神色凝重,缩背弓腰退后半步,剑尖斜斜一挑避开顾不可的试探。他的迅影疾风剑迅捷狠辣有余稳健变化不足,此刻不敢托大,还是用的自小就十分熟练的聂家剑法。
  聂家剑法除了杀招浮生若尘之外大多平实无奇,招数的变化也是稳中求胜的路子,只是全力防守之下,倒也没什么太大破绽,更何况聂阳此刻内力大涨,剑势自然也有了不小长进,见招拆招化去顾不可的虚招后手想来至少有九成把握。
  顾不可剑到中途骤然发力,剑尖吐出数寸青芒,迅速化虚为实,走的竟是虚招之中最为寻常的变化。聂阳心中疑惑,无暇细想,挥剑一抹挡开。顾不可顺势一荡长剑,凌空画了一个大圈,指向聂阳右肩。
  这等变招实在违背武学经验,只是顾不可内力精纯,带动剑速极快,这一剑好似开始就是往右肩刺来一般。
  聂阳不敢将招式用老,剑锋仅仅一摆格开,步法更加谨慎。
  不想顾不可下一剑更快,聂阳连忙打起精神,横剑接下刺向小腹的第三招。
  顾不可紧抿双唇,第四剑第五剑……一剑快似一剑,剑招全无轻灵飘逸之感,也不见奇诡之处,反倒用的是迅影疾风剑的快剑路数。
  聂阳越是招架就越是后背发冷,他本以为顾不可全赖剑招奇妙心思活络,没想到此人抛开回风舞柳四十九剑,竟然仍展现出可怕的实力。
  到得百招之后,顾不可的手臂都隐没在了森寒的剑光之中,聂阳眼前只剩下一道快过一道的白芒闪过,即便他此刻内力大胜从前,也被攻的狼狈不堪。
  只听顾不可骤然一声清啸,手腕一抖,百道剑芒虚实相间撒开一片银花,竟是和浮生若尘相似的杀招。
  聂阳自然而然的力贯剑身,借着顾不可变招间这微小的间隙,使出了真正的浮生若尘。
  这一招,聂家只有他一个人会使,在之前,也只有聂清远提过的两个先人能施展出来。比起平平无奇变化盲目求繁求奇的其他招式,聂家剑法唯有这一式杀招堪称一流。
  一剑刺出,万点寒星,如浮尘无序,繁而不乱。顷刻间,顾不可的虚招尽被这招浮生若尘迫住,他冷哼一声,双脚连踏,一边向后疾退,一边使出回风舞柳四十九剑化解面前冰冷的剑幕。
  聂阳腕上加力,连腕骨都发出咔咔的轻响。浮生若尘运力奥妙之处全在手腕,比起寻常剑法对腕部的要求更为苛刻,聂阳若不是天生腕骨就极为灵活,恐怕也练不成这一招。
  只是剑法上终归顾不可更胜一筹,他手中长剑顺风斜柳般切入聂阳的点点剑光之间,巧妙无比的从稍纵即逝的破绽中逼住了聂阳胸前要穴。
  聂阳不退反进,浮生若尘的变幻虚招一刹那同时化入实处,单就这一招之威,竟已不在天下闻名的回风舞柳之下。顾不可一声低喝吐气开声,剑尖斜挑刺出,就听骤雨落盘般密集的一阵金铁交加之声,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同时散去。
  聂阳面色微白,左臂右肋各中了一剑,不过伤口不深并无大碍。顾不可身上倒是更加狼狈,衣服左右上下多了不下三十个口子,可并没一个见血,像是刻意到了间不容发的时候才从容躲避一样。
  顾不可冷笑一声,扬声道:“我六岁开始学剑,十四岁便有小成,王落梅的伤口姑且不论,李萧所受剑伤我有十二分把握便是你方才这招浮生若尘!”
  聂阳只觉掌心一阵汗湿,口中道:“这一招比起你对我用的那招也不见有多出奇,为何就一定是我?”
  顾不可一挥手中长剑,冷冷道:“你这招术腕上力道极为独特,剑势尽是斜刺,仰仗的全是手腕上的天赋异禀,走的是投机取巧的路子。”
  他略带不屑的说道,“真正的剑术名家岂会创下这种千百人中也挑不出一个人能学的招式?你聂家百年来未曾出过高手,原来是没有长了一副该用判官笔的好手腕。”
  聂阳略一思忖,莫名一阵恶寒,他用起这招得心应手,却从未想过为何月儿天资不差却根本无法入门。他对这招心知肚明,繁复剑招几乎全靠腕上内力“甩”出,化虚为实之际,自然都是偏刺斜撩,伤口极为好认。
  聂清远昔年强练浮生若尘约战影狼杜远冉,虽然最终败阵,却也让这一招剑法多少有了名气。观战诸人大多惋惜聂清远招数精妙奈何实力不济发挥不出,甚至还有在场名家欲求剑谱一观。想来若是顾不可这种级别的高手当日在场,多半一语就能道破聂清远苦练不成的要害所在。
  聂家唯一的绝招,却叫一个养子学的毫无障碍,难怪幼年自懂事学剑起的记忆中,家人的脸上就一直带着复杂到他难以理解的神情,尤其是养母……
  “现下你还有什么可抵赖的?”
  顾不可冷冷说道,沉腕抬臂平举长剑,“如果没有,那就请君上路。顾某以这把剑保证,决不允许有人在你死后伤害你的家眷。”
  赵玉笛紧紧握住手中长笛,死盯着顾不可的剑,仿佛一定要亲眼看见这三尺剑锋贯穿聂阳要害的每一个细节。
  聂阳将剑丢到一边,他心知剑法上自己和顾不可相去甚远,纵然内力大进杀招精妙也绝不是回风舞柳的对手,索性靠幽冥掌和影狼的看家本领影返作殊死一搏。
  薛怜看出情况不妙,纤纤玉手再次扶到弯刀之上,这时却听一阵怪笑远远传来,鬼王蛇的枯瘦身影领着十几个精悍青年与关外驼龙汇成一群,冲着她阴恻恻道:“薛丫头,你刀法好得很,我拿你没有办法。不过你身边那三个嫩货,好像不懂武功吧?你快些下去陪姓顾的玩,我收拾了慕容家的小白脸,好带聂家女人寻个地方快活。”
  薛怜眉心微皱,左思右想,实在没有把握能顷刻解决顾不可这种高手。纵然白继羽处于江湖道义帮忙,恐怕也难以保住董家姐妹安全。即便那边能称得上威胁的只有驼龙鬼王蛇和赵玉笛三人,可剩下那十几个乌合之众也多少能拖延一些时间。这样一番计较,薛怜反倒难以下场帮忙。
  赵玉笛嘶声催促道:“动手啊!杀了他!杀了他,落梅的大仇就报了!”
  突然,赵玉笛身后林中传来一阵嗤嗤轻响,破风甚急。眨眼间,数道乌光已向着背对那边的摧花盟残党激射而去。鬼王蛇反应极快,错步躲开,驼龙一挥手中马刀打掉,才看清是一根乌油油的飞针。余人武功较差,近二十人里倒有七八个中针倒下,惨呼声还没出口,就像被刀割断一样安静下来,脸孔一瞬间就紫黑肿胀,七窍之中黑血齐流。
  赵玉笛背后那根来势格外凶猛,破风如哨,他连忙提气急纵,凌空倒翻了一个筋斗,才险险避过。
  哪知道林中无声无息飞出一根泛着银光的长索,赵玉笛人在半空浑然不觉,啪的一下被那长索拦腰圈住。就听他一声闷哼,整个人像飞鸟一样被扯进了林里。
  这一下手法固然巧妙,显出的内力更是惊人,顾不可面色一变,双臂一振纵向林中。
  知道赵玉笛身上关系着六百万两税银所在,鬼王蛇抢先一步钻入林中。他轻功极为了得,天下还没有谁能负着一人从他手上逃脱。
  不料顾不可才到林边,就听林中嘭的一声闷响,接着鬼王蛇黑瘦的身子直接横飞出来,在空中转了两圈,勉强出手一撑,蹲跪于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片鲜血,显然受了极重内伤。
  鬼王蛇一抹嘴边鲜血,哑声道:“小心那家伙……别进去着了他的道儿!”
  他呸的吐出一口猩红的唾沫,面带惧色道,“好吓人的掌力。”
  聂阳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侧目望了一眼,薛怜冲他点了点头,让他尽管放心董家姐妹。他略一踌躇,眼见顾不可已经飞身冲入松林,心知赵玉笛关系着邢碎影下落,当即提气飞纵追了过去。
  白继羽担心龙影香安危,并没再出手,他瞥了一眼委顿在地的鬼王蛇,不屑此刻取他性命,拉住龙影香的手,径自从另一边走了。
  聂阳刚到林边,就听喀嚓喀嚓一连声响了十七八下,一阵劲风扑面,竟有十几棵碗口粗细的松树一齐往这边倒下。断木倒伏同时,顾不可凌空翻了两个筋斗,才踉跄退到空地之中,手中长剑自当中折断,他握着断剑皱眉道:“东方漠,竟然是你!看来你也和那邢碎影脱不了干系吧!”
