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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再渡云水

  建康。玉鸡巷。

  吴三桂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叫道:「有消息吗?」

  「还没有。」祁远道:「云老爷子已经亲自带人去找。林法师这两天用灵飞
镜把建康周围百里全搜过了,都没有线索。」

  吴战威在一旁咬紧牙关,腮帮肌肉鼓起,低头磨刀,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易彪道:「我是最后见着公子的。当时船上除了紫姑娘还有一个女人,浓妆
艳抹的,像是个粉头。」

  「不是粉头。」秦桧脸色发青地从堂后出来,沉声道:「是宅里的女人。」
「我们怎么没见过?」

  「不用问了。立刻去查太乙真宗!如果是他们袭击公子,我拼上这条命也要
焚了龙池!」

  说着秦桧脸一变,转身跌跌撞撞朝堂后奔去。

  祁远与众人相顾讶然,「老秦这是怎么了?」

  吴三桂道:「鬼知道他怎么突然跟茅厕较上劲了。」

  易彪道:「会不会是中了毒?」

  吴三桂摇了摇头。「不像。他给自己抓了六、七副药也没治住,现在拉得走
不成路。我瞧倒像有人不想让他出门。」

  众人叫道:「谁这么歹毒,连这种卑鄙手段都使出来了?」

  祁远龇牙吸口凉气,「英雄好汉,也怕拉稀。老秦动不了,咱们几个多跑跑
吧。」

  吴三桂背上长刀。「太乙真宗的事交给我!我倒要瞧瞧那些牛鼻子长了几只
眼!」

  广阳位于大江与云水之间,往西一马平川,其余三面则群山叠嶂,要走一百
余里山路才到云水之滨。这里也是晋国的东北边陲,向北过了云水便是汉境,往
东沿云水而下则是宋国的丹阳。王茂弘所说的广阳渠便是从大江掘出一条河渠,
穿过广阳以东的群山,直抵云水。这种浩大工程,难怪云氏会心动。

  一入丹阳地境就见到一群差役设了关卡,对过往商旅逐一检查。人群怨声载
道,那些差役却不为所动,只说新接到知府大人的行文,要对进出晋国的客商严
加盘查。

  泉玉姬过去递上六扇门的腰牌,差役立刻露出敬畏神情,飞快地唤来一名官
吏。那小吏验过腰牌,态度也变得十分客气,不但免去检查,还亲自送三人到码
头。

  数十艘客船泊在岸边,都是十几丈长、三层高的楼船,仿佛是一座座浮动城
堡,气势恢弘;然而比起它们后面浩瀚的大河,这些楼船都变得如同鸿毛,无足
轻重。

  「哇……」

  望着眼前几乎看不到边际的河流,程宗扬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叹。大江给
他的感觉已足够震撼,眼前的云水却更宽阔,水流虽然没有大江湍急,却在平静
的表面下有种目空一切的汪洋恣肆。浩浩的河水浑然一片,让人辨不出来哪里才
是边际。

  「客人是第一次见到云水吧?」那官吏带着一丝自豪笑道:「这里的水势还
不算大,若到了晴州,云水在夜影关下汇成云梦大泽,每次涨潮时分巨波吞吐山
峦,水气弥漫日月,那才叫大水。」

  程宗扬极目远眺,远方正有一支船队逆流而上,巨大船体在视野中小得仿佛
豆荚,禁不住道:「云水有多长?」

  官吏笑了起来,「这就没人知道了。听说云水上游在塞外,那里的牧民经常
能看到河中飘下来的白云。因此世人都说云水是从天上一直流到晴州,世上的金
铢也跟这河水一样,从天下四处流到晴州。泉捕头,请!」

  那官吏对这位长安六扇门来的捕头客气万分,显然把另两人当成她的随从,
边走边道:「我宋国主上圣明,大臣贤良。丹阳虽是小城,但士民殷富,治安一
向良好,莫说盗贼,就是乞讨的流民也早已绝迹……」

  正说着,旁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老爷!太太!赏口饭吃吧……」

  一个翻着白眼的瞎子趴在地上,破烂衣服早已辨不出颜色,怀里抱着一根竹
竿,一手拿着一只破碗颤微微递过来,里面有几枚脏兮兮的铜铢。

  官吏刚说得嘴响就撞上这档事,尴尬地喝斥道:「快走快走!不是有养济院
给你们钱米嘛!」

  瞎子翻着白眼珠道:「吃不饱啊,老爷……」

  官吏不想多事,从袖中摸出几个铜铢丢到碗里;那瞎子连声道谢,接着哎哟
一声,却是被小紫不小心踩了一脚。

  「哎呀!」小紫惊惶地说:「踩痛你了吧?真对不起啊。」

  瞎子揉着腿,脸上堆起笑容。「没事没事!小姐心肠这么好,将来一定嫁个
好人家!」

  小紫可爱地一笑,「谢谢你啊。」说着把一枚金铢丢在瞎子碗里。

  一枚金铢相当于两千铜铢,寻常人一个月也未必能赚到,她出手这么阔绰,
不但官吏张大嘴,连那瞎子的白眼也立刻翻过来,眼珠瞪得贼大。

  周围的人聚拢过来盯着碗的金铢,过了一会儿旁边有人叫道:「这瞎子是假
的!」

  「好端端的装瞎子,这厮不是好人!」

  那官吏反应过来叫道:「来人!把这厮逮起来!」

  瞎子被一群人团团围住,逃都没地方逃,连声道:「老爷饶命啊!小的就是
讨点钱,没干什么坏事啊!」

  官吏一把抢过碗里金铢,肃然道:「泉捕头,这厮冒充瞎子欺诈客商,必是
歹人!小的一定严加审讯!」

  小紫小声道:「好可怜,你们不要打他啊。」

  官吏被她提醒,暗道这不长眼睛的东西敢当着六扇门的面削自己面子,非打
断他两腿不可!嘴上却笑道:「姑娘放心。这金铢还请姑娘收好。」

  官吏一直将三人送上船、安置舱房,这才怒气冲冲地去收拾那个死瞎子。

  这条船是码头上最大的一艘,比平常楼船还高一层,甲板上足有四层,分为
前舱和后舱。前舱算是头等舱,舱内卧室、客厅一应俱全。后面以载货为主,舱
房都是十几个人一处的大间。虽然材料都是木制,没有钢铁痕迹,但巨大的规模
让程宗扬对这个世界的制造能力有了新的认识。

  程宗扬等人被安排到正对船首的最高一层,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云水浩渺的江
面。那官吏选了两间相连的客房,原以为泉捕头和她贴身丫鬟住一间,男丁单独
一间。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占了大间,把泉玉姬打发到隔壁。

  「死丫头,你故意的吧?」

  小紫笑吟吟道:「装神弄鬼什么的,最讨厌了。」

  「那瞎子你认识?」

  「他姓卢,在建康和孟非卿他们一起见过面。」

  程宗扬恍然大悟,「星月湖八骏的老五,云骖!」

  小紫撇撇嘴,「什么云骖,一头瞎眼的跛脚驴子。」

  程宗扬没理会她的讽刺,「他怎么到这儿来了?」

  「晚一点就知道了。」

  卢景既然露了行藏,肯定会来找自己。程宗扬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正想
找人回去报个信呢。对了,你在车上和姓泉的聊那么久,说什么了?」

  小紫眨了眨眼睛:「我问她多大了,许了人家没有,家里有几亩地,整天跑
来跑去辛不辛苦……」

  「哼!哼哼!」

  「还有件好玩的事,程头儿想不想听?」

  「恐怕没什么好玩的吧?」

  「猜对了!」小紫拍手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也在这条船上。」

  「什么!」一听到月霜也在船上,程宗扬立刻头大起来。

  「大笨瓜。」小紫扮了个鬼脸,娇声道:「泉奴!」

  与隔壁相连的小门打开,戴着面纱的泉玉姬进来躬身道:「老爷!主人!」

  程宗扬板起脸,「叫老爷就行了,还叫什么主人?」

  「主人是叫我呢。」小紫笑道:「你当她的老爷,我当她的女主人,有什么
不好的?走吧泉奴!」

  「凑啊哟!」

  程宗扬叫道:「你们去哪儿?」

  「当然是踩点了。」

  「说什么黑话呢!」

  小紫转头道:「我已经跟泉奴说好了,今晚联手杀光佣兵团的人,扔到江里
毁尸灭迹。剩下月霜好送到黑魔海给主人邀功请赏。」

  「我干!」

  小紫格格一笑,带着泉玉姬离开。

  程宗扬无奈地坐下来,念头却转到那个白眼瞎子身上。

  能见到卢景是件好事。说起来星月湖也是自己人,见识过谢艺、萧遥逸还有
斯明信的手段,这个排行星月湖八骏第五的卢景也差不到哪儿去。

  自己本来准备找家云家的商号向建康报个平安信,这下倒省事了。不过程宗
扬记得小狐狸说过,五哥卢景出身豪门,这个世家公子却喜欢扮瞎眼乞丐,不知
道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舱门忽然开了一道缝。程宗扬有些奇怪,楼船还没有启程,外面风也不大,
怎么门会吹开呢?他起身想去关门,一根脏兮兮的竹竿从门缝中伸进来,接着递
来一只破碗,一个声音道:「老爷,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这瞎子吧……」

  程宗扬瞪着那只破碗,良久拉开门,「进来吧卢兄,客气什么呢!」

  翻着白眼的瞎子蹲在椅上,摸索着从碟子里捡颗蚕豆丢在嘴里,嘎崩嘎崩地
咬着,半晌也没开口。

  比起温和从容的谢艺、风流倜傥的萧遥逸、威猛沉稳的孟非卿、阴冷果决的
斯明信,眼前的卢景看起来貌不惊人,怎么也看不出他出身世家,身为星月湖八
骏的老五,又是如今最好的杀手之一。

  程宗扬忍不住道:「这船人来人往的,卢兄打扮成这样满船乱转,也没人拦
你?」

  卢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以为这船是谁的?」

  程宗扬明白过来,「孟老大!」

  孟非卿的鹏翼商社有船行和车马行,看来自己是上了星月湖的船。程宗扬松
了口气,「卢兄,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吃蚕豆吧?」

  瞎子擤了一把鼻涕顺手抹在破衣上:「建康都快翻过来了,你倒躲在这儿开
心。哼哼,紫姑娘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你孤男寡女地带着她去晴州,打什么鬼主
意?」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是你们紫姑娘带着我去晴州好不好?」

  瞎子从衣服里摸出一颗药丸扔过来,「拿着。」

  程宗扬接在手里,「这是什么东西?」

  「给月霜姑娘的。王哲那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把月姑娘的寒毒治好。这颗丹药
你拿给她吃了,看看效果怎么样。」

  程宗扬明白过来:「你是跟着月霜才撞上我们的?」

  卢景悻悻道:「岳帅的两个女儿先后失踪,孟老大差点把我跟四哥的狗头敲
碎。还是老卢运气够好,一次找到两个。」

  「我还以为卢兄是特意找我呢,原来是为了两位姑娘。」

  「找你当然有事。」卢景翻白眼道:「传闻你跟太乙真宗结了梁子,到底怎
么回事?」

  程宗扬心虚地说道:「没有吧?」

  「你手下的人已经放出话,说太乙真宗绑架盘江程氏的少主,让他们立刻交
人,不然就打上龙池。」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谁这么无能啊?」

  卢景嚼着蚕豆道:「别说我没警告你。你手下那两个要被人瞧出是殇侯的底
子,麻烦不会小了。」

  殇侯是被六朝联手逼迫才隐身南荒,可见他老人家在六朝也是人人喊打的角
色。程宗扬又一次感叹自己运气不好,殇侯和星月湖这两个见不得光的组织偏偏
和自己关系最深,连带自己也要小心,免得被牵连进去,殃及自己这条无辜的池
鱼。

  程宗扬打起精神,「卢兄也要去晴州?」

  「既然你要去,我就不去了。」

  卢景抹了抹手指,「小狐狸在江州被人盯上,我要去帮忙。」

  「谁盯上他了?」

  卢景咧嘴冷笑一声:「这些天宋军大举集结,看来贾师宪铁了心要跟我们打
一场。」

  「贾师宪是哪位?」程宗扬想不起来历史上有这位人物。

  「宋国太师,兼领平章军国重事。」卢景冷冷道:「江州城池浅陋,宋军若
来,只有弃城与宋军野战。王茂弘把我们兄弟支到江州,不用费一兵一卒,无论
胜败都坐收渔人之利,真是好算计!但我们兄弟既然出头露面就不怕和他们在战
场兵戎相见!」

  程宗扬记得云家那幅地图上,江、宁二州在晋国东疆,分列大江两岸,最东
边的江州与宋国隔山相望。看来王茂弘早就算准宋国的反应,知道临安出于对岳
帅的忌惮,绝不容他手下坐大。怪不得小狐狸拿到江州像吃到酸李子一样。

  瞎子忽然翻了翻白眼:「喂,程小子,你跟月姑娘不会有什么事吧?」

  程宗扬干笑道:「能有什么事啊?」

  「那就好。上次见面紫姑娘已经说了,宁可跟着你也不回星月湖。」卢景气
哼哼道:「你这小子,有点狗运道。」

  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死丫头说过这话?难怪星月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姑
爷一样。但卢景接下来的话却让程宗扬出了一身冷汗。

  「除了下落不明那个,岳帅就这两个女儿。紫姑娘既然跟了你,你小子要和
月姑娘再有什么事,小心我们兄弟一人卸你一条腿!」

  程宗扬脸颊抽动了一下,「五哥,我就两条腿,你们兄弟可有七个呢。」

  卢景白眼一翻,「八个!三哥的帐我替他收。你就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长几
条腿吧。」

  程宗扬心里哀嚎一声,这话他要早半年说,自己当场就能给他拍胸脯。这会
儿生米早就成熟饭,自己总不能给月丫头做个处女膜修补术吧?

