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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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村1》 第69章 开荒 1)这一季的雨水好,地里的玉米秆已经蹿到一人多高了。 战争年代里,不知道是那位浪漫的革命诗人把这一排排的玉米秆叫作青纱帐,真是一个贴切的比喻。那时候青纱帐里是革命志士隐藏起来伏击敌人的好场地,而如今这青纱帐却是成了恶人的天然庇护所。白天他们在这里潜伏起来,到了晚上他们就出来进村偷东西,万一被看见了,那也不用怕,只要是跑到青纱帐里,那就算安全了。这些偷东西的,大多是外乡人,不过看着外人来偷,本村里也有浑水摸鱼的。 白得柱虽说不是一个好干部,可没了这样一个干部,白家庄更加的混乱了,村西头孙寡妇的妮子在玉米地里薅草的时候被人扒了裤子,村中间的白大川家在花生地里干活,刚弯下腰还没有一袋烟的工夫,再抬头时新买的摩托车被人拉跑了。那家的猪被偷了,马被牵了,这也是很经常的事情。最可怕的还是晚上,只要是半夜里听见了自家的院子有什么动静,到第二天起来看时一准会少一些东西。在以前村委会组织打更,情况还好些。可现在却是没人带头了。 一时间白家庄人人自卫。 这一天,白强骑自行车载着彩虹去集上买东西,在回村的时候碰见了白土山,白土山正在一面墙壁上贴着什么东西。白强骑过来和他打招呼,白强问道,“土山哥,你这是在干啥呢?今咋没去集上卖菜?” 白土山一看是白强和彩虹,瞟了一眼彩虹,有多日不见,她长得愈发的风韵了,说道,“今有些忙,就没有去。” 又说,“我看咱村这几天乱得很,想成立一个打更的队伍,不知道成不成?” “那最好!” 白强说道,“整天介担心受怕的,早该打更了。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远一声就行了。” 白土山道,“行!” 看他们刚从集上回来,就问道,“你们这是去集上买啥去了?” 白强说道,“我买了把板斧,我媳妇买了些吃的和穿的东西。” 板斧就在自行车前把上别着,白土山看看彩虹手里掂着一大包卫生纸很是显眼,顿了顿,目光又回到那把板斧上,说道,“买板斧干啥用?” 白强道,“开荒啊。后庙那块地旁边不是有片林子吗?这林子里有一亩多是我家的。” “开荒?” 白土山有些不明白。 “这是近两天才有的事,以前白得柱在的时候,不让破坏那片树林,现在没人管了,好多人都开荒去了。” 白强说道。 “哦,是这样啊。” 白土山明白大概意思了。 “那,土山哥,你忙,我先走了。” 说着,就瞪上自行车载着彩虹回家去了。 在车后面坐着,彩虹说道,“强哥,你不是看不起土山么,刚才一个土山哥,一个土山哥叫得真亲热。” 白强却说道,“你知道啥?现在白土山在咱村真是个人物。我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彩虹说道,“我看这土山看人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有啥不对劲?” 白强问。 “我也说不上来。” 彩虹说道,“反正就是有些不对劲,看起来和以前比他不大一样了。” “什么?以前。” 听了彩虹的话,白强差一点把车骑到路边的阴沟里去。 彩虹知道白强误会他了,说道,“看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给你说了么,就过年的时候我替咱爹卖蘑菇和他处过几天。” 白强这才放了心,还真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回到家时家门锁着,白强料想,他爹白老汉可能是帮他建设叔开荒去了。 把车子在院里支好以后,对彩虹说道,“中午做些好饭,下午要干的是力气活。” “哎!——” 彩虹应道。 2)白土山把打更的公告帖好以后,就回到了家。经过老村长的几次训斥,白风娇打麻将不似先前那样厉害,还知道了做些家务。这一次白土山到家时,竟然看到她在下厨做饭。 