  东方漠的人仍隐于林中,显然拿准了顾不可剑法在里面施展不开,自然不是自己对手,略带僵硬的熟悉语调自林中传出:“我与谁联手,不用你管。”
  聂阳顿时大皱眉头,若是东方漠为了幽冥九歌中治疗凌绝世的法子甘心与邢碎影合作,或者说被邢碎影蛊惑,对他来说绝对是糟糕透顶的消息。那断风掌刚猛霸道,此人又是狼魂一员,为达目的和他们一样的不择手段,本以为他这段时间销声匿迹是放弃了原本的打算,没曾想竟还是敌人一伙。
  但刚才那一根长索捆走赵玉笛的手法,却绝不是东方漠所为,可见林中至少还有一人。如此看来,东方漠也多半只是在林中拖延时间罢了。
  可要想短时间击败密林中隐匿身形以逸待劳的东方漠又谈何容易。
  正一筹莫展之际,就听林中一声娇叱,“出去!”
  紧接着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子扛着被长索捆缚的赵玉笛斜掠而出,看那人面相,却是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时云盼情从林中飞身跃出,人在空中匆匆向后甩出一把柳叶飞刀,胸前衣衫一片血迹触目惊心。
  那中年男子颇为狼狈,背后衣服开了长长一条口子,却并无伤口。反倒是云盼情落地后便是一个踉跄栽进聂阳怀里,面如金纸正要开口说话,樱唇中又是一股鲜血涌出。她咳了两声,将清风古剑交给聂阳,颤声道:“那……那是吴延!”
  摧花无影吴延?聂阳心中骤然闪过什么,只是此刻无暇细想,手指一搭云盼情腕脉,才发现她受伤着实不轻,心头顿时一阵刺痛,只想将伤她之人碎尸万段,“先不要管那吴延!你……你怎么伤成这样?”
  那边吴延却也没那么容易溜走,顾不可为了赵玉笛已经出手,吴延扛着一人全无还手之力,只有以赵玉笛为盾勉强守御。
  这一下终于逼出了东方漠,他两记掌风劈空拍向顾不可,高瘦的身影如苍鹰搏兔飞身而至。
  顾不可手中断剑斜扫,依然是回风舞柳的剑招,虽然短了半截,但丝毫不乱,与东方漠的霸道掌力一刚一柔斗在一起。
  云盼情咳了几口鲜血,才勉强说道:“我……我尽顾着逼回来那坏蛋,不留神……不留神中了东方漠一掌。”
  断风掌单就一招之威已经不在少林大伏魔拳之下,云盼情若是中了全力一击,这娇怯怯的单薄身子哪里承受的住。聂阳心头焦急,眼见吴延扛着赵玉笛越去越远,连忙将云盼情打横抱起,转身疾奔到董家姐妹身边。董清清所学尚浅,对付正经寒热病痛并不在行,到是为了聂阳专心研习如何治疗刀创内伤,此刻正好和金针飞穴的法子一起用上。
  薛怜见他过来,知道到了交换之时,轻轻拨开一直紧紧攥着她衣摆的绿儿小手,径直往吴延那边追去。
  聂阳百忙之中叮嘱道:“那人易容暗器极为厉害,师姐千万小心!”
  薛怜无暇回应,转眼已在数丈之外。
  未曾想东方漠今日铁了心要拦住众人,左掌一圈一扫逼开顾不可一步,长啸一声直扑向薛怜,竟要以一敌二。
  薛怜心中本就已经恼他不识轻重,当下纤腰一拧,迎面一刀劈去。这一刀并未使出她的刀法月光,只是刀式迅疾,显然仅是出于对同门前辈的警告。
  东方漠劈空一掌反拍薛怜左肩,狼影幻踪步法随即展开,险险擦着刀锋避过。
  薛怜对狼魂武功自然也熟悉得很,头也不回挥刀横斩,恰逼住东方漠必定落脚之处,以攻为守。
  顾不可自恃身份,不愿以二敌一,忍着肋侧疼痛快步向吴延追去。
  哪知道东方漠向后一仰避开薛怜弯刀同时,单掌在地上一按,借力从薛怜腋侧搏命般纵了出去,掌力一吐凌空击向顾不可后心。
  知道这掌力非同一般,顾不可只得回身横臂拦住,只觉浑身一震,竟被这掌力打的踉跄后退数步险些坐到。
  薛怜耐心终于用尽,星眸寒光一现,素手微转,一道凛冽彻骨的刀光弯弯的飞起,带着不可捉摸的弧度,刹那间化作无处不在的月光!
  东方漠面色骤然大变,狼影幻踪使出十二分功力,额头青筋暴起,身形一时间竟如幻化一般消失不见!
  漫天的月色忽然聚拢,又化成了一道弯弯的刀光,在空中轻轻的一转,又一转。
  紧接着,所有的寒意都消失不见,薛怜面色微讶,蹙眉看向前方,手中弯刀染上一片殷红,顺着薄薄的刀锋向下滴落。
  东方漠已退到数丈之外,饶是如此,他仍没能躲开这一刀,左肩衣衫径直裂到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于左臂之上,几乎将他左手一刀砍下。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薛怜一眼,抬手点住肩头穴道止血,冷冷扫了一眼顾不可,转身向林中走去。
  此时吴延已经去的远了,纵然追击,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顾不可紧握剑柄,终究还是没能下决心向重伤的东方漠出手。薛怜缓缓收刀回鞘,也没有再追。倒不是她也有什么多余的顾虑,而是刚才东方漠豁出一条左臂,用半条命换来的机会劈空还了她一掌。
  虽然内伤不重调息一下即可痊愈,但如果此刻追击过去,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埋伏。她略一衡量,便止步于原地,转身回到聂阳那边。
  聂阳正将左掌按在云盼情丹田,源源不绝的输送内力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心中焦急,额头满是汗珠。
  尽管不甘心六百万两银子就此没了着落,摧花盟那些残余却也知道留在这里已经毫无益处。聂阳忙着给云盼情疗伤,可那煞星一样的薛怜偏偏没有追远便返了回来。关外驼龙本也不是什么硬气如铁的汉子,自然带着剩下的活人抬好受伤的鬼王蛇悄悄离去。
  顾不可手持断剑痴痴的站在原地,双目盯着剑刃断处,良久,神色渐渐清明,他冷冷瞥了聂阳一眼,将断剑甩手一插钉入土中,转身大步向北去了。
  云盼情方才昏死过去,聂阳输了一阵内力才悠悠醒转,她眨了眨眼,看到薛怜也在一旁,皱眉问道:“聂大哥,吴延……抓住了么?”
  聂阳握着清风古剑的右手一紧,微微垂首道:“没……教他侥幸逃了。”
  云盼情怔了一怔,旋即勉强笑了笑,道:“那也无妨,恶有恶报,时候未到……”
  她咳了两声,试着动了动身子,苦笑道,“我怕疼不要练功时,师伯总说,不好好学功夫,将来有我痛得时候,没想到……竟然这么疼。被他知道,又要罚我了。”
  聂阳看了一眼正凝神将云盼情颈后细针缓缓拔出的董清清,焦急道:“现在可以动了么?这里危险得很,咱们得赶快回去。”
  董清清擦了把汗,咬唇思忖片刻,才点了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一定要稳稳地走,最好不要躺倒,更不能让她气血太过活络。”
  聂阳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向薛怜开口相求,董诗诗就匆匆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道:“我和绿儿轮流背着云家妹子就是,这边满地死人,咱们……咱们赶紧走吧。”
  董诗诗和绿儿在寻常女子中也算是有些力气,云盼情身量娇小轻盈无比,董诗诗把她背到背上,也不显得十分吃力,还有余力强笑道:“妹妹你伤好了可要多吃些好的才成,这身子骨轻的,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云盼情把下巴枕在她肩上,面色苍白也无力答话。绿儿连忙从背后扶住,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晃到了背上的人。尤其绿儿时常与云盼情同睡一床,此刻看她这副样子,急得快要掉下泪来。
  云盼情有那三个女子照看,剩下三个会武的自然负起其它责任。薛怜持刀在最前开路,慕容极紧锁眉心与聂阳一左一右护住中央四女,也不知在担心什么。
  果然摧花盟的残党并未甘心就此离去,在林中走出不远,就有埋伏在树后的偷袭者将满把暗器打向了正中的四名女子。幸好其中没有什么高手,只不过把他们耽搁了片刻而已。
  这时薛怜才想起问聂阳最初那偷袭之人是死在谁的逆鳞之下。那种独门暗器,能拿到手上的寥寥无几,看那入喉力道,多半还是龙十九亲手打造的真品。所以她本以为是龙影香为了自保出手。
  “没有,龙影香身上搜出的逆鳞是代造的仿品,我从洗翎园里缴的那个也是一样。不过,芊芊把她以前傍身的那个真品修好了,现下在我手里。”
  聂阳摸了摸怀中,那光滑坚硬的暗器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他不愿让董家姐妹胡思乱想,说的极为小声。
  为了不多生事端,一到官道附近,慕容极就展开轻功潜回郡中,调来了如意楼配下的宽大马车,把七个人一起装了进去。
  城门处的官兵看起来多了许多,还有十几个衙役拿着画像不知在找什么人,费了两锭元宝,马车才顺利进到城中。
  看起来李萧之死不光惹来了天道的注意,郡城中还多了一些精壮干练的采参客,目光炯炯步履稳实,多半都有武功,想必是李萧的同伴下属。
  在马车中聂阳强运幽冥九转功中的阴阳盈虚术,往云盼情滞涩不通的空虚经脉中又灌了些内力进去,这才见她面颊泛起了些血色,呼吸也平顺了许多,只是说话依然有气无力。
  如果董凡也在郡城中守株待兔,那如意楼的马车自然瞒不过这条地头蛇,知道此点,进了城内,慕容极反倒更加戒备,薛怜的手更是没有一刻不扶着腰间的刀柄。
  奇怪的是,一路过了中街,转进如意楼暗舵所在的巷子,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就连一些寻找聂阳的探子,也像是被什么人引开一样没出现在这马车百丈方圆。
  回到落脚处安顿妥当,将云盼情径直带到了华沐贞的客房。云盼情此时稍稍回了些力气,看聂阳急匆匆敲门,忍不住自嘲道:“我和华姨真是天生的缘分,学武以来头遭连着栽了这么两次大跟头,还都要麻烦人家帮忙。”
  不想匆匆敲了一阵,竟然没人回应。一个在此伺候的丫鬟反倒从偏房跑了出来,一溜小跑到慕容极身边小声道:“公子,华夫人叫了几个好手,出门去了。”
  “出门?”