  程宗扬打起精神:「我去晴州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小狐狸那边有事,不如
我去江州;卢兄辛苦些,亲自护送月姑娘去晴州,也免得你疑神疑鬼。」

  「好说。」卢景一口应承下来,「既然这样紫姑娘就跟我一道走。你自己去
江州找小狐狸。」

  程宗扬讪笑道:「小紫就不劳烦五哥了,小弟照顾就行。」

  卢景木着脸道:「她们姊妹难得见面,好不容易一道去晴州,怎么好分开?
况且江州兵危战凶,也不是紫姑娘该去的。」

  程宗扬颓然道:「还是我去晴州吧。」

  卢景拍了拍手,从椅子上站起身:「这船是鹏翼旗下的锟字号楼船。船上管
事的姓俞,军衔不高,做生意还行。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这家伙还真不客气,平白给自己塞了这桩保镖的任务。不过吃人家的嘴短,
何况还是硬抢来吃的……

  程宗扬见他要走,忙道:「还有桩生意正好要找五哥商量。」

  卢景蹲回椅子上,翻着眼睛摸了颗蚕豆:「杀谁?先说啊,我开价可是很高
的。女人和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加收一倍。」

  早听说斯明信和卢景两个合伙作杀手的生意,看来不假,只不过……程宗扬
道:「连女人和小孩你也杀啊?」

  卢景不屑地翻了翻白眼,「讨生意还哪那么多挑三拣四的?」

  程宗扬摆手道:「不是这种生意。我正在做个东西,对你们星月湖可是大有
好处——小弟在建康有一个石灰坊,出一种叫水泥的东西……」

  这件事程宗扬早就打定主意。水泥若由自己来做,扩大规模并不容易,小狐
狸拿到江州正给双方一个绝佳的合作机会。自己有技术、有原料,而小狐狸正需
要一座坚不可摧的雄城。自己的技术、星月湖的需求、江州的市场,再加上数千
名纪律严格的军人,简直是天作之合。

  卢景听完他地讲述,神情微动最后点头:「我这就去建康找那个姓祁的!」

  说着他从椅子上跳下来,顺手抓起那碟蚕豆往破碗里一倒。

  见他这副饿痨模样,程宗扬忍不住道:「卢五哥,听说你是世家出身,云骖
是什么意思?」

  卢景顿了一下,接着眼睛一翻,白眼褪去,露出深邃黑瞳,就像一柄锋利无
比的快剑从破鞘中飞出,眼前的乞丐一瞬间变得光采湛然。

  程宗扬这才发现他年纪远比外表看起来年轻。虽然穿着乞丐的破衣,却像一
个浊世中的翩翩公子,倜傥不群;又像一头驰骋天际的野马,桀骜不驯。

  「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卢景道:「云骖就是岳帅战车前最外面那匹马。
在沙场踏血而行的龙马!」


               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  姊妹聚首

  临安。葛岭。

  「砰」的一声,一只白玉碟砸得粉碎。清脆响声打破阁内的宁静,玉屑在青
石板上四处飞溅。

  座中男子戴着一顶乌角巾,须发犹如墨染;虽然年逾五十,但狭长的眼中精
光闪动,显露出旺盛精力和勃勃的欲望。此时他面露怒容,旁边一名官员束手不
语,噤若寒蝉。

  一名男子弯下腰从容捡起玉屑,道:「太师息怒。陛下既然手诏请太师亲自
出镇,以朝廷惯例须建节,授节度使,并无他意。」

  「节度使一职乃粗人至极致!老夫节制诸将如弄小儿,何须此职!」

  贾师宪厉声道:「应龙!」

  旁边那名官员躬身道:「在。」

  「替老夫上表,辞去节度使职位!」

  翁应龙道:「是。」

  廖群玉微微叹息。他放下玉屑,挺身望着座中独掌大权十余年的宋国一品太
师,良久说道:「太师不肯领节度使,请朝廷颁赐双旌双节,以明赏罚如何?」

  贾师宪余怒未消,只哼了一声。一名家仆进来。「老爷,夏将军求见。」

  贾师宪露出厌恶表情,「不见!」

  廖群玉道:「夏用和当世勇将,此番用兵正须此辈出力。」

  贾师宪道:「一个丘八,不必理会!」

  家仆离开后,廖群玉取出一只木匣放在案上。贾师宪才脸色稍霁,「印出来
了?」

  「刚印出几册。」

  贾师宪掀开书页,只见纸白如玉,字迹墨光清晰,连声赞道:「好!好!纸
宝墨光,赏心悦目。」

  廖群玉道:「纸张是上等的玉版纸,油墨用金香麝调制,可千年不变。六朝
史事与诸子杂说合编为百卷本,只是价格不菲,印制一套便要近百银铢。」

  贾师宪怒气已消,轻抚书卷喟然道:「此中文字何只千金?先从府中支取两
万银铢,印制二百套吧。」

  翁应龙已写好奏章,双手奉上。贾师宪看了一遍,微微颔首。

  翁应龙道:「晴州之事该如何处置?」

  贾师宪道:「那些商人尽是世之奸蠹,挟其资财、聚敛成性。长此以往,国
将不国。」

  廖群玉小心的收起书册:「江州之事未了,再引出晴州那些商会只怕横生枝
节。」

  贾师宪离开座位,走到窗边,「我已下过手令,正要藉此机会好好敲打那些
商蠹。」

  他推开窗户,负手远望。葛岭草木依然葱茏,远处西湖波光潋影,湖侧的临
安城沉浸在淡黄暮色中,一片祥和。

  贾师宪低叹:「当日岳贼肆虐,群臣束手,任其横行无忌,实是朝廷奇耻大
辱!老夫费尽心力才除去此贼,怎容他死灰复燃?应龙,建康有回书了吗?」

  「仍无音讯。」

  贾师宪冷哼一声。「既然如此也不必等王丞相的回书了。待攻下江州,尽除
岳贼余党,城池土地照样还给他们就是。如果有兴趣,尽可让他们的北府兵据江
观战,看我的上四军如何摧城拔寨!」

  云水,鹏翼社,鲲字号楼船。

  程宗扬仍坐在椅中。面前桌椅依旧,星月湖八骏之一的云骖已经踪影皆无,
就像从未出现过。

  卢景带来的消息没有让程宗扬感到太意外。自己早有预感江州将经历一场恶
战。双方从山野鏖战到城下,战场从陆地一直延伸到水上,只是不知道对手会是
宋军。

  对江州之战,自己不太担心。萧氏父子既然敢接下江州,自然有防御手段。
如果星月湖剩余的两千人都是萧五那种水平,宋军只怕多上十倍也讨不了好,何
况还有自己送去的礼物。

  早在建康时,石灰坊刚烧出第一批水泥,自己就着手这件事,准备给小狐狸
一个惊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程宗扬不只一次后悔自己大学应该选理科,可当
初自己没有前瞻性,完全忽略穿越的可能,竟然选了一门对穿越者毫无用处的英
文系。

  对于自己这个缺乏必要准备的穿越者来说,水泥可以算是自己唯一掌握的跨
时代技术。说起来很惨,但确是实情。别说枪械、大炮,自己那点理工知识连块
肥皂都造不出来。

  将水泥供给小狐狸并不是程宗扬一时冲动;即使没有迫在眉睫的江州之战,
自己也会与星月湖合作。星月湖有的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只要自己提供足够的石
灰,再加上祁远这个新上任的行家指点,短时间就能让江州城改头换面。

  听到宋军准备对江州用兵,程宗扬第一个念头就是放弃晴州之行,立刻赶往
江州。但卢瞎子比自己还急,把月霜往自己手里一丢就拍拍屁股走人。

  程宗扬算了一下,自己乘船顺水到晴州要二十多天;宋军远道进攻江州,大
军集结,走陆路三个月能投入战场都是快的。等送完月霜,自己再去江州,恐怕
还能赶在宋军前面,亲眼看到自己「发明」的水泥在江州大派用场。

  与这件事相比,自己在建康的临江楼只是一件小事。贾师宪远望西湖时,程
宗扬也推开窗户,在暮色中临风远眺。夕阳下,浩浩荡荡的云水浮跃万点金红的
光芒,向着没有尽头的天际流去。

  这个世界就像水中扭曲的倒影,熟悉而陌生。直到现在,程宗扬不败相信自
己真在晋朝的建康生活过,还是这仅仅是个梦。不知道自己真是与王导、谢安这
些历史人物接触过,还是仅仅接触到他们虚幻的影子。

  这个世界像一盘被无数次篡改过的棋局,面前错综复杂又捉摸不定的棋路令
自己对未来一片茫然。程宗扬甚至不知道自己会是占尽先机的棋手,还是局中随
时可能被提走的棋子?毕竟前面已有岳鹏举中盘退出的先例;段强更惨,刚落子
就被提走。

  自己这枚棋子呢?会不会在下一手就被提掉?

  程宗扬很久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自己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
答案。在这种暮色里,一切都显得不真实,连自己的存在感都渐渐变得模糊,仿
佛融化在熔金的夕阳间,一点一点消失。

  舱门轻轻一响,程宗扬瞬间从恍惚中抽离出来,眼神变得明亮异常。舱门推
开,外面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穿着绸衫,腰间挂着一只俗气的金线荷包,貌不惊
人,看起来像个庸碌的商人。

  但关上房门的刹那,他身体突然一挺,双脚「砰」的一并,整个人仿佛一柄
淬火的钢刀,从庸碌外表下跃然而出,抬臂向程宗扬敬了个礼,「程公子!」

  在六朝见惯抱拳拱手的礼节,突然看到有人朝自己行军礼,程宗扬愣了一下
才道:「俞老板?」

  「俞子元。」那男子道:「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少尉排长。」

  程宗扬暗暗称奇。这个俞子元看起来身手不凡,竟然只是个小排长。他微笑
道:「俞少尉你好。」

  俞子元没有放下手臂,而是认真说道:「多谢公子。」

  「我有什么可谢的?」

  俞子元眼中忽然涌出一丝泪光,胸口起伏几下才道:「谢中校是我们一营的
营长。」

  「谢艺?」

  「谢中校在战场上救过我两次命。中校死的时候,我们兄弟却没有一个在他
身边。」俞子元压抑着感情,低声道:「公子千里迢迢背回营长的骨骸,是我们
一营所有兄弟的恩人。」

  想起谢艺,程宗扬心里有些不好过。

  「谢兄也救过我的命,路上帮了我很多。」

  俞子元收起泪光:「卢中校命令我们兄弟护送程公子和两位小姐回晴州,公
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船上还有你们的人吗?」

  俞子元毫不隐瞒地道:「我们排还有二十多名兄弟,在船上的有十四个。这
趟生意做完,我也要到江州去。」

  程宗扬笑道:「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又同路了。」

  「公子也去江州?」

  程宗扬叹口气:「小狐狸要打仗,我怎么能不去呢?俞兄,这船上有多少客
人?」

  俞子元道:「船上一共载了四百多名客人。有几个到扬州采购鞭炮的,大部
分都是去晴州。」

  听到鞭炮,程宗扬心里一动,「杨州有烟花没有?」

  「烟花要数晴州出的最好,每年十月,晴州几大商会在江上放五色烟炮,烟
火满江,堪称盛事。」

  五色烟炮听起来和自己知道的烟花差不多。到了隋州,买几枝和小紫一起到
江边放着玩,让她开心开心,总比烧人家房子好吧!

