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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一百一十八)

    =================================
==

    京城西郊客栈之中,任剑清、向扬、文渊三人仍与皇陵派、靖威王府群敌剧
战不下。任剑清功力实不如龙驭清,久斗之下,「云龙腿」威力渐弱,只有且战
且避,尽量不与龙驭清的雄厚掌劲交锋。

    那边文渊与陆道人对剑,各逞绝技,旁人但见银光乱窜,剑风割向四面八方,
毫无插手余地。文渊惊觉紫缘等三女不见踪迹,心中不安,剑法气势稍懈,几次
险遭陆道人长剑刺中,处境堪危。向扬一边照应赵婉雁,一边对付潮水般不绝涌
来的皇陵弟子、王府护卫,亦是十分不利。

    又过片刻,卫高辛和一名白衣男子双双攻至。向扬单掌出招,使出「疾雷动
万物」的快捷掌路,先破卫高辛攻来的一招「斧钺势」,紧跟着掌劲潜吐,震开
那白衣男子。可是卫高辛位居守陵使之位,武功造诣委实不凡,虽然不及向扬,
但此时恃众围攻,向扬又需顾全伴侣,这一掌之力不免打了折扣,不能如平时一
般后劲无穷,卫高辛稍加调息,又已抢上。

    赵婉雁被向扬臂弯搂着,眼见他奋勇力战,神情肃然,虽然未露败象,但如
此久斗,吃力可想而知,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着急,见他又是一掌迫开卫高辛,
一咬牙关,轻声道:「向大哥,别打了,你放开我,赶快逃罢!」

    向扬犹如不闻,仍是不住发掌,掌力猛烈,卫高辛亦不敢正面相抗,不停移
步让过。

    赵婉雁见向扬不加理会,心里更急,道:「向大哥,你别冒险,你……你这
样护着我,怎么使得开身手?你还是赶快走,别要落在爹爹手上,日后我们定能
再聚……」

    向扬心乱如麻,一边加催掌力,一边叫道:「你若跟靖威王回去,不知会受
到怎么样的责罚,又不知他要派多少人重重监视,岂会轻易让你我重逢?绝对不
行!」

    便在此时,任剑清和龙驭清互对一掌,任剑清闷哼一声,退了几步,显然已
吃了暗亏。赵婉雁瞥见,知道战况实在危急,生怕向扬失手被擒,忽然挣开向扬
怀抱,朝赵廷瑞的方向叫道:「爹爹,你……你叫陆道长他们停手罢!女儿这就
跟你回去,只求……只求你别这样……」几句话出口,泪水已夺眶而出。赵廷瑞
一听,皱了皱眉,并未言语。

    向扬大惊,伸手将赵婉雁拉入怀中,叫道:「婉雁,你说什么?我绝不能让
你走!」赵婉雁神色凄然,颤声道:「只能这样,没法子啦。向大哥,我会想办
法逃出来,你……你到那座桥等我,我也会在那里等你,好不好?」她这话说得
极轻极微,满溢不舍之情,向扬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忘了出手抗敌,双臂紧抱赵
婉雁,叫道:「不,不!这一分开,我受不了,你也受不了啊!」

    卫高辛见向扬激动之余,破绽大露,正是袭击良机,心下大喜,右手骈指而
成「羽箭势」,满注功劲,直戳向扬背心。不料及体尚有数尺,一道剑芒陡然横
至,正是文渊舍却陆道人来救。这一剑尽封卫高辛指力去路,假若卫高辛去势不
止,食中二指难保,甚至一条手臂都可能给卸了下来,连忙收手后跃。哪知文渊
这「潇湘水云」剑意变幻自如,一剑既出,后着不绝,剑尖行云流水般兜转过去。

    卫高辛在文渊剑下败过一阵,眼见此时文渊剑艺大进,更如惊弓之鸟,慌忙
连退十余步,方始摆脱文渊剑刃。

    陆道人身法奇快,直追过来,挺剑便刺。文渊一振长剑,接下陆道人剑招,
叫道:「师兄,留神!」向扬身子一震,这才回过神来,挥掌逼开前头围来的数
名护卫,心道:「任师叔一人斗不过龙驭清,师弟也只能跟陆道人打成平手,师
妹跟慕容姑娘她们不见人影,想要带婉雁脱困,那是难上加难了。可是我怎能让
她独回王府,自己逃逸?」