  华沐贞在这郡城中无亲无故这时候为什么要出门?而且……与她同住一屋的聂清漪为何也没有应声?
  慕容极皱眉看了看房门,若是聂清漪在里面静养,他也不好打扰,只得叫那丫鬟帮忙,先带着云盼情到了相隔不远的聂阳屋中,自己往前院去问话。
  田芊芊正在屋内看书,见他们进来,忍不住皱了皱眉,旋即看到董家姐妹出现,面色微变,接着看到云盼情被搀扶着进来,又微微吃了一惊。她乌黑的眼珠一转,立刻起身迎了过去,关切道:“云妹子这是怎么了?伤的重不重?”
  她衣衫甚为随便,一看便是起床后未曾出门,一头乌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一段莹白如玉的颈子,神态带着几分慵懒,莲足半踩着绣鞋,露出一弯酥红的足跟,真好似这屋中女主人一般自然。
  董诗诗抬眼一看,跟着就是一愣,张了张口不知想说什么,却皱眉忍了回去。
  倒是绿儿颇为不忿的拉着自家小姐的衣袖,气鼓鼓的扯了两下。
  “清清姐,认穴的事儿还是我来吧。”
  田芊芊甜甜的叫了一声,顺手接过了董清清手上的金针,虽然她不懂华沐贞独门飞穴通脉的手法,但行针入穴颇为熟练,显然也是从龙十九那里学到过一些医术。董清清正对这严重内伤感到手足无措,抹了抹额上汗水,感激的向田芊芊道谢。
  云盼情乖巧的察觉到身边女子们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可怜兮兮的偏过头对着聂阳和刚匆匆走进门来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慕容极扁了扁嘴道:“两位大哥,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好可怜?”
  慕容极一怔,不知如何回答,聂阳随口道:“你伤得这么重,自然可怜。别说话了,先让她们帮你通了经脉。”
  云盼情哼了一声道:“受伤是我学艺不精,有什么好可怜的,约好的事情被人耍赖我才可怜。说好了董姐姐们一接回来,就有人轮流请我吃好东西,结果大董姐姐小董姐姐都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了,两个大男人却赖帐。”
  慕容极颇有些尴尬的道:“好好,只要你好好养伤。我和聂兄这就去给你买郡上最好吃的点心。”
  说着扯了扯聂阳,两人一同出来。
  “你不会真要去买吃的吧?”
  聂阳此刻心里正有些烦躁,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华沐贞此刻不在,阴阳盈虚术对女子治疗内伤虽然极佳,但他自然不敢在云盼情身上使用,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吃的自然要买,不过不是现在。”
  慕容极看薛怜也走了出来,才道,“咱们边走边说。”
  “先说你让我去查的那张纸。”
  慕容极掏出聂阳得自丘明扬的那张发皱纸片,低声道,“本以为要查上好久,哪知道一送到朗珲钱庄就被大掌柜认了出来。”
  朗珲钱庄是与狼魂相辅相成微妙组织,如意楼做大后,转而成为如意楼的暗线,聂阳一直不知道这三大钱庄之一如何会与武林中人有这么紧密地联系,但师父也只是教了他联系的方法,未曾告诉他更多。
  “那是什么?我还说像是飞刀秘笈的一页,不过功法错漏百出,绝不是当年名满天下的飞刀神技。”
  “那本就不是。”
  慕容极把那纸小心翼翼的叠好交给聂阳,“那看起来是一页武功秘笈,其实是各大钱庄暗柜约定的密文。密文写在秘笈行间,用他们自己人的法子才能看出来。也该你好运,这张密文的记号,是朗珲钱庄属下陌州号所用。”
  陌州?那正是扬远镖局所在,心头隐隐觉得这东西多半和此行干系不大,聂阳自然的露出了失望之色。
  “你可不要随手丢了,这么一张东西可是价值连城。”
  慕容极压低声音道,“凭这一张纸,你只要说对了口令,扬远镖局从各处地契到钱庄里的一百多万两现银,便都是你的。”
  弄了半天,原来是邱明扬的全部身家吗?也亏这家伙放心,竟然带着这种东西走镖。
  聂阳对财物也不是十分上心,只是道:“那口令我自然没有。纵有万金,我也拿不到一分一毫。”
  慕容极淡淡道:“他若存在别的钱庄,你自然是拿不到一分一毫。”
  他并未接着说下去,转而道,“既然丘明扬死前交托给你,自然也是希望你能接手帮忙照看他的镖局,他一家老小总不能就此无依无靠下去。”
  他话锋又是一转,道,“不过这事可以放放,丘家人总不至于几个月就饿死在家中。我冒昧问一句,这次董诗诗这么轻易就被换了回来,其中不会有诈吧?”
  显然他对董凡的摧心术犹有余悸,又觉得这次交换太过轻易,除了摧花盟的余孽寻仇,竟然没有董凡的人马参与半分。以白继羽的能力,还不至于能强迫董凡交出董诗诗,也就是说这次交换必然是由董凡首肯。
  聂阳自然也想到了这层,他放慢了脚步,沉吟道:“刚才见到吴延,加上之前在洗翎园那栋小楼里的所见,我……总觉得咱们似乎有一节事情一直想错了。”
  “哦?”
  慕容极微微挑眉,薛怜对前事大多没有了解,自然毫无反应。
  “这次诗诗平安无事的归来,让我对这个猜测更有了几分把握。只不过……”
  聂阳露出了为难的神情,缓缓道,“我没有任何证据。”
  慕容极问道:“你究竟想到了什么?”
  聂阳沉思片刻,开口道:“还记得王总镖头死时,你我都认定是吴延所为么?”
  慕容极道:“那是自然,那时旗门镇通晓易容之术的本就只有吴延,他紧跟着不是还易容成王总镖头骗杀了那些镖师么。”
  聂阳缓缓道:“我偶尔会想,吴延为什么要杀王盛威,又为什么连他镖局的镖师也赶尽杀绝。吴延不管是帮摧花盟还是邢碎影,王盛威的死活,都根本无关紧要。”
  慕容极闻言也皱起了眉心,“当时咱们觉得可能是为了让这几个总镖头知难而退。现在想想,这确实不是很靠得住的理由。”
  聂阳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闪动道:“当时你我的想法找不到合理的结果,只因为咱们那时还不知道有一个人的存在。”
  慕容极脑筋十分活络,略一思索,便忍不住一拳捶在掌心,低叫道:“龙十九!”
  聂阳点了点头,“如果当时的旗门镇,龙十九已经在了呢?她和董凡……或者说和董浩然很可能是旧相识。那摧心术,保不准便是五罗媚颜心经的同路功夫。如果当时她也在旗门镇,那么易容的事情,就并不是非吴延不可了。”
  慕容极反问道:“你为何觉得那事和吴延没有干系?”
  聂阳犹豫一下,道:“我只是觉得,无论吴延怎样神乎其技,以他的身材,想要易容成王盛威总不能是一蹴而就的事。王总镖头和镖师死的那么紧凑,倒像是一开始就已经有人易容成了王总镖头才说的通。”
  慕容极双目一亮,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你说……会是谁?”