  程宗扬笑道:「多谢俞兄。雪隼佣兵团的人住在哪儿?」

  「在后舱。一个十几人的大间,还有一个小房间是月姑娘住的。我陪公子一
起过去吧。」

  「俞兄不用客气。我去看看几个朋友。」

  俞子元迟疑一下:「刚才那位捕头下船离开,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程宗扬打个哈哈,「她是六扇门的人,可能有差事要办吧。」

  俞子元释然道:「如此最好,岳帅当年与六扇门是对头。有她同行只怕对紫
姑娘不利。」姓岳的到底干了多少缺德事?怎么遍的都是仇家?

  俞子元道:「整个顶层都不再安排客人,公子与紫姑娘尽管安心居住。我在
甲板一层,公子有事只须吩咐一声。」

  俞子元离开后,程宗扬没有立即去找雪隼佣兵团的人。等俞子元走远,他伸
个懒腰,然后真气透入窍阴穴,在魂影上狠狠干了一记。

  隔壁相连的小门响了两下。接着一个女子推开门,弯腰深深鞠了个躬,「老
爷!」

  程宗扬一把拽住这个已经离船的女捕头,把她推到舱壁上,让她背对自己趴
好,然后拉起她的捕快服,把裤子往下一扒,接着挺起阳具对着她白生生的屁股
干进去。

  阳具挤进蜜穴,传来柔软而紧密的触感。泉玉姬的斗笠掉在一旁,露出发髻
后一枝白玉扁弃。

  女捕快翘起屁股喘息道:「古玛朴思迷达!谢谢老爷!哦泥……老爷干得好
深……」

  与六扇门的捕头一同到隋州,路上太过招摇,不好隐匿行迹。因此程宗扬要
泉玉姬以捕快身份下船离开,做出远行样子,再悄悄登船。泉玉姬交出魂丹成为
无法背叛的奴隶,顺从得像自己的影子。对这个新罗贱人,自己没有丝毫好感,
拿来泄欲倒是个不错的玩具。

  对这贱人自己连前戏都不用做,只要在魂影上撩拨几下,插进去就是湿淋淋
的。新罗贱人不愧是黑魔海精心培养的女奴,配合度极高,每次都让自己尽兴而
终。有了卓云君的教训,程宗扬收起以往那点怜香惜玉,对这贱人毫不客气;一
边干着她的蜜穴,一边道:「湿成这样,真够骚的!」

  女捕快道:「奴婢一想起老爷,下面就禁不住湿了。」黑魔海的妖术果然高
明,窍阴穴中的魂影与这贱人魂魄相系,随便动几下就感同身受。程宗扬不禁想
到,如果自己能把黑魔海女人的魂丹都搞到手……

  「泉贱人。」程宗扬道:「黑魔海的女人是不是都有魂丹?」

  「魂丹要教主亲授。」泉玉姬喘息道:「只有教中的御姬奴才有。」

  「御姬奴有多少?」

  「御姬奴大都是教主亲自挑选,身份隐密,奴婢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真没用!」

  「米呀哈蜜达!」泉玉姬被他干着叫道:「对不起!」

  「过来!」程宗扬抱起泉玉姬的腰肢,把她推到窗口。泉玉姬受惊般浑身一
紧,接着臀后阳具狠狠干进阴道,将她小穴塞得满满的。

  舱房在楼船最高层,窗外是浩浩云水,本来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但这时船只
还没有离岸,一眼望去便看到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只要有人抬头就能发现伏
在窗口的女人。

  「扶好窗户,腰弯下去,把衣服解开!」

  「凑啊哟……」

  泉玉姬声音发颤地解闺上衣,把捕快服脱到腰间。她击杀自己同僚时,眉头
都不动一下,就像机器人一样冷酷无情;这时在窗前宽衣解带,手指却禁不住微
微战栗,白皙皮肤透出一抹艳色。

  程宗扬一把扯下泉玉姬的面纱;女捕快惊叫一声。

  「你戴着面纱,谁都能认出你,还不如摘了!」程宗扬挺动着阳具道:「反
正没人见过你,还以为是哪个不要脸的粉头呢!」

  「阿拉嗖!古吗朴思蜜达!奴婢知道了,谢谢主人。」

  泉玉姬两手扶着窗户,纤软腰肢弯曲下去,屁股高高翘起。她松开的长裤掉
在踝间,露出光溜溜的腰臀和双腿;上衣敞开,白光光的乳房低垂,雪球般前后
抛动。乳尖的银铃来回摇晃,将乳头坠得拉长。

  女捕快的下体分泌出大量汁液,整个蜜穴都水汪汪的。阳具在狭紧蜜肉间进
出,带来阵阵快感。程宗扬捏着她的屁股道:「再挺高点!」

  「凑啊哟!」身前女捕快弓着腰,上身与地面平行,这时跑起脚尖,竭カ挺
起屁股,那张又圆又翘的大白屁股高耸着,肉感十足。

  娇艳的性器向后挺起,夹在白嫩臀肉间,露出花瓣般红嫩的蜜肉,被粗壮的
阳具撑得满满的,不住滴着淫液。

  程宗扬扒开她的臀肉,一边用カ挺动阳具,一边观赏她下体娇须的蜜肉被大
肉棒粪而蠕动滴水的艳态。

  泉玉姬元红新破,阳具进出间仍然感到痛楚。雨片娇嫩阴唇不时抽动,雪滑
的臀沟内,小巧菊肛也随着阳具进出而不停收缩。她长年奔走,白生生的臀肉弹
性十足,而且富有光泽;就像一推白玉团,在自己撞击下不断变形。

  程宗扬一手伸到她胸前抚弄白光光的乳球:「那不是刚才那个小官吗?泉捕
头,跟他打个招呼。」

  泉玉姬耳根都红了起来,「米呀哈蜜达,对不起……」

  「真没用!」

  程宗扬用力干着她的屁股。泉玉姬略带痛楚地叫道:「哦泥……老爷肉棒好
大……好硬……插到奴婢花心里了……新罗女人的鲜花被老爷采了两遍……」

  淫水混着几缕血丝从女捕快蜜穴涌出,顺着雪白大腿内侧一直淌到脚尖,看
起来淫艳无比。

  程宗扬拽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挺。泉玉姬两手支撑不住,整个上身都被推出窗
外,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哦泥!」泉玉姬发出一声尖叫,滑嫩小穴猛地一紧,夹住阳具。她的叫声
引起人群注意,几道好奇目光射来,接着吃惊地张大嘴巴,看着舷窗中露出的白
花花肉体。

  程宗扬只觉她小穴一阵抽动,接着喷出一股温热液体,顺着硬邦邦的阳具直
淌下来。

  程宗扬把她抱起来,「砰」的关上窗户,然后将她压在船板上,干进她高潮
的淫穴用力脔弄。

  「竟然泄了身子,真是个浪货。」

  泉玉姬的表情与其说羞耻,不如说是变态的兴奋。她手脚微微抽动,娇喘连
声,「准送哈蜜达……好羞耻……哦,奴婢又被老爷开苞了……」云收雨散,程
宗扬穿好衣服,神清气爽地转过身。

  那个新罗贱人赤条条躺在船板上,雪白双腿大张,腿间娇美的玉户被干得翻
开;红嫩蜜穴灌满精液,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丹红,就像被自己第一一次开苞。程
宗扬笑道:「泉捕头,辛苦了。」

  「捆擦那有!」泉玉姬脸上还带着亢奋和羞耻的红晕,吃痛地说道:「没有
关系……」

  程宗扬轻松地走下舷梯。船上巳经载满客人,衣履华贵的商人、风尘仆仆的
行旅,当然也少不了身强力壮的佣兵。如果不是所有东西都是木制的,这艘楼船
简直就像一艘豪华游轮,船上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一间餐馆。

  雪隼佣兵团住在后舱。程宗扬绕到甲板后面,忽然看到几张熟悉面孔。敖润
抱着一只酒坛,闷头靠在船舷边;老张和冯源在一旁,似乎在劝说什么。

  程宗扬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敖润已经看到他,抬起头叫道:「程兄
弟!过来坐!」

  老张和玛源尴尬地朝程宗扬笑笑,冯源指了指敖润,用口形示意老大已经喝
多了。

  敖润不由分说把程宗扬拉着坐下,倾过酒坛倒了一碗酒:「这一碗是敬程兄
弟的!」

  程宗扬拿起碗,敖润用力拍着他的肩膀,「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小姨已经都
告诉我了!输给程兄弟,我老敖没话说!」

  「等等!等等!」程宗扬连忙拦住他,「什么我小姨?哪儿钻出来的?」

  「就是紫姑娘,说是令堂最小的妹妹。」

  「我干!我娘生我的时候还没她呢!」

  冯源恍然道:「我就说嘛,你外婆挺那个……啥的……」被程宗扬眼一瞪,
连忙咽回去。

  老张道:「那不是你小姨?」

  「那是我小婢!」

  敖润红着眼叫道:「程兄弟!你这可不行啊!月姑娘已经是你的人,你再跟
别的女人不清不白!」说着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就要摸刀。

  程宗扬连忙拍着胸脯:「我小姨!是我小姨!行了吧!敖老大,你就说我那
位亲姨奶奶跟你说什么?」

  敖润盘腿推心置腹地说道:「程兄弟,你知道我对月副队长有那么一点点意
思……」

  程宗扬老老实实道:「我还真不知道。」

  「咱明人不说暗话!刚才你小姨来找月副队长,我才知道她是你没过门的媳
妇,因为闹别扭才跑出来。被你小姨这么一说,我心里……」敖润捂着胸口,眉
毛打结似的拧在一起。

  冯源在旁陪笑解释:「借酒浇愁、借酒浇愁。」

  死丫头的话你们也信?小紫骗起人来真有一手,敖润也是老江湖,怎么也被
她骗得团团转?这死丫头见人就骗,一点品德都没有!

  程宗扬暗骂一声,正容道:「实话跟你说,我这媳妇哪儿都好,就是脾气不
大好。这一跑就是好几个月,见面一句好听的都没有,拿剑就刺,什么难听骂什
么,你可是亲眼看到的。我是倒了八辈子楣才摊上这个媳妇。」

  敖润怫然道:「你这话我不爱听,月姑娘脾气怎么不好了?」

  「好好好!」程宗扬道:「我小姨还说什么?」

  敖润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程兄放心。那天的事,我们哥几个全烂肚子里
面,一句也不往外说!」凭什么啊?死丫头不会将你们洗脑了吧?

  冯源在旁道:「要不是你小姨是六扇门的捕头,这事我还真不信。长安城的
事跟我们雪隼佣兵团一点关系没有,他们闹得天翻地覆也闹不到我们晴州来。」

  老张也道:「这回我们兄弟是吃了亏,但招的那些兄弟还没有正式入团,这
口气只能忍了。往后见着六扇门的爷儿们,我们绕着走。」

  死丫头不会将泉玉姬的腰牌改个字就冒充六扇门的紫捕头吧?她又撒什么弥
天大谎,说长安城闹得天翻地覆呢?

  程宗扬坐不住了,「我那位亲姨奶奶这会儿在哪?」敖润黯然神伤,捧着酒
碗咕咕咚咚猛灌。

  冯源道:「她正跟月副队长说话,劝她回去。老大,你别难受,我听见月副
队长答应了。」

  敖润捏了把鼻子。「我难受什么啊……」

  程宗扬道:「敖兄,咱们有的是时间聊。我先去瞧瞧姨奶奶。」

  冯源体贴地说道:「放心!放心!月副队长自己一间房,你尽管去,绝对没
人打扰。」

  程宗扬问明位置,急步朝后舱赶去。一路心里忐忑,月霜和小紫这两个同父
异母的姊妹见面,究竟会迸出什么火花?不会是火山爆发吧?