    他低头一看,但见赵婉雁柔情无限地凝视着他,脸上却留下了两行泪水。只
听她轻声道:「向大哥,你很好,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今天迫不得已,
上天要我们暂且别离,不过是权宜之计,你……你一定要跟文公子他们平安的离
开,你答应我,好不好?」向扬心神激荡,不知如何回答,只觉眼眶一热,双臂
却不自觉地松了。

    赵婉雁缓缓低下头,晶莹的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轻轻回身,望着父亲。赵
廷瑞对向扬的武功甚为忌讳,心道:「这小贼武艺高强,王府中只有陆道人能与
之匹敌,陆道人却又正跟那姓文的纠缠,颜铁也不知跑到哪去了,如果把这小贼
逼急,只怕甚是危险,不如先允了婉雁,待她回来,另行暗中派杀了这向扬便是,
如此婉雁也不会见怪。」

    主意既定,赵廷瑞便即喝令:「通通退下,让开路来!」靖威王府兵士得令,
纷纷退开。这些军兵卫士无一是向扬敌手,眼见向扬勇武,杀敌轻而易举,早萌
退意,只是王爷有令,不能不斗,此时听得靖威王喝止,正是求之不得,立时退
开。陆道人虚晃一招,也不与文渊缠斗,退了开去。

    赵婉雁回眸望着向扬,满怀凄清之色,声细如蚊地说道:「向大哥,别忘了
那座桥,我们……我们到那里再见面。」向扬涩然点头,只觉心中沉郁,一股愤
怒直冲胸臆,陡然仰天一啸,震得客栈内外皆闻,满含气苦悲愤之意。众人愕然
之际,向扬一个纵身,直朝龙驭清奔去,大喝一声,双掌倾注全身真力,连劈连
拍,声威凌厉惊人,「雷鼓动山川」猛招疾攻龙驭清。

    此时龙驭清正与任剑清拆招,已是稳占上风,眼看任剑清难以支撑,万没料
到向扬居然前来横加阻挠,耳听雷掌之声极厉,不禁一凛:「这小子的武功造诣
果然又深了一层。」当下分出一掌,「疾雷动万物」,以快打快,仅凭单掌翻飞,
便将向扬双掌层叠不穷的攻势尽数接去。任剑清得向扬援助,压力略减,大吼一
声,左脚一记「云龙腿」直踢出去。文渊心思动得极快,陆道人既已抽身,当即
把握良机,挺剑直逼龙驭清。

    这一剑简朴有力,并无任何变化,乃是「指南剑」的正宗招数,端的是稳重
精准,劲力沉实。若是以一敌一,龙驭清自不惧文渊这一剑,定能出掌震偏剑势。

    可是此时局势陡变,这一瞬间乃是以一敌三之局,龙驭清心下吃惊,双掌分
抗向、任二人之时,已腾不出闲暇抵御文渊这正大刚强的一剑,当下双手一挥,
卸开向扬和任剑清劲力,足下一点,飞跃而起,落在三人包围之外。文渊但求他
撤身避开,一转长剑,叫道:「任师叔,师兄,走罢!」三人聚在一起,朝龙驭
清反向冲杀而去。王府卫士已然退开,皇陵派弟子人数虽众,却难挡三大高手,
几声惊呼,已被闯过。任、向、文三人直向一处房间冲入。

    龙驭清又惊又怒,直追进去,但见房中窗扇已毁,三人已自二楼跃出客栈。

    龙驭清若要衔尾猛追,当可追及,但是卫高辛等轻功不及,定然无法跟上,
孤身一人并无十全胜算,当下只气得脸色铁青,一拂袖子,转身走出房间,见陆
道人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己,心中大怒,狠狠瞪了赵婉雁一眼,心道:「这死丫头
坏我大事!」赵婉雁俏立当地,见到向扬逃脱,心中喜慰,也没注意龙驭清神情
凶狠。但是想到日后相会之难,愁思登时缠上心头,愁喜之间,实是令她心慌意
乱。

    陆道人淡淡地道:「郡主能够平安回来,那是再好也没有了。龙掌门武功当
代无敌,放走这三人也不打紧,往后见着,再行交手,定能手到擒来了。」龙驭
清听他言语中似有讥嘲之意,更是怒极,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鼻子里哼了几声,
向赵廷瑞道:「赵王爷,你何以撤了手下?」赵廷瑞何尝不想拿下向扬,只是碍
着爱女颜面,不好明说,当下笑了笑,道:「龙先生切勿见怪,回府之后,再行
细述。」龙驭清又瞪了瞪赵婉雁,甚为愤怒,却也不再言语,命卫高辛领着众弟
子去了。