白风娇看白土山回来了,就说道,“你现在连菜也不卖了,整天介瞎忙个啥?” 白土山顺口说了句,“用你管。” 这时从屋里传出来老村长的咳嗽声,白土山赶紧说道,“咱村这几天太乱了,我想成立一个打更队,这件事我跟爹说过的。” 白土山来到厨房里,问白风娇,“做的是啥饭?” 白风娇说道,“醋溜白菜,喜欢吧?” “喜欢,喜欢。” 白土山这么说着,实际上他最讨厌吃酸了。 围坐在饭桌旁快要吃完饭的时候,白土山说道,“爹,咱村现在好些人都在开荒呢,我记得咱承包了一片林子,也开荒了吧?” “开啥荒?” 老村长吃得慢,一边吃着饭,一边不露声色的说道。 “我也是下午刷布告的时候才听说的,就是咱后庙的那块荒地。” 白土山不紧不慢的说道,“咱家不是承包了两亩多吗?” “那不是荒地,那是树林!” 一向冷静的老村长突的变得很暴躁,放下碗筷,站起剧烈的咳嗽起来。 吓得白土山赶紧站起来,老村长却摆摆手不让他扶,尽全力禁住了咳嗽却憋得脸色血红,老筋暴出,喘息道,“开荒——你说的这是真的?” “这——” 看老村长这副表情,白土山不敢多说话了。 还没等白土山做出解释,老村长就急急的走出家门,或者说是蹒跚着跑了出去。 才走到胡同口,老村长就已经气喘吁吁了,豆大的汗珠从眉头上渗了出来,揩去了,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这样急噪了,不知有多少年不曾这样走路了,灯尽油枯,每个器官都走向了生命的极至,整个身体早已无法承受这样的运动。但是倔强的意志总是能创造出一些奇迹来。因为白土山那句漫不经心的话,在饭桌旁老村长刚站起的时候,在他的身体里就开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苦楚。他急于证实一件他不愿意证实的事情。 包括孩子,白家庄的每一个人都是认识老村长的,平日里,老村长一向以冷静稳重而著称,而这一次却见他如此神态,路人见了不问道,“老村长,您这是要干啥去之类的话?” 老村长不理,只管急急的赶路。路人又去问白土山,“老村长这是要干啥去?” 白土山来不及回答就继续去追撵老村长。 毕竟年迈力衰,任他跑却都跑不了多快,很快就让白土山给追上了,白土山急急的问,“爹,您老这是要干啥去?说一声,我载着您去。” 老村长表情呆板、严肃却是不理,似乎并没有听到白土山的话。一个老人这样走着,样子很怪,但似乎成了惯性,就是想停也停不下来,胸中被一股气堵着,就是想说话却也说不出来。不得以,白土山只能在后面跟着,生怕老村长会有个闪失。 走到后庙那块地的时候老村长才停了下来,白土山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但老村长看起来象是并无大碍。 这一块地势较高,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特别是不远处的那片树林,更是看得真切。那不是天然林,不是老林,而是一片防护林。这是几十年前老村长带领白家庄的广大村民一棵一棵的种下的,多少年来曾为之付出了不少血汗,也不仅仅如此。他知道这片林子对白家庄的特殊意义。白家庄是沙土地,在没有建防护林前,一起风便是漫天黄沙,遮天避日,土地更是贫瘠的很,庄稼年年歉收,地里长出的尽是一些耐旱的荆棘。这种植物,狗不叼,马不嚼,只能晒干了当作柴火来烧。可是等这片林子长出来后就不一样了,的确起到了防风固沙,保持水土的功用。黄沙一年比一年见少,土地也是一年比一年肥沃。这林子曾是老村长为村长时的主要“政绩”更是他后半生以来的骄傲和慰藉。 整个白家庄,还有其他几个村落都在享受这林子的庇佑,老村长虽然没忘,可是白家庄的其他村民却在淡忘着它的功勋。在不少人眼里,这仅仅是一片树林,分给他们来承包,多少年没发挥过一点功用,即占庄稼又占地。如今人多了,地少了,他们早就有要毁林开荒的念头了。只是当时村委会管着不让毁林,而今无人管了,不知道是那家第一个出来拿起了斧头,其他人也跟着蜂拥而来。 每一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而今村里无人管了,谁愿意干啥就干啥。