  聂阳回头看了一眼已在数丈外的客房,仿佛怕董诗诗会出来听到他说话一样,“如果真的是我猜的那样,丘总镖头的死,恐怕也是预计中的事情……就连那密文到我手上,也保不准在董凡他们的算计之内。许总镖头恐怕也已经凶多吉少,到了最后,四大镖局的产业,可能都要归于一家。而且这么一想,诗诗和清清落入他们手中不曾受到半点委屈,也就可以说通了。”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见拱门另一侧匆匆跑来一个劲装青年,想着慕容极一拱手道:“公子,华夫人找回来了。”
  他们连忙止住话头,跟着快步走了过去。
  华沐贞神态有些焦急,娴静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许灼态,一见慕容极和聂阳进来,她就微蹙柳眉碎步迎上,匆匆道:“慕容,聂阳,你们得帮我找人。一定要快些才行。”
  聂阳心中猛地一突,只觉背后霎时一片冰凉。
  只因他已猜到华沐贞急着要找的是谁。
  果然,华沐贞轻咬唇瓣,满含歉疚的说道:“清漪妹妹她冷不防点了我的穴道,偷偷出门去了。我总觉得……她……她现在很危险。”

  乳硬助性 第五十七章
  (一)薛怜目光回转,丢根骨头唤来了慕容极,让他护住董清清跟在身后,自己则握住刀柄凝神待发,一步步向更深处走去。
  “牧羊犬么……”
  (二)“巴山剑法果然名不虚传。”
  薛怜喃喃自语道,握刀的手却放松了力道,“只可惜……这一门派却和五虎断门刀一样,是万年龙套的命。”
  (三)赵玉笛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凄苦,“我是禽兽?告诉你!我只不过是个奉在人前的傀儡罢了!你们天道安排人手进来摧花盟,每一个我都知道!可笑你们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还能如此自以为是!”
  “哦?”
  白继羽眯起双眸,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你不妨说说看。”
  “snow_ xefd!”
  (四)“赵玉笛大笑道:”
  不错,可怜顾不可和落梅还以为那些银子一定会落到天道手中,现在你知道了吧!那些银子根本就不在摧花盟。“顾不可显然也参与了当年的劫银案,他面色一阵发青,道:“那些银子也都在邢碎影手上?六百万两啊!三十万公斤啊!三百吨啊!他有那么大力气?”
  “等……等等,不是这么换算的……这个、这个是古制,那个……那个不能深究。而且他也不是自己扛走的啊!”
  (五)顾不可紧抿双唇,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第七剑第八剑……九百九十九剑……
  “zzzzzZZZZZ……”
  顾不可睡着了。
  (六)“先说你让我去查的那张纸。”
  慕容极掏出聂阳得自丘明扬的那张发皱纸片,低声道,“这是上好的泾县宣纸,出自泷城望月轩,纸上没有指纹,墨是上好的贡墨,看字迹是丘明扬亲笔没错……因此,真相只有一个!”
  “嗯,真相只有一个,你柯南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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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涟漪再起
  聂清漪会去哪儿?
  坐在屋子中的所有人,没一个想得出答案。但就连并未参与进来的华沐贞也一听便知,一定与聂阳说的那赢二石头有关,一定……与邢碎影有关。
  她是去找邢碎影了……聂阳紧握双拳,手心满是冷汗,心底一直有声音这样告诉他,她就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就这样飞向了死路,而起因,竟是他捎回的一句话。
  “没事的,聂前辈就算是去找邢碎影,也未必能找的到。你我大费了这么一番功夫,不也没能揪出这个罪魁祸首么。”
  慕容极拍了拍聂阳胳膊,好言宽慰。
  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邢碎影若是那么好找,聂阳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华沐贞已经进房处理云盼情的伤势,有闻名天下的赎魂玉手在,这种内伤想来不在话下。只不过华沐贞与薛怜擦肩而过之时,目光隐隐有些不对,神情也似僵了一僵。薛怜对这可以算是师叔母的前辈,也没有出言问候,仅仅是恭敬而略带歉意的躬了躬身。
  这微妙的关系,让聂阳多少有些明白了薛怜为何求于董清清而非技高不止一筹的华沐贞。
  一想到华沐贞,聂阳突然心头一动,起身飞奔向后院。
  慕容极不知缘由,看了一眼薛怜依然静静地品茶显然没有起身的打算,只好自己跟去。
  追过去时,聂阳已经敲了房门,董诗诗正挡在门口蹙眉道:“你不方便进去,有话直接在这儿问好了。”
  华沐贞也在房中应道:“你问吧,我听得到。”
  云盼情咳了两声,强笑道:“聂大哥你可千万莫要进来,我……咳咳、我这人可怕酸了,嗅到醋味就难受。”
  董诗诗脸上一红,顿了顿小脚,回头便道:“是是是,我的好云妹子,要是醋能疗伤,我这醋坛子就是天下第一名医了。”
  田芊芊噗嗤一笑,道:“你回来至此,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没心思在这女子话题上多生纠葛,聂阳沉吟片刻,扬声道:“华姨,我冒昧一问,这次您南下,是我姑姑来找您同去,还是您邀她作伴?”
  两家素有往来,真要算起,华沐贞和聂清漪也可说是沾亲带故,聂阳这么一问,到让慕容极有些疑惑,小声道:“这有什么不同么?”
  “这次是我邀她……”
  华沐贞话未说完,聂阳已经抢着道:“那是您自己的意思么?”
  慕容极满脸不解,正要再问,就听华沐贞答道:“你这么一问……这次南行,倒确是有人向我提过邀你姑姑同行,我心想独个儿上路也确实寂寞,恰好你姑姑也在,自然就一道出发了。聂阳,这有什么不对么?”
  “那人……是谁?”
  华沐贞毫不犹豫道:“风姐姐和我家夫君都曾提过。若非如此,我倒也没想着这么早便往南边过来,怎么,有何不对么?”
  华沐贞口中的风姐姐自然便是已经隐居于北方的前如意楼主风绝尘,那个夫君便是南宫世家之后的南宫熙,要说起来,都和聂清漪有着足够亲密的关系。
  聂阳面色愈发凝重,他颤声继续问道:“华姨,您出门……是否一向保护周全?”
  华沐贞沉默片刻,略带无奈的说道:“那是自然。我即便不喜欢张扬,也总要让小星他们放心。”
  聂阳扭头向慕容极问道:“慕容兄,最近如意楼北三堂是否人手较为紧张?”
  慕容极还未答话,已有一个清冽淡雅,语气甚冷却说不出的悦耳之声道:“不错,正如你所猜测,北三堂自年初便在调度,原本暗地派去守护聂清漪的好手,都已不在原位。此次聂清漪南行,楼主本就打算将她留在翼州,若不是想来看你,她已经在那边住下。”
  开口之人显然难得如此多话一次,但北三堂的事情,却只有由她来说明最为可靠。
  慕容极还有些迷惑不解,恭敬地向燕逐雪施了一礼,才道:“燕堂主,这到底是……”
  “剩下的他已明白。”
  燕逐雪淡淡说道,略带关注的美眸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屋内,似乎是终究不放心那可爱活泼的小师妹,才拨冗现身片刻,转瞬目光敛回,身形微动,人已远在庭院之外。
  聂阳面色苍白,伸手扶着门框,哑声道:“原来……根本就不是邢碎影放过了姑姑。”
  董诗诗看他汗出如浆,连忙掏出手帕替他抹着额头,小声道:“你……你有什么话和慕容慢慢说,别……别急成这样。”
  聂阳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们在这里陪着云妹妹,不要乱跑。我和慕容兄去商量点事。”
  “嗯……你去吧。”
  董诗诗点了点头,挺起胸膛道,“我们这么多人,一定把云妹妹看的好好的。”
  虽然看出妻子眼中的不安和焦虑,聂阳却没时间多做安抚。
  既是他师母,又是他姑姑,一手把他养育长大的那个女人,此刻很可能已经身处炼狱之中。就像有一只巨大的鹰爪,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心脏。
  一边大步走着,聂阳一边向慕容极解释道:“此前包括姑姑在内,我们都以为,邢碎影处心积虑要杀的,只有我的……双亲而已。”
  他面上闪过一丝痛楚,继续道,“十多年来,他也未曾向聂家其余人下过任何杀手。姑姑她……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仇家究竟为何而来。最后只得猜测,是母亲早年行走江湖惹下的仇怨。毕竟卑鄙下流那四个人,都在母亲手底栽过跟头。”
  “可事态一路发展至今,我至少能断定,邢碎影对月儿绝对是憎恶至极,可见他目标并不仅仅是我父母二人,还有其他姓聂的人在内。”
  聂阳沉声道,“也许只是因为有什么内情,才没向我奶奶下手。姑姑她,也是邢碎影的目标之一。”
  慕容极紧锁眉心,“否则……风楼主也不会大费周章暗地保护聂前辈,是么?”
  聂阳点了点头,缓缓道:“姑姑此前没想过自己也是寻仇对象之一,这次听我说起了赢二石头的事,再联系这次华姨邀她南下,南宫楼主请他暂住,恐怕她也猜出一二。”
  慕容极神情愈发肃穆,一字一句道:“换句话说,她根本不必去找邢碎影……”
  “不错,”
  聂阳满心痛楚的接道,“她只要离开保护她的人,邢碎影自然会来找她。”
  慕容极吸了口气,大步走到院中,扬声道:“一刻之内,我要看到所有保护在华前辈身边的人。”
  院中并未有任何变化,慕容极却不再多说半个字,回身走到聂阳身畔,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无比平稳,“我们一定要比他先找到聂前辈。”
  他这话才说完,远远数道屋檐之外,一道幽绿哨炮冲天而起。若不是只有一刻时间,想来如意楼也不至于在城中动用这种传讯方式。
  聂阳默然不语,心中焦急的思索着到底姑姑会往哪里去。如果姑姑抱定了主意要见邢碎影,那么,就必然是容易被邢碎影注意发现的场合。想来,也不会离开这孔雀郡才对。
  转眼间,拱门外闪进一个劲装短打的中年汉子,腰带左右别着两把无鞘短剑,他躬身抱拳行了一礼,朗声道:“公子,此行护卫连我共计一十七人,其余已全在外厅候命。”
  慕容极面色微讶,道:“季舵主,此行是你负责的么?”