    任剑清、向扬、文渊三人奔出客栈,冲过外头兵马包围,便一路急奔,等到
远离城镇,确定并无追兵赶至,方才停步。任剑清哈哈大笑,道:「又给咱们逃
过一劫,这次可真是好险,来捉拿任某的,要算这回最是人多势众。」他个性率
然,对于不敌龙驭清而逃亦不挂怀,大笑几声,见向扬和文渊脸色凝重,笑容顿
时敛起,道:「这几个小女娃不在,你们两个可都变了样了。」

    文渊不答,心道:「师妹跟小茵武功甚佳,也还罢了,可是紫缘却是全然不
通武艺。不知她们是不是还在一起,若是不尽快找到,我一刻也不能安心。」向
扬也是闷不吭声,信步走到一棵柏树之旁,忽然纵声怒喝,双掌连发,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八下巨响过去,那柏树猛烈摇晃,树叶小枝震得四下乱飞,跟着喀啦
一声,树干从中折断,往后倒落。

    任剑清看了看那树,又看看向扬,道:「怎么,发什么火?」向扬双拳一紧,
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地道:「要是我武功够高,婉雁……婉雁不必回去,我可以
带她杀出重围,也不必……也不必这样落荒而逃……」想到赵婉雁依依不舍的神
态,心中更是难抑怒火,连声怒吼,掌力连出,将那柏树断干震得木屑纷飞,枝
叶飘零。

    他正藉着嘶吼发泄,忽听任剑清又是几声哈哈大笑,道:「向扬,你这话可
好笑得很了。」向扬心情恶劣已极,听了此言更是一怒,冲着任剑清道:「为什
么?」

    任剑清缓步走到倒下的柏树干旁,一屁股坐在其上,翘起了一只腿,脸色一
板,道:「你们两个年纪轻轻,不过十几二十岁,已经打败骆天胜、敖四海,皇
陵派自黄仲鬼以下,几乎没有一个能敌得过你们,连龙腾明那小子也被一掌震伤。

    你们两个合斗龙驭清,能逼得他使出「寰宇神通」,还被你们顺利逃开,把
我从长陵地宫救出来。你们这份功力,已不愧华师兄一番教导,再过几年苦功,
造诣便不会在大慕容之下,日后更是难以限量。这样的武功,还要说不够,那不
是笑死人么?难道你想要立时便超过我大师兄的功力,将他击败,才算得好?这
不叫志气,这叫不知天高地厚。要知武功不能速成,唯有长日苦练。要是十岁开
始练武功,你下的功夫比他多一倍,到三十岁便赶得上他五十岁。」

    向扬呆了一呆,心知任剑清所言确实不错,以自己的武功,确是胜过一般同
年之徒远矣。要打败龙驭清,虽然大为不足,但那是年岁所限,难以强求。只是
他被迫得让赵婉雁离去,心情大坏,不能不宣泄一番,此时任剑清一番话,登时
将他说醒,躬身道:「任师叔教训得是,方才太过冲动,多有不敬,请师叔包涵。」

    任剑清笑道:「什么师叔不叔的,听得真难过。罢了,这不打紧。」说着脸
色肃然,道:「话是这么说,要比龙驭清多下一倍功夫只怕甚难,他在武学上花
的苦心已是远过常人。不过你既然已得传寰宇神通,想对付他,就得先从这里下
手,弄通他的武功底细。」
TOP Posted: 06-20 12:09 #93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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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7-02

十景缎(一百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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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剑清等人既已脱走,龙驭清空有怒气,亦无可发泄,当下分派部属四出探
查,便率众而去。赵廷瑞命陆道人整领王府军士,一行人收兵回城。

    赵婉雁为了保全向扬平安,答允随父亲回去,此时正与靖威王赵廷瑞并骑乘
马,回往京城。小白虎随在马后奔着。马行虽不甚颠簸,赵婉雁的一颗心却自晃
荡不定,怅然若失。赵廷瑞寻得爱女,心情甚好,道:「婉雁,这些日子来过得
如何?爹爹可想煞你了。」赵婉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轻控缰绳,垂下头去。

    赵廷瑞见女儿愁眉不展,心里有底,暗道:「这向扬一日不死,婉雁终究不
会死心。这小子既不肯为我所用,又跟皇陵派敌对,婉雁跟他在一起,实难与龙
驭清解释。眼前第一要紧之事,倒是要将他给除了。」