开了荒,不仅多了块地种庄稼,砍下来的树干还能背到集上去卖钱,而有的太细了太弯了,卖不出去。却也可以当柴火烧,到是省下了不少买煤的钱。 他们总想着,多打一些粮食,多得一些收成,多赚一些小钱。 哎,这些只图当下,不图久远的乡亲啊! 现在还不是忙其他农活的时节,这白家庄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几乎都是倾巢出动。有蛮力的汉子,爱唠叨的妇女,驼背的老人,穿开裆裤的孩子……各色人等都加入了这劳作的行列。有的锯树,有的砍树,有的抗树,有的背树,有的刮树皮……干得热火朝天,场面好生热闹。这到是让不少年长的人想起了当年大生产的场面,不过却没有想到大生产时白家庄的那些个情景。所有的人都是健忘的,这不该怪他们。 看他们辛勤劳作的宏大场面,老村长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看他的表情,似乎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那是漫天的黄沙,还是遍地的荆棘。没有人意识到,这可能将会是一场灾难。但这个弥留的老人却看到了一些未来的东西,或许,每个人都迷糊了,但他却是清醒的。 因为过度剧烈的运动,浑身象火一样在燃烧,脑子在经受着躯体的炙烤,世间万物都变得无声了,只有心脏在嘭嘭的跳动,却也如同少了油的发动机没有后继的力量了。眼睛早已迷离,是脑子直接显现着那些不同寻常的景象。一会儿是年轻时和众乡亲一块植树的热闹场面,一会儿又是村民们毁树的情景……两种景象在不停的转换交接着,而且转换的速度越来越大,大脑处在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 天地也开始旋转了,老村长也随着它转,不知道谁把他抬了起来,而他却是不会在意这些了,一生中最重要的几个场景开始在大脑里回放,与妻子结婚时,当选为白家庄大队的队长时,收留小叫花子马土山时,还有就是在这沙土地上植树的情景……漫长的一生都浓缩在这几秒钟的回忆里了。而后,他固执的认为自己该睡一会儿了,尽管这是在地里,尽管有不少人在身边,但他太累了,顾不得这许多了。 虽然在翕动着嘴,但老村长却没有说清楚一句话,就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白土山眼疾手快,及时的扶住了他,但这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 看着树林旁停着十多辆机动车,白土山大喊,“快来人啊!谁家的车让我用用,我爹病倒了。“听到的人们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即使是陌生人求助的时候,他们也是会乐意帮忙的,何况是这位很受大家尊敬的老村长。但他们至少现在却还不会知道老村长的晕到与他们有着直接的关系。 都说是人命关天,白建设先看见了,扔下了斧子,跑到那辆车前,又扔掉了刚装进车里头的那几根木桩,从车厢里抽出了摇吧,只两下发动机便响了起来。 开车来到了老村长跟前,众人七手八手的把他抬进了车厢,老村长在这白家庄里有着很好的声望与名誉,有不少人争抢着要和白土山一起去医院,可这一个小小的车厢却又盛不下那么多的人,尽管他们是出于对老村长的关切才这么做的,却也真是凭添了不少的麻烦。 情急之下,白土山在车厢里抱着他爹喊道,“大家的好意,我替爹心领了,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大家都忙得很,请回吧!” 知趣的知道白土山这是在轰人就下了车,不知趣的,依旧在车上呆着不肯下来,不过车厢里不是那样挤了,这样也好,白土山心想,有几个人在,去医院时也好有个照应,就向前喊道,“建设叔,开车吧,先去趟乡医院,那里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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