  远处出现两个身影。穿着佣兵服的美女烧成灰自己都认识,除了月霜还能是
谁?另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自己变成灰也忘不了,当然是亲亲小紫,倒是没
见到泉玉姬的踪影。

  程宗扬心里一阵嘀咕。死丫头和月霜在一起啊?看样子似乎聊得挺开心。这
对同父异母的姊妹容貌没有多少相似之处。月霜身材高挑,论年纪她大了几岁,
身体曲线更加饱满,眉眼清晰如画,宛如一株英气逼人的剑兰。小紫身材窈寐纤
美,五官更加精致,这会儿娴淑样子就像一朵精美的莲花。

  唯一相同的是两个少女都够美,仿佛两株活色生香的花朵在月下比娇争妍。
月霜边走边道:「我好久没见到卓师叔,原来她在六扇门做事。」

  小紫小手握在身前,步子迈得碎碎的,一副害死人不偿命的淑女模样,含笑
道:「我和卓教御很要好的,她的凤羽剑就放在我这里,还教了我一点太乙真宗
的法术呢。」

  说着她双掌一分,一条带着光焰的火羽从白嫩掌心一闪而逝。

  「烈焰凤羽!」月霜惊讶地说:「她连自己的绝技都传给你了?」

  小紫可爱地吐了吐舌头,「我只会个样子啦。」

  程宗扬心里冷笑。卓云君落在小紫手里那么久,什么秘密都被拷问出来,一
招烈焰凤羽算什么。

  月霜终于完全相信面前的少女。「你年纪这么小,这也很了不得呢。」

  她停下脚步,「可是……泉捕头为什么要杀郑捕头呢?」

  小紫一脸认真地说:「得到切实证据之前,我们无法定案。」

  小紫压低声音道:「但据我们推测,应该与太子的势力有关。郑捕头一直都
是太子的人。」

  看着死丫头煞有其事的样子,自己也差点相信她说的才是真相。六扇门卷入
长安诸王争位的乱局而导致内讧,与黑魔海没有什么关系。连唯一亲历过瓠山之
变的敖润都被她说服了,何况月霜?

  月霜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红,过了会儿才道,「但泉捕头亲口承认她
是黑魔海的人……」

  月霜啐了一口。「好下贱。」

  程宗扬躲在一处船舷阴影里,听着小紫笑道:「我那个外甥虽然热心,为人
却有点糊涂呢。」

  月霜冷起脸,咬牙道:「那个混账!」

  小紫眼睛眨了眨,仿佛从她口气中听出什么,但没有追问,告诫道:「泉捕
头和郑捕头的事涉及机密,你们千万不要对外面说。」

  月霜点点头,「我知道了。」

  「还有件事请姊姊帮忙。」小紫笑吟吟道:「到了晴州,如果可以的话,我
们六扇门希望你能出面,看能不能引出黑魔海的坏人。」

  程宗扬心头猛跳一下。让月霜当诱饵引黑魔海的人出来?死丫头想借刀杀人
吧?

  月霜毫不迟疑地点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紫一副体贴口气道,「月霜姊姊,这件事很危险的,你再考虑一下,毕竟
黑魔海很坏。万一被他们发现,你会面对很多可怕的敌人。虽然我们能救下成千
上万的善良民众,但姊姊生命同样十分宝贵啊!任何可能对你造成伤害的事,我
们都很担心。」

  月霜断然道:「这也怕、那也怕,还能做什么?不用考虑了,我答应。」

  小紫俏美面孔流露一丝恰到好处的感动,执着月霜的手真诚地说道:「月姊
姊,六扇门和天下的正义之士都会感谢你!」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恨不得捣住她的嘴巴把她拖回来,狠狠揍她一顿屁股,
可月霜脸颊微微发红。程宗扬在心里摇头,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月霜这笨丫头
也太好骗了。

  小紫仿佛无意地说道:「我那个外甥是个商人,平常在外面做生意。」

  「怪不得是个下流的小市侩!他和姓泉的……哼!」月霜停下来,羞恼地哼
了声。

  小紫笑嘻嘻道:「那个小家伙挺坏的。不过姓泉的也不是什么好人。」

  死丫头扯这个是什么意思?程宗扬心里嘀咕。只听小紫笑道:「泉捕头是新
罗人,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她们新罗女人穿的衣服,还故意……」

  小紫悄悄在月霜耳边说了几句,月霜惊讶地皱起眉头:「真的吗?都是露上
体的装束?」

  「是啊。」小紫吐了吐舌头,「她们有好多官妓,官妓生下的孩子都被叫成
棒子。还有人编到书里,叫《辽左见闻录》。」

  月霜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两人说了一会儿,月霜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
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六扇门。」

  「什么事?」

  月霜拉住小紫,「我们到舱房里说。」


             第二章  波斯密信

  本来想知道她们姊妹两个聊什么,这会儿也不用看了,月霜已经对小紫信个
十足。论起性格,月霜与云丹琉有些相似,无论说话办事都直接了当,而且脾气
火爆。但月霜自小在军营长大,比云丫头单纯得多。如果是云丹琉,小紫那番话
根本骗不住她,说不定还趁机黑吃黑把泉玉姬干掉,消除一个隐患。

  说到底月霜脸皮还是比较薄,如果在草原被自己上的是云丹琉,云丫头吃那
么大亏,这会儿同乘一船,自己早就被她替天行道。月霜当着满船人的面,怎么
也不肯说出草原上吃亏的实情。

  脚下甲板微微晃动,楼船升起扇形的硬帆在夜色中启航,沿着浩瀚云水顺流
而下,朝数千里外的晴州港驶去。

  小紫施施然进来,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露出天真笑容。程宗扬两手抱在
脑后,躺在床上道:「看你笑那么开心,活像一只小狐狸刚偷吃了人家的母鸡。
老实说,你找月霜说什么了?」

  「当然是认姊妹,然后抱头痛哭一场啰。」

  「得了吧,你把敖润他们都骗得服服贴贴,月霜那傻丫头还不是随便让你骗
着玩啊?老实说,不然打你屁股!」

  小紫白了他一眼,「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叫道:「我又没听全!」

  小紫忽然一笑:「程头儿,有件好玩的事,你想听吗?」

  程宗扬怀疑地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猜对了!」小紫笑道:「雪隼佣兵团的人送货到广阳,还接了一件任务,
从广阳带了一件东西回晴州。你猜委托他们的客户是谁?」

  「这你都套出来了?」程宗扬坐起身,「佣兵团不是要替客户保密吗?」

  小紫叉住腰,「别忘了,我是六扇门的捕头;要查疑犯的数据,他们当然要
配合。」

  「喂,你是怎么冒充捕头的?不会拿个假腰牌,他们就信了吧?」

  小紫得意洋洋地说:「我的捕头身份可是经过认定的。」

  程宗扬一头雾水,「谁认定的?」

  「笨死你了,当然是这里的地方官喽。」

  「那个小官?」

  程宗扬明白过来。这丫头用泉玉姬的身份得到丹阳官吏的信任,再用丹阳那
个小官得到敖润等人的信任。敖润他们不信泉玉姬,丹阳的地方官却不能不信。
死丫头再做点手脚,轻而易举弄几份文件出来,要骗倒敖润也不是难事。

  程宗扬气哼哼道:「你就骗吧,小心掉进拔舌地狱爬不出来。」

  小紫忽然抱住他,轻声道,「如果我真进了地狱呢?」

  抱着小紫纤软的腰肢,程宗扬心头一阵激荡,过了会儿道:「那我只好跟阎
罗王拚命了。」

  小紫抬起头惊喜说道:「你会帮我杀掉阅罗王吗?」

  「会!」程宗扬大声说:「不管谁欺负你,我都把他碎尸万段!」

  「太好了!」小紫举起白嫩小手高兴地说:「到时候你当阎罗王,我要当地
狱女王!」

  「你要当地狱女王,全天下的人都该一心行善,免得落到你手里。」程宗扬
说着,忍不住低头想吻她的小嘴。小紫咯咯一笑,游鱼般从他臂间滑出,让自己
亲了个空。

  程宗扬懊恼地说道:「废什么话呢!赶紧说!那客户是什么人?」

  「一个波斯人。他委托雪隼佣兵团送一件东西,交给晴州的波斯商会。」

  「佣兵团接的奇怪东西多了吧,月丫头为什么对这东西上心?」

  「他们刚接到东西,不到一个时辰那个送信的波斯商人就被杀了。」小紫笑
嘻嘻道:「死得很惨呢。」

  程宗扬生出一丝好奇:「什么东西?」小紫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晃了晃。

  程宗扬接过来,上面写着几行古怪符号,字迹倾斜,看起来有点像字母,但
都是一半一半的。

  「这是什么鬼画符?」

  「人家看了好久也没想出来。」小紫眨了眨眼,「程头儿,你要能看懂,人
家就让你亲一口。」

  你都看不出来,故意拿出来是想让我难看吧?程宗扬横竖看了几遍,忽然几
个残缺字母吸引他的目光。那些字母有些像只写了一半的罗马数字,一行是上半
边,一行是下半边。

  程宗扬心里一动,把纸张折起来,几个残缺字母拼在一起,显出几个完整的
罗马数字:ⅢⅠⅣⅠ。

  「我明白了!」程宗扬拍案叫道:「这本来是一些纸条!被人誊写到一张纸
上才变成几行。」

  程宗扬把纸张沿着倾斜字迹裁开,连成一长条再卷成筒状。错落的字母旋转
着一行行拼接起来,变得清晰可辨。

  小紫疑惑地看着程宗扬,「你怎么想出来的?」

  终于能压过死丫头一次,程宗扬得意说道:「过来!先让我亲一口!」

  小紫眨了眨眼睛,「你先说,说完就让你亲哦。」

  「泰西有个大国,他们的军队发布密令时,用羊皮包在一根圆木棍上,写完
后把文字螺旋状切开。送密令的人只拿到一堆零散字符,得到密令的一方用一根
直径相同的木棍,把羊皮缠在上面就可以复原文字。」

  这是亚历山大的发明,幸亏自己还记得。程宗扬道:「是拉丁语。罗马人的
文字。」

  小紫好奇地说:「你认得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自己只能勉强认出一些字根,整篇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只
有几个罗马数字确定不会认错。三一四一……是时间还是数量?

  「晴州还有波斯人商会?」程宗扬琢磨着放下纸条,「波斯人的事跟咱们没
什么关系吧?」

  「拜火教呢?」程宗扬抬起头。

  小紫笑吟吟道:「月霜觉得委托人像和拜火教有关,你们在大草原上遇过,
她对这事很在意呢。」

  程宗扬心里升起不祥预感,小心道:「那丫头什么都跟你说了?」

  小紫挺起胸脯。「你的事我全部都知道!还知道你跟她上过床!你这个无耻
的淫贼!」

  「我干!你肯定用什么妖法吧!我才不信月霜会告诉你这些!」

  小紫抱住手臂冷笑一声:「程头儿你真没用,一骗就骗出来。」

  又被骗了!程宗扬心里惨叫。

  小紫已经用力踢了他一脚,「好啊,你敢和她上床!」

  「误会啊!我们之间完全是误会!」程宗扬抱着腿叫道:「你若觉得吃亏,
我也陪你上床好了!」

  「讨厌!」

  「喂,别跑啊!刚才你答应过让我亲一口的!哎哟……」

  在船上相处几天,程宗扬和雪隼佣兵团的汉子已经混熟了。初始大家对这个
六扇门的年轻捕快有点戒心,程宗扬赶紧解释只有自己小姨是六扇门的人,他本
人是做生意的,跟六扇门没什么关系。冯源沉吟道:「我说副队长在六扇门好端
端的,怎么非要跑到晴州当佣兵,原来还有这些不为人知的内情啊。」

  老张道:「副队长和你的事,是你小姨牵的线吧?我看她们两个很要好啊,
这雨天整日待在一起。」

  新加入的佣兵汉子道:「哎哟!你不会就是和小侯爷光屁股在船上跳舞那个
吧?可不是!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真的不是啊?我说你看起来也没那么不要脸
嘛!喂,六扇门内斗的事究竟是真的假的……」

  敖润道,「六扇门!六扇门!你们少说点不行吗?喝酒!喝酒!」

  敖润喝了两碗,喘气道:「老程啊,你那天一脚把我踢晕,后面的事我没看
到,但泉捕头……那功夫可真邪门!」

  程宗扬道:「郑捕头的拘魂锁也很邪门嘛。幸好我姨奶奶来得及时,要不我
小命就没了。这件事六扇门自己去办,咱们就别管了。来!喝酒喝酒!」

  靠着小紫骗死人不偿命的谎话,终于把瓠山发生的事支吾过去。接下来谈起
生意,大家分外相得。

  敖润口沫横飞地说:「我们雪隼慵兵团可是晴州一等一的大团!宗旨就是公
平、正义、勇气和责任!老程你若有货就交给我们雪隼佣兵团!别管是不是远在
天边,都保证给你顺顺利利送到!你瞧我这些兄弟,老张!八极门的高手,一身
横练功夫,早就是第四级入微的境界!放哪儿都响当当的!」

  「副队长就不用说了,正经的巾帼不让须眉!冯大法,平山宗的大法师!一
手火法出神入化!你去打听打听,像我们雪隼团这样每队配一名法师,有几个佣
兵团能做到?不说远的,建康城赫赫有名的云家,在晴州货物也是我们押运!」