    赵婉雁恍恍惚惚地骑在马上,心中想的就只是向扬,几次要流下泪来,都强
行忍住,暗暗对自己说道:「向大哥现下该平安无事了罢?等个几天,定要想法
子到赵州桥去,可不能给察觉了。」

    到了府中,赵婉雁也不多说话,独个儿抱了小白虎回入自己房里。当日她被
白虎驮负救出之时,房中正值混战,闹得一团糟,此刻自然早已清理妥当,富丽
如初。她怔怔地望着一无他人的闺房,心道:「那天之前,向大哥跟文公子去了
那么久,我也只是寂寞,却没有现下这般难过,同样是别离,感觉却相差如此之
遥。向大哥,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她随意坐在绣床边,一手把弄着罗帐,心中
说不出的惆怅。小白虎靠在她脚边,似知其意,静静地卧着不动。

    不多时,一个小丫环走了进来,向赵婉雁请安,说道:「郡主,要不要安排
洗浴?」赵婉雁摇摇头,低声道:「不必啦。」

    那丫环见她穿的是寻常粗布衣衫,又道:「郡主,要奴婢侍奉更衣吗?」赵
婉雁仍是轻轻摇头,道:「我自己来,你……你先歇着罢。」那丫环眼见郡主无
精打采,不免心下担忧,道:「是。郡主,你刚刚回府,一定很累,请千万保重
身子,有事就吩咐奴婢一声。」赵婉雁微微一笑,道:「我会的,多谢你了。」

    那丫环这才退下。

    赵婉雁待她离去,轻轻叹了口气,出了好半晌神,站了起身,来到衣柜前,
心道:「只是前几天啊,向大哥就是躲在这儿,避过了龙驭清。」想到当日受龙
驭清逼虐,情境之险,心中犹有余悸。她看着衣柜木门,忽然心中起了个念头:
「说不定这几天来,一切都是梦中,向大哥仍然藏在里面,我一打开,便见到他
了?」她虽知此想不过是异想天开,仍然打开柜门,只见柜中整整齐齐地挂置着
诸多衣裳裙带,缤纷华美,那日被白虎一尾卷乱的衣物都已收拾完好。

    她望着琳琅满目的衣饰,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自言自语道:「向大哥,你
想看我穿什么呢?你喜欢我怎么打扮,我就怎么打扮。」静了一静,慢慢解下身
上衣物,伸手在柜中取了一件月白丝衣,换了上去,缓步走到床边,揭开锦被,
卧在床上,想到了与向扬之间诸般亲匿情事,不禁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伏在柔软的被榻里,赵婉雁心情略松,一时只觉甚是困倦,脑海中向扬的身
影逐渐模糊不清。秋风自窗拂来,赵婉雁眼睫阖起,不知不觉地,渐渐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赵婉雁睁眼醒来,但见窗外一片黑,已然入夜。赵婉雁撑床起身,
揉了揉眼,只见小白虎正卧在床边角落酣睡。睡了这一觉,赵婉雁心绪已平和了
许多,但思侣之情,毕竟不能忘怀。她心烦意乱,当下走出房间,步往后院,藉
以散心。

    时值深夜,庭中一片静谧,淡淡的月光洒了一地。赵婉雁穿着一袭薄衫,翩
然闲步,晚风轻送之下,甚为舒适。她思绪稍舒,心道:「如何去跟向大哥见面,
可得好好设想一下。」

    她随步走到一处假山水池之旁,忽见一块太湖石边隐约有个黑影,似是有人
躲藏。赵婉雁凝目一看,便认出那人是王府护卫柯延泰,心中好奇,道:「柯先
生,你在这儿做什么?」柯延泰上前行礼,道:「王爷有令,近日乱贼肆虐,命
小人和各位兄弟严密把守内外,是以在此。」

    赵婉雁一听,秀眉微蹙,心道:「爹爹还是怕向大哥来找我。」忽然想到:
「哎呀,这么一来,我要偷偷离开,也为难得多了。」她本来意在散心,此时见
父亲如此设防,心下反而更乱,一时也不愿多想,徒增愁思,回到房里睡了。

    此后三四日里,赵婉雁几次想借故出府,均被护卫挡回,说道是不得王爷手
谕,任何人不许出外,以免遭乱贼袭击。赵婉雁个性柔顺,虽以郡主之尊,对王
府中卫士也均温颜相待,众卫士也对她有敬无畏,不管赵婉雁说好说歹,只是面
有难色地推托,总之不肯让行。