  季舵主微一颔首,并不多话。
  “你们可都认得出华夫人同行的女伴?”
  季舵主立刻道:“杜夫人我们全都认得。公子召集我们之前,附近三街十四巷我们已全找过。”
  想必知道华沐贞出门找人,这些护卫自然也不敢闲着,恐怕慕容极不用交代,他们也已经四散寻找。
  “找到了么?”
  聂阳忍不住插口问道。
  季舵主神色微黯,沉声道:“早晨聂兄弟出门后不久,小方曾见过杜夫人,还请公子亲自过问。”
  慕容极和聂阳对视一眼,快步走向外厅。
  十六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男男女女整齐的站在厅中,看到慕容极出现,一齐躬身道:“公子。”
  慕容极径直走到其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前,问道:“你今天早上见过杜夫人?”
  那少年朗声道:“是。早上我们去查城门的死人时候,杜夫人就挤在人群中围观。她看了好久,我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他们也不知道聂清漪是偷偷溜出来的,自然也没有阻拦。
  “她当时可有什么异状?”
  季舵主在一旁问道。
  小方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注意。只记得最后官兵来驱赶人群的时候,她也恋恋不舍好像不想离开一样。”
  李萧和聂清漪无疑没有任何关系,聂阳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姑姑要跑去看他的尸体。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侄子被人陷害的事么?
  “聂兄,如果你所料不错,聂前辈去的地方,按理应该是邢碎影一定会留意的地方才对,去那边的可能不小。”
  既然是陷害聂阳的第一地点,邢碎影关注那边也不是不可理解,但如果大胆一些推测的话……
  “她去那边也可能是这个原因,但留在那边那么久,恐怕是有别的缘由。”
  聂阳的声音有些干涩,嘴里从舌面往上都在一阵一阵发苦,“那就是她看了李萧的尸体后,就断定了邢碎影一定会出现。”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邢碎影知道是谁陷害的聂阳,或者,邢碎影就是那个人。
  不论哪种,聂阳都能猜到,姑姑现在,一定已经不在尸体那边。这恐怕也是明知道白继羽和聂阳那边有数名高手在阵,邢碎影仍只叫吴延和东方漠去解决赵玉笛这个后患的原因。
  “季舵主,此地分舵的人员暂且供你调遣,你将这十六人分开,各自带人去找,带足干粮和水,孔雀镇方圆五百里之内,任何地方也要想办法探查。”
  慕容极神色极为凝重,“如果杜夫人遇到什么不测……”
  他后面的话已不必说出口来,江南大乱之时,每一个为了如意楼而牺牲性命的人,都深深地镌刻在后人心底。杜远冉为了如今的如意楼主,中伏苦战,力竭而死,悬尸数日不得入土为安,聂清漪是他的遗孀,按江湖道义即便受人欺凌也是决不允许,更何况此次性命攸关,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如意楼必将倾尽全力为其报仇雪恨。
  就连没经历过昔年风波的小方,眼底也浮现了决绝的坚毅。
  季舵主重重点了点头,转身便走,其余十六人依次跟出,秩序井然丝毫不乱,虽无人开口说出只言片语,那整齐的背影却分明透出了摄人的杀气。
  “聂兄,这样等着恐怕你也无法安下心来,城内各处,你我也去找找吧。”
  二人都心知肚明,邢碎影夹在董凡和如意楼之间,藏身郡城之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是干等,只会徒增烦恼。
  聂阳点了点头,“我想先去看两个人。”
  “两个?”
  慕容极微一扬眉,旋即双目一亮,“李萧。”
  “嗯。我要去看看,姑姑到底看出了什么。”
  “另一个呢?”
  聂阳面上浮现一股无法掩饰的煞气,缓缓道:“花可衣。”
  聂阳猜测的已经没有什么偏差,聂清漪从离开如意楼暗舵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打算再回来。赢二石头这个称呼唤起的记忆,和那些记忆所印证的事实都像一条缠满荆棘的鞭子,紧紧的勒在她的胸中,让她的心尖一阵一阵的发痛。
  聂阳猜错的是,聂清漪去看李萧并不是因为邢碎影很可能出现在那里,而是她要去验证一件事,她最后的希望,就放在了那具尸身之上。
  一定……不是那样的,父亲和兄长……绝不会是那样的人……绝对……不会……
  每迈出一步,聂清漪都在说服着自己,否则,她随时可能转身拔腿就跑,远离那莫大的恐惧。至于仇恨,已被这恐惧淹没到无处寻觅的角落之中。
  但终究,上天还是不愿放过她。当她看到李萧的尸体上那些剑创,刹那间,浑身的血脉都变得空空荡荡,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朦胧中,一个温婉的笑容熟悉又陌生的浮现在眼前,略带宠溺的对她说:“小妹,你又出去疯了呢,来,擦擦汗,先喝口汤。”
  那……不是我的错……聂清漪按着额角,整个头都像裂开一样的疼。
  “小妹,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大度一些么?”
  “小妹,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娘这样做,反而让我为难。”
  “小妹……你说,是不是我不在了,他才会更开心呢?”
  “小妹,娘年纪大了,以后……你不要总在外面疯了。”
  “小妹……小妹……小妹……”
  不要再叫了!我不是你妹妹!从来都不是!她痛苦的蹲下身子,捂住脸的双手摸到了湿热的一片,她在心里喊着,我没有把你当成过亲人,一刻都没有!你是来报仇的……你是来报仇的!
  那个温婉娴雅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眼睛也盈盈带上了泪光,像是叹息一样的,低声说了最后一句。
  “小妹,我能狠下心对待的,还是只有自己呢……”
  那美丽温柔的容颜从聂清漪的眼前缓缓消失,像日光下的雾气,顷刻不见踪影。但她知道,这些埋藏在心底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消失。
  “柳姐姐,对不起。”
  她慢慢地站起来,低声自语道,“我……不能为你报仇了。那……本就是咱们欠人家的。”
  她摸了摸怀里,写好的书信还在,也许……应该把它交给如意楼的人。可这样的事情……她实在不愿教聂阳以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
  说不定,让邢碎影来转交,反倒是最合适的选择。她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李萧的尸体被官兵带走,接着呆呆地望着那片空地。
  李萧是邢碎影杀的,他应该还会回到这里才对。
  我哪儿也不用去,就在这里等他。聂清漪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很冷,她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转身望着大道的尽头。
  一辆马车从那边缓缓驶来,车夫的草帽压得很低,黝黑的皮肤裹着岩石一样的肌肉。
  聂清漪看着那马车越来越近,胸中升起一股令她颤抖的寒意。她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才克制住了逃走的冲动。
  马车驶过的时候,对着她的木门打开了。她知道,邢碎影就在哪个角落看着她,从他让聂阳捎来那句话后,她的背后就仿佛永远多了一双眼睛。
  马车没有停下,依然缓缓地移动着,在那门关上之前,聂清漪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跳了上去。
  马车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也许,李萧的尸体就是被这辆马车运到城门吊起的。
  聂清漪紧紧地捏住了粗糙的木板,努力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
  如果顺利,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只是,希望九泉之下的杜哥不要怪她。
  “就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她看着窗外向后缓缓移动的树木,咬紧了牙关。
  城门的盘查比平时严了许多,聂清漪很努力才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慌乱,配合着车夫咿咿呀呀的比划,说着连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谎言。
  车夫张开的嘴巴里看不到舌头,只有白森森的牙齿,这让衙役们起了疑心,把马车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只是从座位下翻出半片带血的猪后,血腥味这唯一的疑点也得到了解释,只好悻悻的放人。
  关门之前,那衙役随口说道:“这位夫人,你的面色好差,快去看看郎中吧。”
  聂清漪苦笑着点了点头,关上了车门。门外的衙役并没有看到,她握着门把的手攥的死紧也克制不住颤抖着。
  她闭上眼,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尽力让自己变得镇定。
  大概是怕她留下什么标识路途的证据,马车在盘曲颠簸的小路上绕起了圈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停了下来。从那不断地转弯来推断,这里绝不会离开郡城百里方圆。聂清漪打开门跳了下来,就看到那个车夫已经大步流星往远处的绵延青峰走去。
  丰州地势平坦并无奇峰峻岭,偶有峰峦起伏,便如眼前景色一般赏心悦目,青山绿水,不见炊烟,虫鸣鸟语,清风抚面,纵然心事重重,她看上一眼,也觉得略有舒心之意。邢碎影若真的在此藏身,倒还真是颇有闲情雅致。
  “喂……邢碎影就在这儿么?”
  聂清漪远远问了一句,那车夫却不回话,仍然闷头往前走去。她追上去拍了拍那人肩膀,他才回过头来。
  “邢碎影在这儿么?”