  「你们和云家也挺熟?」

  「那当然!云家在晴州有好几间商号,都是云六爷亲手打理。他跟我们团长
薛延山、副团长石之隼都是过命交情!不瞒你说,老敖这次到建康就是从云家得
的。」

  程宗扬笑道:「越说越近了。云家和我也不是外人,这顿我请客!」

  「哪儿能让你破费!」敖润把口袋拍得山响,「我们雪隼团有的是钱。」

  程宗扬也不推辞。「正好我有事要和云家联络,沿途有没有云家的商号?」

  「前面就是扬州,船要在码头泊一日。喂,老张!」敖润扭头道:「云家在
扬州的商号叫什么来着?」

  「就是云氏商会在扬州的支号,掌柜也是云家的人。」

  敖润道:「坐船坐得难受,正好上岸散散心。到了扬州,我陪你去!」

  说话间旁边传来一阵轰笑,敖润扭头道:「冯大法!又干嘛呢?」

  冯源盘膝坐在甲板上,在他身前数丈距离放着三盏油灯。这位平山宗的大法
师左手平放,掌心向天,右手食指、中指竖起,放在左掌上,垂眼默念片刻,然
后大喝一声,「疾!」

  冯源戟指往前一挥,三盏油灯有两盏同时跳出火光。另外一盏被劲气鹿倒,
灯油洒了一地。

  冯源收回手,得意洋洋地说道,「怎么样!」

  几名佣兵汉子纷纷道参,「不错不错!有点道行!」

  「这戏法变得好!」老张怪声怪气道:「冯大法,可你这戏法有什么用?」

  冯源哂然道:「用处大了!别看你一身横练功夫,我隔空往你胸口一指就能
在你胸口烧个洞出来。」

  「得了吧!谁打仗时怀里揣个油灯让你点呢?」

  老张道:「就算你法力涨十倍,能挥出个火球,起码得两个呼吸时间吧?我
一步跨过去,先这么一刀,再这么一刀!你还没施完法就把你大卸八块,扔水里
喂鱼了!」

  冯源叫道:「死老张!看我冯大法师的猛火诀!」

  说着用カ一点。

  「啊!」老张惨叫一声,梧着胸口一蹦三尺高,「砰」地倒在甲板上。

  冯源吓得跳起来,「老张!你没事吧?」

  老张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怪笑道:「玛大法,你的手艺还差点儿啊!」

  「呸!我点!再点!」

  冯源正点得高兴,旁边忽然有人叫道:「哎哟!火!」

  甲板上的灯油不知什么时候被点着,一群汉子连忙捡起东西扑打。敖润也吓
了一眺:「胡搞什么!船上也敢玩火法!冯大法,烧了船你赔啊!」

  冯源连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众人手忙脚乱扑灭火势,幸好灯油不多,没有酿出事来。

  程宗扬蓦然想起一件事,扭头却不见敖润。他叫住冯源,「敖老大呢?」

  冯源挤眉弄眼地笑了两声:「副队长刚才把老大叫走了,没往这边来。」

  船上这些天月霜一直没有理睬自己,落在这些汉子眼中又是一桩笑谈。不管
怎么说,比起一见面月霜就想要自己的命,现在的状况已经好了很多。

  程宗扬道,「冯大法,你们练火法的用过火药没有?」

  「火药?」冯源皱起眉头。

  老张插口道:「你说火器?那东西宋军使过,叫突火枪,弄根竹筒,里面塞
上药、装上火捻,一点火喷出去。好像是个姓武的……」

  冯源道:「武穆王!人家姓岳!」

  「对对!」老张拍了拍脑袋,「那玩意儿不好使,打不着人,不小心倒把自
己给伤了。后来换成铸铁的更麻烦。火药塞少了只能打几步远,一股烟就没了。
塞多了,铁筒一炸,手都保不住。不多不少,打球不准!」

  老张一番话说得程宗扬大笑起来。多了炸膛、少了没劲,不多不少又没有准
头。看来岳帅的火器和玻璃一样,费了不少工夫也没成功。枪械的制作和丝袜不
一样,六朝的丝织工艺除了没有工业化,其他方面既有长时间的技术积累,也有
熟练的技术工人;只要提供合适原料和设计,要做出丝袜并不难。

  但枪械制作在这个时代最困难的不是发明子弹,或者提供枪械制作原理和设
计想法,而是制作的精度。这牵涉到采矿、冶炼、模具、技术工匠、エ艺流程等
一整套内容,每一件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不断试验和技术积累。即使以
岳鸥举的雄厚资金和实力,也不可能在十几年内完成几百项创新。

  自己对枪械的了解不会比岳鹏举更多,岳鹏举已经尝试失败,自己可以打消
短时间内造出枪械的念头。如果退一步,做一个简单的爆炸物呢?

  沉吟间,老张道:「还想?火药那玩意儿贵得很,打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
铢!谁有钱往那儿糟蹋啊!」

  程宗扬道:「火药得多少钱?」

  「一斤总得好几个银铢吧。」老张道:「听说一杆突火枪花的钱足够养五个
好射手,否则宋军为何也不怎么用?」火药不像箭矢可以回收利用;大规模做战
之外,单是平常的训练费就要消耗一大笔钱,射程和威力又有限。虽然自己知道
火药的巨大潜力,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弓弩无疑是一种更明智的选择。

  船后货舱内,敖润气得脸色煞白,指着月霜道:「你怎么能把客户的东西给
别人啊!」

  月霜道,「我怀疑里面有阴谋,交给六扇门有什么不对?」

  「那也不成!」敖润叫道:「咱们是讲信誉的大团!拿了客户的东西就该安
安稳稳送到地方!你这不是砸我们雪隼的招牌吗?」

  「明知道为虎作伥你也要做?」

  「怎么为虎作伥?人家送的就是封信!」

  「送封信就会被杀?」

  「你小点声!」敖润连忙喝了一声,不放心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
跟你说过,标记是刺客国留下的。那几个刺客画不好惹,万一被他们知道咱们带
着东西就麻烦了。实话跟你说,这一路上我都捏着汗呢。」

  月霜赌气道:「反正我把信给了六扇门,你自己去要吧。」

  「姑奶奶,你下次别这样了。」

  敖润道:「紫姑娘虽然人好,但太年轻了不是?得,我去跟人家说清楚,让
人家留点神。这个冯大法也是!我交代要他收好,万一出事就立刻用火法把信烧
了,结果还拿给你!」

  「我是副队长,他当然要听我的!」

  「好好好!听你的没错,行了吧?」敖润哄得月霜不再生气,才唉声叹气离
开货舱。

  越往下游,河流越发宽广,雨岸起伏的山峦逐渐被平原代替,茂密森林也让
位于大片大片开垦过的田地。宽阔河面浩浩荡荡在大地上流淌,往来的楼船巨舰
散布在江面,犹如密集的蚁群。

  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泛江巨舸纵横往来,六朝的繁华和巨大的规模都
远远超乎自己的想像。这些天程宗扬没事就跟俞子元、雪隼佣兵团的人闲聊,先
学会的就是透过旗帜颜色分辨船只。

  秦国尚水德,以黑为正色,打着黑色旗织的是秦国船只;晋国尚金德,船只
大都打着白色旗帜;使用黄色旗帜的多半是以土德自居的唐国船只。汉国自称炎
汉,尚火德,旗帜用红色。偶尔有几艘旗帜上绘着星鸟图腾,则是来自昭南的商
船。

  在所有船只中,超过半数都飘扬着宋国青旗。这不是因为宋国在五德中尚木
德,或者宋国商会的实力强大。实际上,宋国自认为尚火德,但对五德之说并不
在意,选择青色是因为这些船只中有六成来自晴州商会;晴州人最推崇雨过天青
的青色,象征好天气和好运道。

  程宗扬对晴州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如果六朝还有历史的影子,晴州完全是个
异数。为何会在六朝夹缝中,出现一个被商贾控制的商业大港?

  俞子元的回答是:「晴州位于东海之滨,是云水唯一出海口,无论哪方都不
愿意见到晴州被一国独占,所以晴州的商会才能在六朝之间左右逢源。」

  冯源认真地告诉他:「晴州是天下气运所系,无论道门的六大宗派、释门的
十方丛林,还是诸子各大学院,都在晴州设有教门支派。这么多神明、贤士汇集
一处,当然受到上天庇佑。」

  敖润回答很干脆,「钱!晴州的大商会有的是钱;不管什么事,只要有钱,
一律摆平。」

  当然还有另一种说法:晴州人崇尚自由,充满冒险精神,无论谁来统治都不
可能束缚晴州人飞扬的船帆。

  楼船进入夜航,满天星斗下,船身犹如一头巨鲸破浪而行。舱下小阁内摆了
张紫漆茶床,上面放着两只茶盏。茶盏呈斗笠状,青色釉面布满冰丝般的裂纹,
更显得莹润剔透。

  俞子元泡了杯茶,「程公子,请。」

  程宗扬拿起茶盏笑道:「难得你泡的是茶叶。」

  俞子元道:「六朝饮茶最是雅事。长安盛行龙团凤饼,临安城卖的最好的是
顾渚紫笋和龙团胜雪。茶农将茶叶制成茶饼,每次饮茶前先用微火把茶饼炙干,
然后碾成粉末,再用绢制的细罗筛过,接着烧水、洗盏,最后还要点茶。烧水的
炭要讲究无烟无味,茶饼要先秤过,一块不能超过半两,碾茶要用碧玉碾。筛茶
的绢只能用一次。最细致的要算点茶,用哪种手法点出来的茶有什么花色……」

  程宗扬听得笑了起来,「我在建康见过有人这么喝茶,比吃饭都麻烦。」

  俞子元笑道:「岳帅不耐烦那些繁杂琐碎,喝茶只用茶叶冲泡。我们这些人
跟随岳帅,也习惯冲茶。」

  他摇了摇头,「因为这个,岳帅一直被临安官场视为粗鲁无文的军头,却不
知岳帅生性俭朴,比起不知世间疾苦的高门贵胄,不啻于天坏之别。」

  程宗扬一口茶几乎喷出来。岳鹏举喜欢泡茶喝跟俭朴没什么关系,纯粹是习
愤。不过追随者有意无意将领袖神化,也属于正常——追随者对信奉的人破口大
骂才是异事。

  程宗扬放下茶盏。「你们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船行、车马行的生意,还有些兄弟在外面自己做事。」

  「你们的人那么能打,怎么不建个佣兵团呢?我听敖润说,佣兵团的利润也
很丰厚啊。」

  俞子元道:「我们若建佣兵团,只怕不出一个月就被六朝联军剿灭。」

  在这个世界待了这么久,程宗扬也学会和六朝人一样蓄发,但始终不习惯留
胡须。这会儿摸着下巴道:「你们岳帅结的仇家也太多了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何况岳帅。」

  俞子元虽然说得平淡,程宗扬心里有些嘀咕。岳雕举执掌宋国权柄,结仇太
多还可以理解,但没道理除了他的追随者,一个朋友都没有吧?难道岳鸟人这么
极品?领着一班小弟逢人就踩?