    数日之中,赵廷瑞一边调派军兵防卫,一边向龙驭清要求派人援守,以防向
扬前来。于此之外,又派邵飞带人到城外寻找不见回归的赵平波和颜铁。

    几天下来,赵婉雁未能踏出府门一步,成天在房中踱步,又气又急,心道:
「要是向大哥在桥边等了几天,不见我过去,定要找过来了。陆道长的武功已经
这样厉害,爹爹又派了这么多人,向大哥怎么带得出我?不成,不成,非得想些
什么方法出去才是。」

    可是她左思右想,始终拟不出一个策略。她并无武艺在身,只能偷偷溜出府
外,然而众卫士防备严密,外人固然入侵不得,府中人士想要外出,同样不易。

    赵婉雁苦无善策,心急如焚,不住叹气,不经意地望见小白虎,摸摸它的额
头,轻声道:「宝宝,要是你也能替我想想法子,那就好啦。」

    小白虎睁大了一双眼,突然歪着头,倒真似在努力思索些什么。赵婉雁微微
一笑,又叹了口气,正做没理会处,忽听房外一阵喧闹,急促的脚步声不时响起。

    赵婉雁心觉奇怪,抱着小白虎出了房,向一名卫士问道:「方才怎么了?」
那卫士答道:「启禀郡主,是小王爷回来了,听邵先生说,小王爷受了伤,正昏
迷不醒,刚才是王爷派人请陆道爷来看伤势如何。」

    那日赵平波受颜铁反噬,内伤极其沉重,侥幸未死,为附近乡民发现,携回
救治,又为邵飞找到,带了回来。赵廷瑞见儿子重伤,惊怒之下,急召陆道人等
高手前来为他运气疗伤,以保性命。

    赵婉雁不知情由,只道赵平波迟于回府,是以颇有惊扰。正想去看看兄长,
突然一想:「哥哥刚刚回府,府里似乎有些乱,何不趁这时候偷偷离开,说不定
有点机会。」这念头一生,赵婉雁精神一振,赶到府中马厩,远远只见一名马夫
正忙着分置草料,平日一齐看守的两名卫士都不见人影。

    赵婉雁沉吟一阵,蹲下身子,将小白虎放在地上,轻声道:「宝宝,你帮我
把他引开,等我偷偷骑马出去,你就赶快跟过来,知道么?」小白虎听了,叫了
一声,尾巴一甩,往马厩冲了过去。

    那马夫正将一捆草料解开,要放入马槽,忽听「哇呜」几声吼叫,跟着马嘶
之声不绝,吓了一跳,转身来看,见是郡主平日带在身边的小白虎正对着众马呼
吼,不禁吃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小白虎连扑带咬,弄断了几匹马的缰绳。马
儿本已受惊,缰绳一断,再经小白虎张牙舞爪地呼啸一番,已有三四匹马冲将出
来。

    马夫被弄得莫名其妙,连叫:「不好,不好!」正要去定住奔跳狂嘶的马群,
忽见一匹白马撒开四蹄,奔了开去,小白虎在后头狂叫猛追。这白马是靖威王赵
廷瑞的坐骑,神骏非凡,赵廷瑞极是喜爱,那马夫见它被小白虎赶往庭中,只怕
竟尔奔出府外,走失了王爷爱马,如何担待得了?大惊之下,连忙拿了马鞭赶过
去,口中叫道:「快回来!」只一会儿,一马一虎一人追追赶赶地不见了踪影。

    其余脱缰诸马嘶鸣一阵,也静了下来,有的在庭中来回走了几步,有的便走
回马厩之中。

    赵婉雁大喜,趁着马夫不在,赶上去开了马厩后门,给自己坐骑安了鞍辔,
翻身上马,纵马直奔出去。回头一望,尚不见小白虎,心料小白虎出府容易,便
不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奔向城外,心头扑扑直跳,低声道:「马儿呀马儿,你
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不能见到向大哥,都要拜托你啦。」
TOP Posted: 06-20 12:10 #94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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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缎(一百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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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知道皇陵派在京城中耳目众多,生恐为其察觉,通报父亲,那便万事休矣,
是以不住催马,心中忐忑,暗暗祷告。所幸直到奔出城门,身后尚未有人追至。

    赵婉雁心下稍安,马行放缓,以节气力,一路向南往赵县而去。

    离京数十里,小白虎仍未跟来,不知遇上了什么麻烦,或是一时追踪不上。

    她出城时是申时近酉,此刻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赵婉雁见四野漫无人烟,
不见市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又行出十余里,到了一处枫林,山边夕阳余晖照映下,成了火红一片,再望
过去,似有几间茅舍。赵婉雁心中一喜,暗道:「好在尚有农家,不妨前去借宿。」