  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转身迈步便走。
  聂清漪不免忐忑起来,回头看去,拉车的马儿倒颇有灵性一样,自己拉着马车往另一方向去了,不免心中惴惴不安,要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跟着这又聋又哑的蛮人去错了地方,才真是哭笑不得。
  她身上连把剑也没带,赤手空拳仅有一套粗浅拳法傍身,恐怕连个二流武人也未必能敌,越到山林深静之处,心里就越发担忧。
  山坳细竹灌木之中有七折八绕的卵石小路,似是人工铺就,聂清漪大感不解,此地荒无人迹,暂时藏身可说是上佳之所,长期居住显然不宜,而且周围也没见到依山傍水的农田。
  难不成……邢碎影便是在这里定居么?
  小路错综复杂,越走越令人心烦眼花,要不是跟着那车夫,她早就不知转到哪个方向去了,行到后段,周围石丘林立,树木渐稀,更像是走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奇门阵法之中,如不盯着那车夫后背前行,左右张望一眼心里便一片混乱。
  这绝不是邢碎影有本事构建的机关,莫非……真的误会了?聂清漪口中一阵发苦,却又不得不一步步随着那车夫走下去。
  脑中嗡嗡作响,胸口烦闷欲呕之时,方向骤然一转,恶感顿消,她不知不觉已经身处一片低谷之中,三面皆是陡峭山壁,青藤密布,开遍了淡紫色的小花,如同三面花墙,把当中一栋竹篱围就的竹楼宅院松松环抱。
  溪水自院侧流过,源头是一眼洞中古泉,溪畔开了几片田地,开满了她叫不出名的素白菜花。
  不管怎么看,这也是一个遁世之人潜心隐居的地方。从这里的情况猜测,多半是江湖上哪个退隐田园的高手所居。
  正在想要如何告诉那车夫把自己送回郡城的时候,竹楼二层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推窗看了过来,屈指弹下一块东西引过那车夫视线,开口道:“是阿隋叫你带来的人么?”
  这女子看起来已过盛年,声音却还如少女般娇嫩绵柔,容貌倒是颇美,比聂清漪年轻时也要更胜一筹,此刻并未梳妆打扮,仍是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也叫邢碎影?”
  她走近竹篱,抬头望着那女子,扬声问道。
  那女子皱了皱眉,看车夫没有反应,只好说道:“他那么多名字,我哪里记得周全。不过前些日子送来的凶巴巴的小姑娘,倒是一直叫他什么碎什么影的。”
  看来……这里真的就是邢碎影的藏身之地了。聂清漪顿时觉得浑身一阵无力,她捏了捏怀中的书信,手心不觉已满是冷汗,她稳了一下气息,颤声道:“你告诉他,聂清漪来了。”
  那女子咕哝了一句,“那冤家又惹了什么桃花债么?怎么会是这么老的一个女人。”
  她说的声音虽小,聂清漪习武之人自然耳力也要好些,听得到是清清楚楚。
  “阿隋不在,他这两年才在这儿,两年多了一直都东奔西走的。不过这阵子他倒是在这儿落脚,既然是他让那只蠢牛带你来的,今晚他应该会回来才对。你要不嫌咱这地方破落,不妨进来等吧。”
  她吃吃笑着摆了摆手,“他若今晚过来,我可要好好补眠才行,大姐你可不要嫌我怠慢,这楼里你吃喝休息,只管自便就是。”
  说罢,皓腕一舒,已把窗户关上。
  那女子笑容总觉很假,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聂清漪只好自顾自走了进去。
  这竹楼并非就地取材,竹节油亮结实,多半自西南运来,想必运送多有不便,楼内仍是砖石所建,门厅内还有两面木墙,可见兴建之人十分随兴。
  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聂清漪紧锁眉心,又走出门来,倚着门廊竹栏,心乱如麻。
  “聂姨?”
  背后传来一个略带疑惑惊讶的声音,“真的是你?你为什么来这儿啊?”
  聂清漪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翠碧衫裙的英气少女,眉宇间颇为憔悴,却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这位姑娘是?”
  那少女怔了一怔,旋即微微低头,道:“聂姨想来认不出了。您当年帮着姑姑来替我一个奶娃儿出头,我是自小便记在心上的。只是……无缘得见而已。”
  聂清漪微微皱眉,接着双眼微瞪,惊讶道:“你是……婷儿?”
  虽然听聂阳说起了和这表妹的关系,却还没好好见上一面,上次相见还是和嫂子大闹柳家庄的时候,回忆里,还是个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的娃娃,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柳婷点了点头,咬牙道:“我……不小心被那恶棍抓住,之后就被关在这儿了。聂姨,你……你也被他抓来了么?”
  聂清漪心思本就混乱,此刻自然无心多费唇舌解释,聂家与赢家的纠葛,他也不愿让外人知晓,便反问道:“你怎么样?邢碎影他……抓你来做什么?”
  邢碎影淫名远播,柳婷又是个妙龄少女,聂清漪一问出口,便觉不妥,正要出言宽慰,就见柳婷满含疑惑的小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除了离不开这里,倒是什么……什么也没发生。”
  她紧握双拳,愤愤道,“他来过这里好几次,我……我却毫无办法,无法为姑姑报仇,这……这比起什么折磨都让我难受!”
  “这倒奇了……”
  以柳婷和嫂子的亲缘关系,实在不该平安无事才对,聂清漪心中疑窦丛生,总不会因为她是聂阳的女人,邢碎影便网开一面么?按她的推测,明明应该适得其反才对,她有些紧张的问道,“他带你来这儿,都对你说过什么?”
  柳婷微微偏头,想了一想,道:“他把我抓住后,自表身份之时,我只道自己已在劫难逃,便盼着死后能变做厉鬼,好来缠着这个恶贼。我骂了他很久,想激他杀我,以免……以免死前受辱。他也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可那眼神,看得我身上一阵一阵发冷。”
  “他用内功探过我的经脉,”
  柳婷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发红,视线也落在了旁处,继续道,“我内力已经全数给了表哥,没什么好怕的。我……烂命一条,随便他如何,也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反正,也没什么人会在乎。”
  她嘴上说得轻松,语气却还是流露出压抑不住的酸楚,“那之后,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说我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柳婷自嘲的笑了起来,“我问他什么意思,他一看便是撒谎的告诉我,因为我和我姑姑长的不像。”
  聂清漪忍不住环抱着她的肩膀,却也不无苦涩的低声道:“这句,他到也不算说谎。你要是长得和嫂子很像,怕是……怕是再怎么样,也难逃一劫。”
  柳婷浑身一颤,哑声问道:“聂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姑姑,她和邢碎影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清漪并未回答,反而问道:“婷儿,我……知道你和聂阳的关系。容我问一句,如果你以后还能平安无事的见到聂阳,你有什么打算?”
  柳婷面色顿时黯淡下去,犹如风熄灯烛。
  听她不答,聂清漪又道:“你也知道,他已有明媒正娶的妻子,虽说上一代是仇人,也不能因此连累了那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说到这里,她的语声也微微发颤,勉力克制,才不至于激动起来,“上一代的事,终归还是不该让后人承担。婷儿……那你还愿意留在聂阳身边么,对你,可能是有些委屈了。”
  江湖中人再怎么不拘小节,妻妾名分之间的差别也不可能视而不见,谢清风屋藏九娇,南宫熙众美相伴,其中多少武功心智容貌俱为上品的佳人,就因这一个名分,不得不在正妻之前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称上一句姐姐。
  聂清漪此刻如此发问,自然暗含了以长辈之名允诺柳婷一个身份的意思,却也带着几分因旧事而来的私心。
  柳婷微微摇头,黯然道:“我……无才无德,女孩儿家该懂得,什么也不会,一身武功,也都给了他,这样还留在他身边,无非是自寻烦恼。而且……”
  她目中流过一丝痛苦之色,“我在的话,表哥的心里也不好过。我们都已被血仇压得喘不过气,有我提醒着,他只会越来越累。再说……”
  她强挤出一抹微笑,“看着董二小姐,我也不好受,不如,就这么走掉。”
  聂清漪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道:“他说的没错,你和嫂子,确实不像。”
  “聂姨,你怎么也被抓来了?表哥现在怎么样了?”
  柳婷不愿话题一直绕在自己身上,便问起了关心之事。
  聂清漪摇了摇头,“聂阳很好,至于我的事,以后再让他慢慢告诉你。”
  她看了看四周,小声问,“这竹楼里都有些什么人?”
  既然柳婷失陷于此,她总要想办法救出去才是,呆在这个地方,终归令人不安。
  柳婷听出了她的意思,低声答道:“连我在内,有三个女的,一个男的。男的就是外面那个又聋又哑的怪物,武功怎么样我也看不出来。楼上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叫婉玉,不懂武功,还有个比我小一些的姑娘,只说她姓赵。整天练武,看起来功夫倒也不错。而且,那个赵姑娘应该是和邢碎影有什么极大的仇恨,每次他回来,赵姑娘都要被制住穴道。”
  “哦?”
  这么说,要对付的只有那个车夫而已,如果能说动那个赵姑娘联手,也不是没有希望。聂清漪暗暗算计,先把柳婷救出去,自己再回来找邢碎影,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才对,“婷儿,这里有剑么?”