  俞子元道:「孟团长一直负责组建星月湖大营,很少在外面走动,才由他出
面成立鹏翼社。二团的侯中校当年是岳帅麾下猛将,露面太多,如今化名在秦国
做客将。其他几位长官也都换了身份,免得被人识破。」

  程宗扬笑道:「我听说还有卖画、教书的?」

  「卖画的是崔中校,教书的是王中校。王中校在八位校官中位列第七,号朱
骅。与我们谢中校交情最好。」谢艺临终前曾说要自己带着小紫去找王韬、孟非
卿或肃遥逸。八骏中的老大铁骝孟非卿、老三龙骥谢艺、老四幻驹斯明信、老五
云骖卢景、老八玄骐萧遥逸,自己已经见过。未曾谋面的还有老二天驷侯玄、老
六青骓崔茂和老七朱骅王韬了。

  记得小狐狸说过,王韬出身太原王家,与谢艺交好也不稀奇。不过算起来,
八骏中有三个都是建康的世家子弟,再加上玄武湖中的别墅……姓岳的似乎和建
康关系很深啊。

  窗外传来几声呼喊,船上水手正在与驶过船只相互应答。程宗扬有些好奇地
说:「我看云水的船只好像都是十几条一起走,难道都是船队吗?」

  俞子元道,「云水流经地域广袤,许多地方都不太平,船只结伴而行,彼此
也好照应。」

  「六朝内陆也不太平?有土匪吗?」

  俞子元解释道:「六朝各据一方,边境不是大山就是大泽,人口稀少。山林
水泽间颇多怪兽,还有许多奇特异族,往往袭扰过往的船只。尤其是过了扬州的
一段水路,两岸山高浪急,最容易出事。」

  程宗扬想起南蠢些鐾。自己看云苍线地图时,还以为六朝连在一起,占据地
图上最肥沃的土地,看来并非如此。六朝更像是六个以都城为辐射地方政权,彼
此除了几条道路连接以外,仍留有大片的空白地带。

  「既然大家都结队而行,为什么鲲字号只有一条船呢?」

  俞子元笑着添上茶:「不瞒公子说,两个月前,我们鹏翼社的船行开始从晴
州贩运物品经广阳送往江州,当然不好与其他船只结伴。」

  「贩运什么物品?」

  「武器、粮食。」

  程宗扬明白过来。两个月前那是孟非卿第一次到建康的时候。看来星月湖早
已安排周全,等着找个理由动手。十几年才等到这个机会,也难怪他们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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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水路禁令

  回到舱房,小紫正在翻看一枝光秀秀的剑柄。

  「死丫头,你又翻我背包!」

  程宗扬瞧了一眼,「这是我从那个鸟上忍身上捡的,好像有点古怪。喂,你
拿它干嘛?」

  「姓敖的傻瓜说,有刺客团的人在追那封信,如果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会杀死
我呢。」

  小紫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那柄匕首在你身上,人家只好拿它来防
身。」

  「装什么可怜啊。谁败刺杀你,上辈子肯定没干好事。」程宗扬在小紫脸上
捏了一把,「琢磨出来了吗?」

  「只剩一个剑柄,一点用都没有。」小紫打个呵欠,「还要多久才能到晴州
啊?」

  「我问过敖老大,明天到扬州,再有几天到夜影关就是晴州。不过要到晴州
港还要两天的水路。」

  小紫道:「如果到晴州刺客还不来,我就把信贴在晴州城门上。」

  「你很闲吧?没事还想找事。」

  「真无聊。」小紫把剑柄一丢,懒洋洋道:「泉奴!」

  「凑啊哟!」泉玉姬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接着小门轻轻一响,伸出一只纤美玉足。程宗扬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那只
脚像细瓷一样光滑柔润,没有任何斑点和瑕庇,堪称完美。自己当然认得是谁的
脚。这只脚和它的主人一样,如同精心修饰过的玉像,每一处都细致雕球过,却
完美得缺乏生气。

  这些天在船上没有什么事可做,除了和雪隼佣兵团的人聊聊天,剩下的就是
在舱房里搞搞娱乐。这只脚连同它的主人,这些天自己都没少搞。虽然漂亮,但
搞过了也没有什么稀奇。真正让自己惊讶的是她脚下的鞋子。

  那双鞋子用白色柳木雕刻出来,外面贴着银色装饰;前端尖窄,鞋弓弧状弯
曲;鞋跟细细的,高约三寸。抛开材料质地,只看外观,和自己以前常见的高跟
鞋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精致。

  那只纤美脚掌踩在高跟鞋上,雪白美腿从门框露出一载,半遮半掩间显得加
倍动人。小云吟吟道:「出来?」

  一片光泽闪动,一个亮丽身影从门内走出。泉玉姬惯用的玉笄被摘掉,戴着
一顶夸张的羽毛冠;染成粉红色的雉尾长长挑起,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鼻
侧银环穿着三股细炼,绕过玉颊坠在耳下,扇状垂在颊前。白花花的肉体大半暴
露在外,双乳高高挺起,乳尖贴着金色饰物遮住乳晕。乳头从金饰圆孔中伸出,
悬着两只乳铃一晃一晃。

  她下身串了一根钓鱼细丝,上面挂着一幅淡青色的薄纱。薄纱是她以前用的
面纱,此时裁开一半垂在腹下,随着步伐来回摇曳。不仅两条白光光的大腿完全
裸露,连大腿根部的腹股沟都暴露出来。

  那双高跟鞋没有鞋沿,泉玉姬白嫩玉足踩在鞋上,脚跟抬起,身体自然而然
挺胸、收腹,臀部后翘,将女性肉体的特征展现得淋漓尽致。程宗扬道:「这是
怎么回事?」

  小紫笑道:「不是你上次说的吗?马戏团的驯兽女郎!」前两天自己一时好
玩,给小紫讲起以前看过的马戏团表演,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做了出来,而且仅靠
自己的只言片语,仿得似模似样。

  泉玉姬的羽毛头冠、半裸的胴体,尖细的高跟鞋,活脱脱就是马戏团衣着暴
露、身材曼妙的美女。只不过她衣着更暴露,那具美丽肉体在自己滋润下迅速成
熟,被灯光一映,白花花妖艳无比。

  泉玉姬踩着高跟鞋扭腰走来,用生硬口气娇声道:「老爷,主人。」

  小紫打了个手势。泉玉姬先是一个平分的一字马,上身挺直,两条白光光的
美腿笔直分开,一字形贴着船板展现肢体优良的柔韧性;接着上身侧过来,朝后
弯曲。她腰肢柔软至极,像纤柳弯成弓形,两手攀住后方脚上高跟鞋尖细鞋跟。

  小紫笑吟吟道:「泉奴,你是新罗人,还是高句丽人?」

  泉玉姬面孔朝天,娇声道:「奴婢是新罗人,与可憎的高句丽人是世仇。是
我们文武大王指挥唐军,消灭百济和高句丽。」

  她腰肢弯成弓形,丰满的乳房耸翘着,乳头硬硬翘起,银制铃铛在乳头上微
微摇晃。淡青色面纱用细丝悬着,被白玉般的玉股压在腹下。那顶粉红羽冠扇状
铺开,洒在曲线柔美的玉腿上,就像一只漂亮的白孔雀。案道:「程头儿,想不
想看她漂亮的花?」

  「搞都搞过了,有什么好看的?」程宗扬有些吃醋地说:「这贱人被你训得
真听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马子呢。」

  小紫笑道:「老爷不高兴了。泉奴,好好演,让老爷开心一下。」

  「凑啊哟。」

  泉玉姬双乳像雪球一样抖动,乳铃轻摇发出柔靡的铃声。小紫翘起手指朝她
摇了摇,泉玉姬顺从地抬起玉颈,被她在耳侧点了几下,封住听觉。

  「真乖。」

  小紫拍了拍她的脸颊,唇角含笑说道:「她在撒谎。渊氏是高句丽的姓氏,
因为避讳才改姓泉。高句丽几十年前就没有啦,现在是唐国的熊津都护府。高句
丽人有些被迁到长安,还有一些被新罗人抓走当奴隶。她在新罗出生,因为不知
道爹爹是谁才随母亲的姓氏。」

  程宗扬笑道:「她没有撒谎,只不过是乱认祖宗。」

  泉玉姬听觉被封,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听不到。这时按小紫的吩咐,像条美女
蛇一样在船板上扭动肢体,一边拨开悬在腹下的面纱,露出春光旖旎的下体,白
嫩玉指在秘处揉弄。

  程宗扬忍不住张开手抓住她一只雪乳,挑动她乳头银铃。这贱人真是天生的
奴婢,看得自己心头火起。泉玉姬挺起双乳,玉颊微微发红,眼睛水汪汪充满媚
意。小紫笑盈盈道:「看出来了吗?她不只魂丹,脑子也被人动过手脚呢。」

  「什么?」

  「你不觉得她很古怪吗?年纪轻轻就当上六扇门捕头,办案又很精明,为什
么连语言都说不好呢?」

  程宗扬捏住泉玉姬雪乳的手掌顿时一停,脑中仿佛有道光芒闪过。泉玉姬幼
年迁居长安,不说她的智商,就是一个普通人也不至于十年还说不好一门语言。
以前自己没有在意,这会儿被小紫点醒,再想到她在别人和自己面前判若两人的
姿态……

  小紫道:「我问过她。这十几年里她只做三件事:修行、查案,还有修饰自
己的身体。」

  「我明白了!」眼前迷雾揭开,变得豁然开朗。按照殇侯的说法,以泉玉姬
的年纪能有四级修为已经很刻苦了。除非她比别人更用心,甚至把学习语言的时
间都用来修行。

  另一方面,在河边时,泉玉姬查看小紫足迹的神情自己还记得,那种全神贯
注的姿态隐约在哪里见过;这时想起来,和鬼王峒那个工匠雕刻时的专注竟有几
分相似。

  还有,四处奔波查案是件辛苦差事,她的身体却显得十分鲜嫩,纤足和握剑
手掌都和未出阁的少女一样细白。除了修为对气血的调理补益之外,还要长时间
不间断的修饰,才能保持白嫩皮肤。但她在此之前并没有流露对男人的注意,每
天修饰身体是为谁做的?

  二十岁年纪就跻身六扇门捕头,天资聪慧、修为不凡却缺乏语言天分。与人
交流时态度冷硬,对主人却毫不困难地露出媚态;对男人不假辞色,却对羞耻性
事有出人意料的兴奋感。

  很难想像一个人能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只做三件事,把别人喝
茶休息的时间都用来修行、学习办案技能和美容上。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个能
力出众而不失美态的六扇门女捕头。

  这一切都源于某个人在她脑中留下的烙印。程宗扬感到自己仿佛接触到黑魔
海最核心,也最黑暗的那团迷雾。眼前的黑魔海御姬奴尽情展露美艳肉体,摆出
撩人淫姿。想到她其实是一具被人精心制作的玩偶,程宗扬心里生出一丝古怪的
怜悯。

  「不知道把她脑中禁制解除会变成什么样?」

  小紫眼睛闪闪发亮,「想试试吗?」

  「不想!」

  这种节外生枝的事百害而无一利,鬼才去做。真气在窍阴穴中微微一动,眼
前的御姬奴立刻爬过来,张开红艳唇瓣在主人胯间慇勤舔舐着。

  程宗扬把她推到船板上,从她臀后进入。那个外族的御姬奴一边翘屁股被主
人干着小穴,一边叫道:「老爷!啊杂!啊杂!请用力!」

  程宗扬在她狭紧蜜穴中挺动着说道:「新罗婊子这样子就挺好嘛。又骚又听
话,也不用担心她会造反。」

  「程头儿,你好坏哦。」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干坏事的是黑魔海好不好?她若不是遇到我这么
好的主人,说不定要倒什么楣!比如说你吧,可能早就把她切成几块,搞你的恶
魔游戏了。」

  「啊呀!」小紫惊叫一声。

  程宗扬话音未落,张臂一把抱住小紫,坏笑道:「死丫头,我看你还往哪儿
跑!」说着把她压在身下,毫不客气地吻住她的小嘴。

  小紫香软唇瓣让自己又想起那个惊涛骇浪的夜晚。程宗扬放缓动作,温存地
吮吸她的唇瓣,良久不愿松开。

  小紫精致面孔慢慢红了起来,程宗扬这才意识到她被自己压在身下,正躺在
泉玉姬背上;自己挺送腰身的动作,使得小腹不断在她腿间磨擦,像是和她亲热
一样。

  心头冲动一浪高过一浪,小紫似乎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眼中狡黠光芒褪去,
散发迷人光彩。伏在下面的泉玉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感到体内阳具越来越坚
硬火热;她兴奋地挺起屁股,感受着阳具在蜜穴进出。

  忽然她尖叫起来,那根阳具重重撞入蜜穴,将花心顶得胀开,将精液尽情喷
射在她体内。

  「哦泥,老爷射得好多……好热……」

  在她身后,程宗扬俯下身在小紫耳边道:「好好睡一觉吧。死丫头,你失的
血还没有复原呢。」

  小紫从他怀中挣开,拉起泉玉姬「砰」的关上门。

  「喂,死丫头!」程宗扬拍门道:「怎么又生气了?」

  「大笨瓜!」

  杨州码头已经挤满停泊的船只。一连坐了十几天船,自己在船上没有什么感
觉,上了岸才发现脚下地面都一晃一晃的。没有建康的,市面繁华却不遑多让。
云家的商号在扬州最蠢的大街上。程宗扬意外发现,商号柜面上竟然陈列南荒的
湖珠;当日几个银铢一颗的珍珠,到这里摇身一变,最便宜的也要几十银铢。至
于南荒贩运来的药材更是奇货可居。

  掌柜亲自迎了出来,「程少主!三爷听说少主往晴州去,已经问过几次,这
下可放心了。」

  程宗扬笑道:「有劳云老哥挂念。有件事还要劳烦掌柜。」

  掌柜恭恭敬敬道:「三爷交代过,程家的少主是我们云氏半个主人;少主有
什么吩咐,小的绝不敢推辞。」

  「你们这里有影月宗的术者吧?」

  掌柜怔了一下,惭愧地说道:「小的不敢隐瞒,整个云氏商会只有五名影月
宗的术者,宋国的一位在晴州。少主如果要传讯息,小号只有两三只养的鹤鸟,
可在一日之内飞抵建康。」