    当下纵马前去。

    过了枫林,临着山道便是处小村落,望去约莫二十来户人家,前头是一片草
地,一个小牧童骑着头大黄牛,赶着另一只牛,口中唱道:「牛儿呵莽着,黄花
地里倘着,你也忙,我也忙,伸出角来七尺长。」

    赵婉雁正当逃家之际,见了这番悠闲景象,不禁心神一舒,面露微笑,当下
翻身下鞍,牵着马朝房舍所在缓缓走去。到了最近一间茅屋前,只见一个农女拿
着竹帚,倚着门板歇息,屋前空地有只母鸡,带着群小鸡啄米粒吃。那农女听到
马蹄声,转头来看赵婉雁,似乎有些惊奇。

    赵婉雁牵马上前,向那女子道了个万福,说道:「这位姐姐,小妹路上错过
了宿头,能否……能否在这里借宿一宵?明儿一早便走,决不会多烦扰姐姐的。」

    那农女见她衣饰华美,气质端丽,知道是位官家小姐,不禁好生奇怪,道:
「姑娘打哪儿来?是要到京里去吗?」赵婉雁忙道:「不,我……我才刚离开京
城呢,是要到赵县去。」

    那农女略见迟疑,道:「我家里虽然地方小,不过要挪出一间房来给姑娘过
夜,也还不难,只是这几天村里不太平静,怕要惊吓到姑娘。」赵婉雁不解,道
:「怎么回事啊?」

    那农女说道:「前两天夜里,村子附近来了几个盗匪,抢了不少粮食,还杀
伤了几个人,接连两晚都来。带头的一个很是凶狠,村里的男子们十几个人合力,
勉强把他赶走,但是捉他不到。」向村后乱山一指,道:「他们晚上出来掠夺,
便逃到山里。偏偏近日山里闹鬼,村人商量几次,都不敢去探一探。今晚只怕他
们还要再来,姑娘若要在这儿住一晚,可得留在房里,千万不能出来。」

    赵婉雁听了,又是盗匪,又是闹鬼,心里忍不住害怕,暗自踌躇是否该留宿
此地。那农女见她打不定主意,心道:「这姑娘娇滴滴的,要她连夜到山南村子
去过宿,反而更是危险。」当下道:「其实姑娘也不必太担心,那批盗匪只是抢
去些东西,村里壮丁们抵挡一阵便退走了,姑娘尽管住下,躲在屋里,应当也不
会有事。」赵婉雁心下忖度,也无其他法子,当下栓了马,随那农女进屋去。

    那农女带着赵婉雁走进一间房,笑道:「姑娘,这是我大姐的房间,去年她
嫁人了,一直没人住,今晚委屈你睡这儿罢,希望不会睡不惯。」赵婉雁见房里
虽不宽敞,却颇为整洁,很是喜欢,谢道:「多谢姐姐。」

    那农女说道:「姑娘,你贵姓?」赵婉雁道:「我姓赵。」那农女道:「那
么是赵姑娘。我姓杨,村里人小一点儿的唤我做杨二姐,你也这么叫我好啦。」

    赵婉雁微微一笑,道:「好的,杨二姐。」杨二姐笑了笑,道:「赵姑娘,
看你样子,家里是富贵人家罢?怎么一个人赶路?」赵婉雁脸上一红,神态忸怩,
道:「这……这个……」她思及向扬,心中怦然,这等缱绻之情,又如何能对旁
人说出口?要直承此行是离家会见情人,实是为难,只羞得她满脸酡红。杨二姐
见她如此,似乎猜到了她心里所想,笑而不语,简单收拾了房中杂物,出去准备
做饭。

    当晚赵婉雁与杨二姐一起用了餐,便回到房里,躺在炕上,心中潮思起伏,
难以入眠,暗想:「爹爹知道我偷偷跑出来,定会大发雷霆,此时多半已经派人
出来追我了。明天一早,我得立刻赶路,可不能给追上了。唉,向大哥跟爹爹水
火不容,我……我该怎么样才好?他们若能好好谈一谈……」