  柳婷摇了摇头,“赵姑娘练的是腿法和内功。从我到这里,还没见过可用的兵器。”
  那就难办了,聂清漪微皱眉心,她拳脚功夫可以说平平无奇,那赵姑娘比柳婷还要年轻,武功想来有限得很,赤手空拳没有过人内力,恐怕根本伤不到那个皮糙肉厚的莽汉。
  “不管怎样,咱们先去见见那个赵姑娘吧。”
  柳婷点了点头,带着她上了二楼,走到正对楼梯的门前敲了敲,“是我。方便和你说说话么?”
  里面停了一会儿,才传出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怎么?柳姐姐,方才来的是你认识的人么?”
  这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些南方口音,说不出的悦耳。随着声音,打开的门扇里,露出一张布满汗水的娇颜。
  她应该刚才还在练功,气息都还未平复,俏挺的鼻尖满是细密汗珠,她抬手擦了擦,有些羞涩的笑了笑,轻声道:“进来说吧。”
  一看到她,聂清漪就忍不住呆了一呆,倒不是因为熟识或是什么,而纯粹是惊艳这赵姑娘的丽质天生。
  她年纪虽然比柳婷还要小些,个子却高出一截,和聂阳相差无几。身量颇瘦,也不知是尚未长开还是练功过度,并不似寻常豆蔻少女丰盈有度。她的手因为练武而过于结实,并不是纤纤柔荑柔润如玉。不过这一切的瑕疵,都被那我见尤怜的容貌所掩盖。
  就像上天将一个美人本应均匀布置于全身的曼妙风华,尽数集中在她脸上一般。
  赵姑娘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眉宇间尽是明显的疏离,仿佛一个厌倦了来客的主妇,正强撑着笑脸面对最后几个客人。
  “柳姐姐,这位是?”
  一边问着,她一边回到桌边,对着桌上几张残纸,竖掌于胸前,缓缓比划着。
  “这是聂姨,我……姑姑的朋友。”
  柳婷斟酌了一下,这般说道。
  “赵姑娘,时间有限我也就直言不讳了,”
  聂清漪心烦意乱不愿多做耽搁,开门见山道,“你愿意和我们一起逃出去么?你我二人联手,未必敌不过楼下那个莽夫。我们把他止住,让他带路,你也……你也可以就此逃离邢碎影的魔掌。”
  她猜测这赵姓少女多半已经遭了邢碎影的毒手,心中怜惜之情大起,对邢碎影的恨意又有些萌动,连忙镇定心神压下。
  赵姑娘却并未有任何动容,只是道:“我为何要逃出去?”
  她说着转过头来,字字如冰接道,“我如果不能杀了邢碎影,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
  聂清漪一阵恍惚,竟仿佛看到了聂阳的双目一般,心中不禁一阵酸楚,脱口道:“难道比起报仇,连你自己也不重要了么?”
  她这话刚说出口,就察觉到靠着她的柳婷浑身轻轻一颤,双手握紧了她的胳膊。
  “能报仇雪恨,我这么个人,又有什么打紧。”
  赵姑娘平淡的答道,五指向着窗框一挥一抓,数尺外的窗棂微微一颤,竟被她凌空抓的向内开了一条缝隙。
  “你……你的内力还在?”
  聂清漪有些诧异的问道。
  柳婷在旁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邢碎影没有碰她。”
  赵姑娘冷笑道:“若是能换来杀他的机会,我倒宁愿他来强奸我。”
  她双目眯起,恨恨道,“只恨我武功不济,伤不到他一根汗毛。要是有人能替我杀了他,叫我做什么我也绝无二话!”
  聂清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柳婷犹豫了一下,道:“你的心情,我……也能体会一二。只恨苍天无眼,让这恶棍还好好地活在世上。”
  她话锋一转,接着道,“我那表哥也和邢碎影有血海深仇,你与我一同逃出去找他,和那里的人齐心协力,报仇不是更有希望?”
  赵姑娘柳眉一抬,道:“这种事情,岂能假手他人。如果将来我武功再难进境,我便去寻个武功高强的男人,为奴为妾也好,总要求他替我把仇报了!”
  她看柳婷面色颇有几分焦急,又接着道:“我不会帮你们的。”
  她打开窗户,向楼下指了一指,“楼下那人,我绝不会对他出手。”
  柳婷急道:“这是为什么?他是邢碎影的走狗……怎么?他武功很高么?”
  赵姑娘摇了摇头,道:“他武功只比我好一点,现在怕是和我旗鼓相当。”
  “那你为什么……”
  柳婷话未说完,就听她沉声道:“因为他是我的大哥。”
  她顿了一顿,缓缓道:“我们家的事,远比你们能想到的可怕。我奉劝你们,不要问的太多。”
  聂清漪目光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我冒昧问最后一个问题,赵姑娘,那个婉玉,是什么人?”
  赵姑娘背过身去看着窗外,右手仍然在比划着练习掌法,只是手腕转动之际显然乱了几分。
  “那……抱歉打扰了。”
  聂清漪叹了口气,带着柳婷向外走去。
  关门前的那一刻,她听到了赵姑娘带着浓重恨意的声音。
  “那个贱人,是我的大嫂。”
  聂清漪的手臂猛地一颤,缓缓把门关上。
  到了正午时分,婉玉穿着一袭轻纱走下楼来,那车夫手脚麻利的准备了一桌家常饭菜,自己只是捏了一个硬面饽饽,回到院中蹲下。
  赵姑娘并未下楼,婉玉吃完后,端了一碗清粥,半碟小菜,袅袅婷婷走了上去。
  席间三人全无对话,只是柳婷忍不住心底厌恶,鄙夷的看着婉玉。婉玉也不以为意,反倒一直带着那虚伪微笑,自顾吃喝。
  饭后聂清漪心绪始终难以平静,便又把四周转了一遍,那车夫也不出手阻拦,想必知道他们走不出那诡异阵法。
  楼后竖着几座土坟,聂清漪看了一遍,只觉得其中那叫做葛武勋的名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天色渐昏的时候,邢碎影终于来了。
  他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看上去好像带着些书生的呆气,面上的微笑轻易便能叫人卸下防备,和十几年前的时候相比,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
  他平静的看着站在楼门处的聂清漪,朗声道:“一别多年,杜夫人风采依旧,小生大感欣慰。”
  聂清漪皱了皱眉,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比当年,失去丈夫后的孤单岁月迅速的让她憔悴下来,仇恨带来的更不会是青春。她不愿多说些废话,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那是当然。杜夫人想要小生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邢碎影安然笑道,缓缓走向竹楼,“只不过小生还要先办了手头的事情,才有空与你叙旧。你若是不忙,便去柳姑娘的房中等待片刻。”
  聂清漪皱眉道:“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邢碎影邪邪一笑,身形一晃猛然欺近手中折扇凌空一点指向聂清漪面门。聂清漪猝不及防,连忙向右闪身,那折扇顺势斜点,轻轻松松便封住了她颈侧经脉。
  “你!”
  邢碎影笑着替她把额前乱发向后整了一整,柔声道:“你若不安静看着,会给小生徒增不少麻烦。到咱们叙旧之时,小生自然会给你彻底解开。”
  他故意在那解开二字上加重音声,惹得聂清漪通体发寒。
  他返身走到院中,向着楼上扬声道:“雨净,我已来了,你还在等什么?”
  这自然是叫的楼上那赵姓姑娘。赵雨净缓缓推开窗户,却摇了摇头,“我还不是你的对手。”
  邢碎影笑道:“那你这次也算放弃了么?”
  “也许。”
  “你若是仍盘算着找些其他机会,不妨与你嫂嫂好生商量一下,比起你,她的机会可大得多。”
  邢碎影话音刚落,另一边的窗户就紧跟着打开,露出了婉玉春意盎然的妩媚面孔,“死冤家,你还火上浇油,她已经恨不得把我切碎闷进锅里了,你还要给她递把刀不成。”
  她吃吃笑着,腻声道,“再说我哪里来的机会,哪次不是你还没去,人家就失魂成一滩烂泥了,连动小指的力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杀人。她一个黄花闺女,哪儿懂这个中滋味。”
  无耻,聂清漪愤愤在心中骂道,这才明白为何柳婷早早便躲进了房中。
  赵雨净站在窗边,淡淡道:“我知道你要制住我,我就站在这儿,你请便。”
  邢碎影微微一笑,足尖挑起一颗石块,屈指一弹,封住了她的穴道,口中道:“若是别的仇人也有你这么善解人意,小生可就谢天谢地了。”
  须臾之间,婉玉已经款款走下楼来,纱裙半透,轻易便见得到束腰之上艳红紧绷的小衣,和下面修长丰润的一双玉腿。她径直走向邢碎影,一双白酥酥的臂膀直接搭上男人肩头,吟哦般道:“冤家,你还不上楼,莫不是要在这里办事么?”
  她话音中骚浪异常,根本不像良家女子,聂清漪忍不住疑心这女子真是赵雨净嫂嫂的话,她那大哥到底是何等眼光?
  邢碎影微笑道:“在这里有何不可。幕天席地,才是师法自然。何况你这淫种,不就是越多人看,便越觉得快活么?”