  程宗扬有些失望。原以为这里也有林清浦那样的影月宗术者,能和建康方面
通话,不料只有鹤鸟。等它飞到建康再飞回来,船早就走了。不过云氏在各地的
商号至少有上百家,影月宗的术者全请来也不够用;云家能请来五名已经够了不
起。看来最好的办法还是带着灵飞镜。

  横竖已经来了,程宗扬道:「那写个字条吧。出来这么久也该向云老哥报声
平安。」

  掌柜道:「少主这边请,诸位请。」

  说着请众人进了内堂。看到云氏商会的掌柜对程宗扬这么恭敬,雪隼佣兵团
几个人不禁讶异。

  敖润低声道,「刚才说的三爷,是不是云苍峰云三爷?」程宗扬笑道:「没
错。」

  敖润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老程,你身家不俗啊。」

  程宗扬笑嘻嘻道:「跟云家没法比,不过请你们吃几顿还行。」

  「那好!」敖润也不客气,「路上白吃我们这么久,今天就挑扬州最好的酒
楼,好好吃你一顿!」

  「好说!」

  内堂摆着些罕见的珍稀货物,其中几件自己依稀有印象在南荒见过;墙角摆
着一张新制成的龙鳞盾,居然标着五百银铢的高价。敖润咧嘴道,「这什么盾?
这么鸟贵!」

  掌柜道:「这是敝号刚做出来的,不敢摆在外面卖。客官试试便知道了。」

  敖润看了看盾面光泽,屈指敲了敲,一把拿起来顿时变了脸色。这盾比他想
象的轻了一倍不止,硬度却堪比钢盾。敖润擅长弓马,如果配上这盾不啻于如虎
添翼。老张也来试试,从牙缝里吸口凉气:「不得了!这是什么玩意儿做的?」

  掌柜神秘一笑,「回客官,这可不是凡物。详情小的不败说,但三十步以内
能挡劲弩,重量只有钢盾两成,这个价格不算高了。」

  敖润瞧瞧盾,再瞧瞧价格,悻悻放下。

  冯源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指着一件东西,手指瑟瑟发抖地说道:「这……
这……」

  掌柜看了一眼,「客官好眼力,这是龙睛玉!」

  程宗扬低头看着那颗比花生米还小的石头,心里嘀咕:「这么不起眼能值几
个钱?自己那两块差不多有拳头大呢。」

  冯源却像犯了心脏病一样捂着胸口,「多……多……」

  掌柜道:「客官是法师吧?价格是市价,一钱十枚金铢。这块只有半两多,
五十枚金铢便够了。」

  冯源脸上立刻恢复血色。一千银铢打死他也掏不起,倒也不用多想。程宗扬
忍不住道:「龙睛玉这么贵?」自己手里的龙睛玉起码有两斤多,按这价格值两
千多金铢。死老头出手够大方。

  掌柜道:「龙睛玉一向有价无市,这块龙睛玉是一位法师订的,后来没有来
拿才放在这里寄卖,如果品相好,价格还要翻上一倍。少主,这边请。」

  将平安信系在鹤足上送走,众人离开商号,找到扬州最大的酒楼包下一个房
间。

  那天在瓠山,雪隼佣兵团损失了一半人手,这时除去敖润、老张、冯源和月
霜,还剩十几个人。在坐的都是爷儿们,虽然敖润藏着心事,几句话一说,酒杯
一举,立刻觥筹交错起来,不多时席间热闹非凡。

  喝到一半,俞子元忽然寻来,远远朝他使了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会意,找个
藉口离席,出来与他见面。

  「还有件事要禀知公子。」

  俞子元道:「船到夜影关恐怕就走不成了。」

  「怎么了?」

  「刚接到消息,贾太师从临安发下手令,宋国全境封锁云水,不许任何船只
经过。夜影关的水路已经被封,泊了几百条船。」

  「他是针对江州?但江州在大江流域,跟云水没什么关系吧?」

  「可能是从晴州贩运武器的事走漏消息,贾太师一道令封锁云水,下令从夜
影关一直到丹阳,所有船只全部停运。」

  宋国可能没有得到详细情报,不然只需禁止鹏翼社的船只通行,何必劳师动
众封锁整个云水?想起这些天云水往来不绝的大型船队,程宗扬道:「云水这么
多船,他一道命令就能全禁?」

  「六朝都有船只在云水通行,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太师此举恐怕给宋国引来
不少麻烦。」

  俞子元道:「公子如果要去晴州,只能从夜影关下船,改行陆路。」

  「那就陆路吧。」程宗扬笑道:「反正你们有车马行。」

  俞子元道:「鹏翼社在夜影关的车马行是臧兄弟在管理,也是我们一营的兄
弟。程公子走陆路,到夜影关我来安排。」

  「什么时候到夜影关?」

  俞子元道:「顺风的话,再三、四天就能到。」俞子元停顿一下,「雪隼佣
兵团那边还要请公子帮忙,最好能一起走。」

  星月湖一直没有对月霜挑明身份,只在暗处照应。可是上船后月霜一句话都
没跟自己说过,想邀她同行只有找敖老大了。

  程宗扬随口道:「俞兄的船也向江州贩运武器?」

  「这倒没有。」俞子元道:「我运的只是粮食。江州土地贫瘠,萧少校接管
时,库中存粮只有五千余石;这两个月我们运过去四万石粮食,算来能支撑一段
时间。」以建康粮价计算,四万石粮食要六百多万钱,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程宗
扬道:「四万石粮食还有兵器,你们鹏翼社赚了不少钱啊。」

  俞子元一笑,没有回答。程宗扬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不是想打听鹏翼社的收
入。因为谢艺和萧遥逸的关系,俞子元早把他当成自己人;这些日子两人海阔天
空聊得投机,说话间也没有忌讳,オ顺口问起。

  俞子元解释道:「其实船行的利润不多,兄弟们做生意只是糊口。这次购买
武器、粮食,都是孟团长出钱。」

  孟非卿的钱?难道是岳帅留下的?程宗扬抛开这个念头。不管姓岳的留下多
少钱都与自己无关。小紫要用钱,自己挣给她。

  谈好启航时间,俞子元便离开。程宗扬又回到席间,与雪隼佣兵团的汉子们
继续欢饮,一直到傍晚才尽欢而散。

  众人扶携着穿过扬州街巷,一边笑闹,一边回返码头。程宗扬喝得酒沉,没
注意楼船旁又泊了条船,上面下来两个少女。

  擦肩而过时,一个惊喜声音忽然道:「大笨瓜!」程宗扬浑身一震,酒意立
刻不翼而飞。眼前一张圆润面孔如珠如玉,窈窕身段纤美动人;胸前衣物被撑得
紧紧的,显露胸部丰隆的曲线;眼中充满惊喜光彩,除了小香瓜还能是谁!

  程宗扬拔腿冲过去,忽然一柄剑鞘伸来顶住自己胸口,一个娇俏声音凶巴巴
道:「你干嘛。」


             第四章  明珠在怀

  乐明珠连忙拉住那少女:「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大笨瓜。」

  「哦……」少女恍然道:「就是他啊。看起来没那么笨嘛……」

  乐明珠拉着少女的手道:「这是小板凳,错了错了!」她连忙吐了吐舌头,
「是邓晶!我最要好的师姐妹!」

  程宗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心头欣喜仿佛要迸出来,连声道:
「你好、你好!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到岸上买东西,没想到你在这儿!」乐明珠也兴奋地胀红脸,如果不
是邓晶在旁边,恐怕会跑过来抱住自己。程宗扬道:「买什么东西?」

  乐明珠在部晶耳边说了几句,邓晶皱眉道:「不行啦,潘师姐说过要我们两
个一起去的。」

  「笨死你了。就一点药材啦,你自己就能买。」

  程宗扬叫道:「冯大法!」

  「哎!」冯源跑过来。众人只有他说修练要紧,没有沾酒,这会还清醒着。

  「你陪这位姑娘去买药。」程宗扬扔给他一只钱袋,「所有的帐都算我的,
剩下的算你的!」

  冯源顿时眉开眼笑,「这怎么好意思呢!」

  邓晶还不乐意,乐明珠咬着她的耳朵道:「别忘了,你玩的那根龙须是他割
下来的,要不然我不让你玩了!」

  邓晶只好嘟嘴答应,一脸不情愿地和冯源去城里买药材。乐明珠和程宗扬四
目交投,脸颊越来越红。

  程宗扬忍着剧烈心跳,低声说道:「走!我的船在这边。」

  程宗扬脚步轻得像要飞起来,拉着乐明珠三步并两步的奔回船舱。他关上舱
门,回身一把抱住她,狠狠亲住她香喷喷的小嘴。

  乐明珠身子火热,双手抱住他的腰身,一边吐出香舌让他吸吮,一边眼睛瞪
得圆圆的,充满惊喜地看着他,胸前丰美双乳不住起伏。

  良久,唇瓣分开,乐明珠道:「真的是你啊!大笨瓜!」她紧紧搂着程宗扬
的腰,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两人分开不过一个月,感觉像过了一年。

  程宗扬回身叫道:「小香瓜!你可想死我了!」

  说着搂住她的身子想解去衣衫。「不要!」乐明珠挣脱他的手掌。

  「哇!为什么不要!你说过这辈子让我一个人插的!」

  「人家又没有不让你插。」小香瓜脸红红地说:「大笨瓜,不要把人家衣服
扯破了……」

  程宗扬不客气地解开她的衣带。乐明珠胸前裹着鲜红鲛绡,绡丝滑凉如水,
衬着雪般细嫩的肌肤。两团充满弹性的雪乳高高耸起,在胸前颤巍巍摇晃,抖动
出迷人肉光,让自己想起在南荒的时光。

  这会儿所有言语都是多余的。程宗扬拨开鲛绡,把脸埋在小香瓜丰腴的乳沟
间,呼吸少女带着奶香的气息,心头冲动一浪高过一浪。「小香瓜!」程宗扬低
叫一声。乐明珠望着他,脸颊越来越红。

  程宗扬一把剥下她的裤子,抱住粉团般白嫩的美臀用カ亲了一口,然后把她
抱到床上。乐明珠浑身火热,主动伏下身翘起雪嫩屁股。白生生的臀肉像剥壳的
鸡蛋光洁滑腻、柔嫩无比。她的臀沟不像成熟妇人那样深,此时抬起臀部,臀间
小巧肉孔便绽露出来,宛如一朵娇羞雏菊,又红又嫩。

  程宗扬挺起阳具,龟头在她柔嫩的菊肛上一顶,小香瓜白嫩雪臀立刻哆嗦一
下,喉中发出一声低叫。果然小丫头后庭还是一样敏感,程宗扬顶住她的嫩肛磨
弄片刻,本来收紧的屁眼儿像朵漂亮花蕾般渐渐绽开,肛肉沁出湿润汁液,色泽
也变得红艳。

  程宗扬身体一挺,龟头没入软腻的肛洞。「啊呀!」

  乐明珠惊叫一声,那根阳具挤进嫩肛、尽根而入,将肠道塞得满满的。阳具
深深刺进白嫩雪臀,被她紧密的嫩肛包裹,稣爽无比。程宗扬心头火热,自己朝
思暮想,搞芸娘和丽娘那对婆媳时也禁不住拿她们和小香瓜比较。这会儿终于又
干到小香瓜,开心得几乎要放声大笑。

  程宗扬抱住小香瓜的纤腰,在她臀间用力挺弄。乐明珠肤色晶莹,白嫩雪臀
被粗壮的肉棒戳弄,被干得不住变形。臀间小巧肉孔充满弹性,像一张红嫩小嘴
吞吐肉棒,带来连绵不绝的快感。

  两人分别多时,彼此都情动十分。这场交合一开始就是疾风暴雨,一个在上
面挺着阳具尽情插送,一个在下面翘着屁股,被干得雪臀乱摇,似乎要将这些天
的思念之情尽数倾注在肉体最亲密的接触中。