    正自想着,忽见窗外起了些火光,有人正在呼喊些什么。赵婉雁心头一惊,
坐了起来,暗道:「杨二姐说的盗贼,真的来了吗?」

    但听呀地一声,杨二姐开门进来,手上握着一跟木棍,神情凝重,道:「赵
姑娘,你在这躲好,别出声,那群盗匪来啦。」赵婉雁用力点头,往墙角退过去。

    屋外火光时暗时亮,摇晃不定,想是众人举着火把来回奔走。只听打闹之声
越来越近,混杂着鸡鸣犬吠,吵成一片。喧嚷声中,忽然传出一声惨叫,接着连
续几声,均甚为凄惨。杨二姐脸色一变,道:「今天这批盗匪好狠。」话才说完,
忽听一人叫道:「三大王,你看这马。」另一人道:「嘿,好马!先打这家!」

    赵婉雁心中一跳,心道:「这人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只听数人纷纷呼喝,声音到了堂前。

    赵婉雁原没想到自己的马匹会引得贼人觊觎,登时慌了,颤声道:「杨二姐,
他们进来了……」杨二姐也是出乎意料,定了定神,道:「你先从窗口出去,快!」

    话才出口,一个汉子已破门闯入。杨二姐抢上前去,木棍着地扫去。房中未
点烛火,甚是昏暗,那汉子没留神,被这一棍扫得向前扑倒。杨二姐抡起木棍,
向他后脑重重打下,那汉子哼了一哼,瘫在地上。后头立有两人抢进,都是手提
大刀,其中一人手持火把,见杨二姐打倒一人也不在意,举刀便砍。杨二姐只是
稍懂棍棒,出奇不意的击倒一人,此时面对两人,立时乱了手脚,不住后退,见
赵婉雁呆呆地靠在墙角,似乎吓得一动也不动,心中大急,叫道:「赵姑娘,快
跑啊!」赵婉雁颤声道:「不行啊,你……你怎么办?」杨二姐还没再多说话,
手中木棍被一刀砍断,霎时脸色苍白,抛开断棍,连退几步,到了赵婉雁身边。

    那两个盗贼举火一照,见到房中除了两女并无他人,顿起歹念,一人笑道:
「妙啊,想不到这穷乡僻壤,倒也有这等货色。」便要冲上前去。另一人见了赵
婉雁秀丽绝伦的容貌,惊喜之余,忽觉有些不对,道:「老弟,且慢,这妞儿我
好像见过。」那盗匪笑道:「你要见过,早给你风流快活过了,还会在这儿?」

    便在此时,一个胖大的身影走进房里,叫道:「阿胡,徐三,你们干什么?」

    那两贼听了,连忙回身,一人陪笑道:「三大王,咱们逮到两个小妞,三大
王看看,要不要捉回去?」心中却暗暗嘀咕,可惜快到手的美人又落到头目手里。

    那三大王望向两女,突然面有惊色,「咦」地一声。赵婉雁一见那人,更是
花容失色,叫道:「啊呀!」这个胖头目一脸横肉,手提双锤,却是白虎寨三寨
主郭得贵。

    她曾经为郭得贵所掳,幸蒙向扬搭救,保得清白之身,后来在向扬与白虎寨
三名寨主相斗时又见此人,最近一次是自白虎负她和向扬出城之际匆匆见过,直
至今日,她犹未知晓何以白虎寨三寨主齐至京城,之后也没再见着,想不到却会
在此遇到这个恶人,急得她几乎要哭了出来。

    郭得贵亦是意想不到,神色惊疑不定,道:「你……你怎么在这里?向……

    向……那姓向的也来了?」他在向扬手下败得极惨,见了赵婉雁,不免杯弓
蛇影,只道向扬与她形影不离,说不定此刻便在左近,心中颇感惊惧,只是垂涎
赵婉雁的美色,也不肯轻易离去。

    赵婉雁一转念间,也知道他顾忌向扬,心中暗想:「若是向大哥在这里,那
也不必怕你。怎生吓他一吓,把这恶煞诓走?」她本来不善应变,此时心中惊惶,
一时难以定心,更想不出半点应对言语,支支吾吾地道:「向大哥,他、他…

    …」

    郭得贵见她神情慌乱,心想:「要是那向扬在这里,早就会出来阻我劫掠,
看来十之八九是不在。」当下面露狞笑,道:「好啊,给你跑了两次,这会儿你
可再也溜不掉了罢?」抛开双锤,冲上前来抓赵婉雁。

    杨二姐见他扑来,顺手握到墙边竹帚,往他脸上打去。亏他郭得贵多少也是
习武之人,色迷心窍之际,竟然轻忽大意,给杨二姐一帚打中,打了个满脸灰尘
砂土,一时睁不开眼。杨二姐趁机拉着赵婉雁的手臂,直往门冲。