  婉玉明明被骂,却一副十分受用的样子,脸蛋也红了几分,气息微乱,将脸颊埋在邢碎影胸前,咯咯笑道:“那我可快活的很呐。你等着,我去再试试他。”
  邢碎影斜了一眼蹲在一旁竹篱角落的车夫,轻轻在婉玉臀上拍了一掌,“去吧。”
  说着,自己大步走到了聂清漪身边。
  “你是不是觉着,这个女人简直无耻至极?”
  聂清漪口不能言,只有从鼻中重重哼了一声。
  婉玉扭着蜂腰桃臀,碎步走到那车夫面前,白藕般的手臂向前一伸,用手掌抚着男人粗粝宽厚的下巴,轻声道:“看我,我知道你看得懂我在说什么。看我,我想要男人,想要的不得了。想要的浑身发热,如果没有男人,我就要疯了。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
  那车夫的眼睛变得充满了恨意,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轻纱中高高隆起的肚兜之上,里面滚圆的双峰几乎可以描绘出饱满的轮廓,他似乎看到了薄软的缎料上,两点柔软的突起正在慢慢地变硬。
  “你不是男人么?你不是我的男人么?看看……我可是就在这儿,等着你呢。”
  婉玉扭动着腰肢,双手顺着臀峰两侧一路抚上。
  车夫的喉结滚动了两下,交握的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明知道他的视线已经不在自己口唇,说什么对方也不会再明白,婉玉仍然着了魔的一样对着他说个不停,“成亲的时候,这身子你不是喜欢的要命么?来啊?”
  她的手撩开了薄如蝉翼的罩衫,在那车夫面前不及数寸的地方,亮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腰肢。清风微凉,白瓷般的肌肤上泛起了细密的疙瘩。
  “我被那样糟蹋的时候,你不是还能硬梆梆的么。那个老淫棍那样对我的时候,你不是还很喜欢偷看么?”
  婉玉的语气愈发激动,双手的动作也更加激烈,在轻纱之下握住了胸前的高耸双峰,十指蠕动不停,揉搓起来。
  她猛地扯高了裙摆,将一条粉白浑圆的美腿抬起,正正踏入那车夫怀中,纤足微挑,绣鞋尖儿堪堪抵住了他的颈窝。
  一条如此动人的赤裸玉腿横陈怀中,纵然柳下惠在世,也未见得能依旧坐怀不乱。那车夫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突起,额头更是大滴大滴的冒下汗来。
  “来嘛,你不是最喜欢咬人家的腿么?”
  婉玉用足尖勾起他的下巴,对着他炽热的目光,红唇半启一字字说道。
  “啊啊啊——”
  像受伤的野兽一样从喉咙中涌出一阵低哑的咆哮,那车夫猛地抱住了怀里的裸腿,大嘴一张咬在了雪股内侧柔嫩肌肤之上。
  婉玉痛的哼了一声,却丝毫没有收回的意思。
  他绝望的吼叫着,猛地站起身来抱住了婉玉,向前一扑,便把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压在了脏兮兮的泥土地上。
  嘶啦一声,那薄纱碎成片片粉蝶,他埋头下去,野狗一样在婉玉裸露的肌肤上啃咬吸吮。
  婉玉急促的喘息着,双手张开放在身边,既不抵抗,也没有迎合,只有一双眸子中渐渐流露出的鄙夷之色越发明显。
  粗壮的车夫在她身上拼命地蠕动,双手胡乱的在臀丘乳峰上肆虐,却一直没有伸手去脱自己的裤子。
  一直折腾了一顿饭的功夫,浑身大汗的车夫才渐渐的停下了动作,像只死狗一样翻身倒在了一边,双目呆滞的望着渐渐变得昏暗的天空。
  自始至终,他的裤子都好端端的穿在身上,裤裆附近,平静如无风的湖面。
  婉玉缓缓站直了身子,身上的衣物已经凌乱恍如全裸,外衣尽数成了碎片,仅剩几条破纱挂在腰间,肚兜挂在左肩,两团粉白丰盈的软肉毫无掩饰的挺立在胸前,带着齿痕的红颜乳晕微微颤动。
  她静静地看着那车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身上脏兮兮的,去洗个澡再过来。”
  说完,她径直朝着门外的小溪走去,一边走,一边将身上残存的衣物扯下丢在地上,走出几步,就已变的和初生的婴儿一样赤裸。
  从头到尾看在眼底的聂清漪完全不知要如何评价这貌似本是夫妇的二人,只觉得心底一阵寒过一阵,方才的鄙夷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莫名的同情。
  “小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认定了,这是小生害的。害得他们夫妻反目,害得他们家破人亡。是不是?”
  聂清漪已渐渐能够说话,只是四肢依旧无法移动,她犹豫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邢碎影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这家人……到底和你有什么过节?”
  聂清漪思忖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邢碎影双手抱肘,略带讥诮的看着她,“怎么,小生弄得别人家破人亡,还需要有什么过节不成?”
  聂清漪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目,片刻后,睁目直视着他问道:“你和这家人,一定有什么过节。或者……这家的亲人,有谁是你的仇人!”
  邢碎影微微弯腰,脸上的微笑骤然变得恍如一张面具,他听不出是讥刺还是诚心赞扬的说道:“小生只不过叫聂阳转告你一个名字,你就变的如此敏锐,倒是出乎小生意料之外。”
  聂清漪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颤声道:“赢隋,你本就想提醒我这个名字的,不是么?”
  邢碎影目光闪动,缓缓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聂清漪道:“这名字小生偶尔也会拿出来用一下,不然,恐怕就会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你还这么清楚地记得,小生多少也有些感动。”
  他顿了一顿,悠然道:“作为报答,小生就回答你的问题。”
  “这里的主人姓葛,叫做葛武勋。这名字你应该听过,不过多半已不记得,可他那个姐姐,你总该不会忘记。那女人武功不怎么样,倒是嫁了个好男人,还有个好儿子。她名讳上葛下凤,聂姑娘可否还有印象?”
  聂清漪吃惊的睁大双目,胸中一阵酸水涌上喉间,呛的说不出话来。
  “夫家颜面尽丧,她就躲到了自己弟弟隐居的地方,这一躲十几年,害得小生一番好找。”
  邢碎影淡淡道,“她虽然年老色衰,一身内力总也不能浪费,小生那次,也是倒足了胃口,才下得去手。”
  “葛婉玉的夫家姓赵,本觉得应该放他们一马,不曾想无意间知道,当年与小生那不成器的哥哥研修阴阳采补之术的,竟就是她的公公。他们这些名门之后,一起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苦心研究采阴补阳,你说,有不有趣?”
  聂清漪浑身颤抖,一时说不出一字一句。
  邢碎影看着她,缓缓道:“小生知道,你一定也觉得有趣极了。不妨再告诉你些更有趣的事情。他们在外的儿子赵玉笛,被小生玩弄于股掌之间,想必你也听过他的大名吧?小生杀了这里一十八口,个个都是他们的亲人家眷,剩下的葛婉玉却依然心甘情愿做小生的女人,那赵玉峰被割舌贯耳,却还是为小生做牛做马。那赵雨净对小生恨之入骨,却也不愿离开这里将小生的恶行公诸于众。你可知为何?”
  他凑近聂清漪耳边,低声道:“因为你永远也想象不到,那群道貌岸然的禽兽,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做下了怎样肮脏龌龊的事情。”
  聂清漪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痛楚的嘶声喊道:“葛凤她……她终究是你的养母啊!”
  这略带绝望的嘶喊,回荡在空荡荡的山坳之间,远远传入了溪边正仔细的清洗着自己身体的葛婉玉耳中。
  她的动作顿了一顿,接着,便又专注的擦洗起来。
  就像她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乳硬助性 第五十八章
  (一)聂清漪会去哪儿?
  夜店?酒吧?还是牛郎沙龙?
  “没办法了,先从附近的红灯区找起吧,寡妇嘛,大家体谅一下。”
  (二)“这次是我邀她……”
  华沐贞话未说完,聂阳已经抢着道:“那是您自己的意思么?”
  “是啊……”
  “不可能,您隐居多年,怎么可能突然邀人离开,一定是有幕后黑手从旁指使。”
  “没有,我就是心血来潮。我……我当时写了请柬的。”
  “不可能,那请柬一定是伪造的。谁鉴定过我也不信。”
  “你姑姑还写了回信。”
  “我不信,我姑姑七岁时侯不会写字,所以四十岁肯定还是不会写。你伪造的。”
  “……你这样下去,会变秃子的。”
  (三)“邢碎影在这儿么?”
  他默默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转身迈步便走。
  聂清漪不悦道:“跟你说话呢,你就把耳机摘了不行么。”
  “……”
  (四)“他说我的运气真是好极了。”
  柳婷颇有些悔恨的笑了起来,“早知如此,我之前就该买些彩票的。”
  (五)赵姑娘却并未有任何动容,只是道:“我为何要逃出去?”
  她说着转过头来,字字如冰接道,“现在外面找工作难得要死,东西越来越贵,好男人不是被一群女人围着就是只喜欢男人,我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人养,为什么要出去?”
  “呃……好吧,当我没说。”
  (六)赵姑娘摇了摇头,道:“他武功只比我好一点,现在怕是和我旗鼓相当。”
  “那你为什么……”
  柳婷话未说完,就听她沉声道:“因为他是我的大哥……而我是个兄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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