    郭得贵忙胡乱抹了抹脸,怒道:「臭丫头,这么泼!」转身追了过去。两名
手下忙拿了地上双锤,跟将出去。

    杨二姐和赵婉雁出了屋子,但见外头几名农家壮丁正跟盗贼乱打一通。

    郭得贵随即追了上来,从喽啰手中接过铜锤,叫道:「小妞儿,看你跑哪里
去?」

    赵婉雁正自惊慌失措,忽见自己的马匹已被解了缰绳,想是郭得贵正要抢马,
又进了屋来。眼见郭得贵越追越近,赵婉雁无暇多想,骑上马去,策马便奔。

    郭得贵哪肯罢休率众冲散众男丁,围赶过来,停止掳掠,只是带着手下猛追
在后。但是众贼并无坐骑,那及赵婉雁骑乘良驹之速?追赶一阵,赵婉雁已将群
贼远远抛在后头。

    赵婉雁见离村已远,心中犹自跳得如打鼓一般,吁了口气,心道:「要是没
及时逃出,只怕再也见不到向大哥啦。村里的男子已经集合起来了,杨二姐应该
不会有事了吧?」

    她正心忖已然脱离险境,忽然一阵马嘶,坐骑缓缓倒了下来。赵婉雁惊道:
「怎么了?」仔细一看,只见一条马腿上血流如柱,想是混乱之中不知给哪个盗
贼砍中,受伤着实严重。那马为了逃离险地,拼命奔跑,现下终于支撑不住,倒
了下来。

    赵婉雁撕下袖子上的布料,包扎了马腿上的伤口,柔声道:「马儿,多谢你
负我脱困,可是我得赶紧离开,不能照料你,只能帮你包好伤口,当真对不起了。

    你伤好之后,便自行回归原野,不用再供人驱策啦。」

    她站起身来,望向来路,不禁一呆,惊叫道:「糟了!」原来马血一路洒来,
血迹斑斑,成了追踪的指标,竟是把她行迹暴露无遗。她慌不择路,纵马之际只
想突围,此时才发现周遭树茂林深,竟是行到了一条山路。深宵之中,隐隐传来
几声鸦啼。

    马已受伤,须得步行,赵婉雁也无可奈何,生怕郭得贵追来,只有往前快步
奔去。但她体质柔弱,又累了一天,跑了一会儿,已是气喘呼呼,两旁林木却越
来越盛。

    她奔得两脚发软,支持不住,只得坐在一棵古松之下,倚着树干休息,只想
阖眼睡去,但仍勉力支撑。昏昏沉沉之际,忽听一阵沙沙,是脚踏落叶之声。赵
婉雁大惊,慌忙起身,正要往前再跑,忽见火光四起,郭得贵带着数名山贼四面
八方包围过来,嘿嘿而笑,道:「小郡主,你很会跑嘛,到了这个荒山野岭来,
真是再好也没有,哈哈,哈哈!」

    赵婉雁惊叫一声,退到树下,颤声道:「你……你……」郭得贵凝笑道:「
我什么?」一招手,两名喽啰抢了上去,左右拉住赵婉雁双臂。赵婉雁哪里反抗
得了,挣扎几下,毫无作用,急得泪水盈眶,叫道:「不要……不要这样!向大
哥他……他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郭得贵舔舔嘴唇,笑道:「那还得要他
知道这回事才成。老子把你带回去天天玩,玩到你精疲力尽,走也走不动,话也
说不出来,看你怎么再见那小子,怎么跟他说去?」

    赵婉雁含泪闭目,低声道:「向大哥……」

    此时乌云蔽月,似乎明月心有不忍,不愿目睹这无助的少女惨遭蹂躏。

    郭得贵走上前去,眼中尽是贪婪之意,双手便往她胸前双乳摸去。

    突然之间,山林中传出一阵尖啸,极其骇人,却是夜枭之鸣。一声枭鸣之后,
又是一声鸦啼,接着呀呀、咕咕、嘎嘎、呱呱……所有聒噪尖锐的鸟鸣陡然纷纷
响起,此起彼落,回荡在深山之夜,显得既是诡异,又是可怖。

    郭得贵吓了一跳,手一缩,骂道:「怎么这等邪门,这么多扁毛畜生通通鬼
叫起来?」话才出口,突然周遭一暗,乌云把月光全然阻挡住了,四周竟似有阵
冷气,阴风惨惨,群鸟鼓噪之下,令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赵婉雁固然惊愕害怕,
郭得贵和群盗也觉得心中不大舒服,不自觉地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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