  程宗扬压在乐明珠白玉般的胴体上,一边挺动小腹,一边两手张开,抚弄丰
腴肥硕的大乳球。小香瓜面带红晕,被他干得不住低叫。

  「好烫……呃……你的……你的大肉棒全插到人家屁眼儿里了……」

  「叫老公!」

  「老公,人家屁眼儿好胀……轻一点啦……」

  「乖老婆,你屁股好嫩。」

  「呀……呀……老公……你插得太快了……人家……人家肠子都要被你捣碎
啦……」

  「乖老婆,忍一忍就好了。」

  乐明珠两手撑床榻,被程宗扬骑在屁股上,那对圆顽乳球在胸前来回抛甩,
充满沉甸甸的质感。她翘着屁股,雪嫩美臀毫无保留地敞开,柔嫩的屁眼儿被粗
壮肉棒带得翻进翻出。

  程宗扬固然兴奋异常,身下的小美人也情热如火,翘着屁股让他恣意插弄。
坚密的屁眼儿越来越软,插在里面的肉棒却越来越硬。

  程宗扬抱着她滑嫩充满弹性的雪臀,阳具仿佛插在一张软腻的小嘴中,被她
柔软的屁眼儿和炽热肠道包裹,无微不至地舔舐每一寸肉棒。

  小香瓜叫声越来越高亢,忽然屁股一阵哆嗦,整个身子软下来。与此同时,
一股温热液体从她股间迸出。「乖老婆,你泄了身子。」

  乐明珠颤声道:「你肉棒好硬……人家受不住了……哎呀!」程宗扬抱住她
绵团般的雪臀,一口气干了一盏茶时间才挺起阳具,在她颤抖的屁眼儿里射精。

  云收雨散,两人相拥而卧。乐明珠抱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胸前,「坏死你
了……一见面就插人家屁股。」

  「乖老婆,你的小屁眼儿比以前还紧呢。」

  「不是啦……」乐明珠羞答答说:「是老公的肉棒变大了。好胀……塞到人
家肚子里面了……」

  程宗扬笑道:「你泄了好多。」

  「都是你插得太用力了……哎呀,不要摸!」

  程宗扬坏笑道:「你下面好湿。来,让老公摸摸乖老婆的屁股。」

  乐明珠嘟嘴道:「反正已经让你插过,你想摸就摸好了,人家屁股好痛,后
面被你插得火辣辣的……」

  程宗扬抱着小香瓜香软白嫩的玉体,爱不释手地抚弄。乐明珠光着身子偎依
在他怀中,「大笨瓜……」

  「嗯?」程宗扬抬起眼。

  乐明珠眼睛亮晶晶看着他,充满喜悦,又叫了声,「大笨瓜!」

  程宗扬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想不想我?」

  「想啊。」

  乐明珠忽然小嘴一瘪,「坏死你了……这么久也不来找人家……呜呜……」

  程宗扬拥住她,「别哭啊,我也想去找你的。」

  乐明珠哽咽道:「人家每天都想你。好几次都睡不着觉……做梦还梦到你拿
大肉棒戳人家屁股……」

  程宗扬想笑又觉得心痛,小声道:「真的梦到了?」

  「都是你!」乐明珠握起粉拳捶了他一记,「人家屁眼儿被你插过就变得怪
怪的。」

  小香瓜的屁眼儿涂过焚情膏才变得敏感,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药效还没有
退,难道死丫头说的是真的?程宗扬小心道,「怎么怪怪的?」

  乐明珠道:「一想起你骑在人家屁股上,拿大肉棒插人家屁眼儿,人家屁眼
儿就好热,还湿湿的发痒,总想有东西插进来……人家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数好多
羊。有时候数错了,开始是一只、两只、三只……后来数成两千零一下、两千零
一下……」程宗扬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人家都难受死了,想着真让你插两千下就好了。」心头的爱怜
仿佛满溢出来,程宗扬小心呵哄半晌,小香瓜才收住眼泪。两人絮絮说着话,程
宗扬才知道小丫头回去后狠狠挨了师傅一顿骂,被关了一个月不许出门。

  这次是光明观堂得到晴州一家慈善团体的资助,准备在晴州开设一家慈幼院
收养孤儿。一向喜欢小孩子的乐明珠缠了多时才得到允许,随师姐一同去晴州。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挨骂是不是很难受?」

  说了会儿话,乐明珠已经高兴起来,吐了吐舌头。「才不是呢。师傅最心软
了,我一哭她就不骂,还做汤给我喝。咦,你也去晴州吗?」

  「是啊。我和小紫……」

  乐明珠开心地叫起来:「小紫也和你在一起吗?太好了!我们坐一条船好不
好?」

  「好啊!船上现在有空位,你们有几个人?都搬过来吧。」

  「有潘师姐……」

  「潘姐儿也来了?」

  「是啊。还有小板凳、小木头和我。」

  程宗扬想起久无音讯的武二郎。不知道二爷那厮伤好了没有?武二心里现在
有了苏荔,对潘姐儿又是什么想法呢?

  「只你们几个人就去晴州建慈幼院?」

  「当然了。」乐明珠得意地说:「慈幼院建好了,说不定是我来管呢。」程
宗扬笑道:「是吗?」

  乐明珠扳着指头道:「潘师姐不会去管,小板凳、小木头都比我小,堂里的
婆婆脱不开身,师傅又生病了……」

  「你师傅生病了?」

  练过功的人真元充盈、气血健旺,极少得病,偶有风寒也很快痊愈,何况小
香瓜的师门又以医术成名,会生病真是稀罕事。

  「明州发生瘟疫,师傅去给人治病,每天都要看几百个病人,结果自己也累
倒。」

  程宗扬坐起来,「我去跟你潘师姐说,大家坐一条船去晴州!」

  「好啊!」乐明珠高兴地抱住他的手臂。

  「我替你安排一间房。」程宗扬在她耳边小声道:「晚上去找你,免得你睡
不着。」

  「大坏蛋,只想干人家屁股……」

  乐明珠踢了程宗扬一脚却被张臂抱住。程宗扬眉飞色舞地说道:「小香瓜,
我们再干一次!」

  「不要啦,人家屁眼儿都麻了……哎呀!」

  乐明珠被他抱着腰按到床上,那根刚射过精的阳具又硬起来,热腾腾顶在臀
间。乐明珠无奈地说道:「好啦……你轻一点啊……」

  光明观堂乘的是条独桅帆船,顶篷呈蕉叶形,悬着白帆。舱内用柳木隔出几
个空间。唯一不寻常之处就是洁净异常,不但桌几纤尘不染,连船板都用清水洗
得发白。

  为了节省空间,舱内用的是推拉式的格子门,上面贴着半透明的竹篾纸。乐
明珠脸上红晕未褪,不好意思去见师姐;她领着程宗扬进到舱内,指了指房门,
一溜烟躲起来。

  房门推开半边能看到一个扎着布帕的妇人坐在舱内,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神
情凄惶。那婴儿闭着眼,额头覆着湿巾,似乎发着高烧。

  程宗扬朝里面看去,眼睛顿时一亮。那妇人对面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素白
衣衫,微微垂头,玉指搭在婴儿颈侧正在诊脉。她脸上戴着一个雪白口罩,口鼻
都被遮住;虽然只露出精致如画的眉眼,两道蛾眉微微颦着,流露出无限风情。
黑白分明的双眼水汪汪美得令人眩目,让人不由自主被深深吸引。

  没想到会在船上看到这一幕。潘金莲用心为一个陌生婴儿诊脉,就像一个白
衣仙子在灯光下散发出圣洁光辉。只不过她那双凤目眼角微微挑起,天生带着一
抹桃花般的红晕,使她容颜间平添几分媚意。潘金莲抬起玉指,温言道:「不妨
事的。少顷煎好药,让孩子先服一剂。剩下的你带回去早晚各服一剂,服完便无
妨了。」

  妇人感谢地说道,「真是多谢姑娘。姑娘这么好心肠,便是天上仙子也比不
过的。」

  潘金莲略带疲倦地笑了笑,「不用客气。先去给孩子煎药吧。」后面一名妇
人道:「仙子,求你看看我们家孩子吧!」那孩子又大了两岁,手脚筋腱仿佛痉
挛般拧成一个奇怪角度不住抽动,这会儿他已经哭累了,蜷在母亲怀里。

  潘金莲道:「这是小儿惊厥的后遗症,要分几次施针才能缓解。」说着她拿
出针囊,取出几枚细针。

  那孩子害怕地扯住母亲衣角,「娘,我不要……」

  潘金莲柔声道:「不用怕,这针扎上不痛的。姐姐帮你刺几回,你的手脚便
好了,往后能和伙伴一般跑着玩呢。」

  潘金莲一边说,一边按了按他的穴道,接着银针刺入肌肤。那孩子哇了一声
哭起来,母亲吓得双手一抖。

  潘金莲道:「他只是有些害怕,并不痛的。」

  潘金莲细细舍着针,「姐姐没有骗你吧?是不是酸酸的,有些发胀?」那孩
子止住哭声,过了一会儿竟然露出笑容。孩子的母亲这才放下心,连声道谢。

  潘金莲用了一盏茶时间在孩子头、臂几处穴位下过针,仔细捻了一回,打通
他的经络。那孩子身上扎着针,竟然已经睡着。

  算起来已是第三次见到潘姐儿,但第一次见面只是惊鸿一瞥,第二次见面只
记得当时惊艳的感觉。这次见到的潘金莲又是另一番模样。

  眼前这个细致用心、戴着圣洁光环的女医生,实在无法与印象中那个千古第
一淫妇联系起来。不过秦桧都能变忠臣,潘姐儿变圣女……似乎也不是很奇怪。
说到底人是环境的产物,没有谁是天生的大奸大恶,也没有谁是天生的圣徒。

  潘金莲将平常要注意的事项一一告诉那位母亲,稍停一阵才取下针。那位母
亲抱着熟睡的核子千恩万谢地去了。潘金莲剪去灯蕊,挑亮灯光,然后把棉签浸
入酒液,在灯下将刚才用过的银针一一抹过,收回针囊一边道:「还有哪位?」

  程宗扬踏进门堆笑道:「这么晚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潘金莲微微挑动眉头,「是你?」

  「真巧,我也要到晴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仙子医术真好,悬壶济世,造福百姓。」

  潘金莲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明澈目光仿佛将自己看得通透。程宗扬只笑了一
半,笑声戛然而止。

  潘金莲淡淡道:「明珠和晶儿出去买药,只晶儿一人回来说明珠遇见相识的
人,想来就是你了。」

  「大家朋友嘛,见面聊聊天。」程宗扬道:「我来没别的意思,只不过听乐
姑娘说你们也去晴州,正好我们船上还有房间,不如坐同一条船,大家一同去晴
州,路上也好照应。」

  「多谢了。」潘金莲道:「不用。」

  程宗扬道:「潘姐儿不会是对我有戒心吧?其实我跟乐姑娘在南荒认识,大
家一起出生入死,这点交情总是有吧?」

  潘金莲忽然道:「你那个小妾呢?」

  程宗扬想起在南荒时,小紫冒充自己的小妾,诈称武二被杀,戏弄她一番,
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

  「那丫头最是顽皮,潘姐儿是成年人,不用和她一般见识吧?」

  「我不介意。只不过提醒你一声:你已经有了妾室,我师妹年纪尚小,和你
一道走不怕招人闲话吗?」

  程宗扬厚脸皮道:「没有什么吧?大家做朋友也不行吗?」

  潘金莲淡淡道:「程公子名声没那么好吧?」

  程宗扬怔了一会儿,小心道:「建康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在洛阳便听说了。」

  程宗扬叫道:「真是被那只小狐狸害死了!其实那天的兰陵王破阵舞都是他
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潘金莲没有理睬他的辩白,扬声道,「嫣琪!」

  一个少女伸头进来,「潘师姐?」

  「明珠回来了吗?」

  「在外面呢。」

  潘金莲道:「让她去后舱煎药,告诉她今天起,直到晴州都不许她再下船,
更不许她和别人说话。」

  少女吐了吐了舌头,「是。」

  程宗扬忍不住道:「潘姐儿,你管得也太严了吧?小香……乐姑娘又不是小
孩子。」

  「她若真是小核子,我也不用这么管她了。」潘金莲打断他,「我光明观堂
的事由我们自行处置。公子请回吧。」

  潘金莲公然逐客,程宗扬只好满腹郁闷地下船。

  难得和小香瓜相逢,这会儿却各乘一船;两人直线距离不到一百步却看得到
吃不到,程宗扬心里的别扭比不见面还难受。小紫笑吟吟道,「见着你的小香瓜
了?」

  程宗扬像吞了生醋一样皱着脸,「她被潘姐儿赶去当烧火丫头。潘姐儿也真
是,大家只是坐一条船,她怎么看我像看贼一样呢?喂,死丫头,我看起来真的
像坏人?」

  小紫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像啊,刚采人家后庭花的采花贼。」

  想到小香瓜的后庭花,程宗扬禁不住咧开嘴,连小紫的揶揄也不放在心上,
让小紫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乐丫头还问起你,听说你在船上,高兴得不得了。你心眼那么多,小香瓜
一点心眼儿没有,偏偏还和你要好,真是怪事。」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就是心肠太好。」

  小紫皱了皱鼻子,「一点用都没有。」

  「后面这句不是真心吧?我看你对她也挺不错,没有骂过她笨。」

  「她倒不笨。」小紫道:「只不过太天真,对人一点戒心都没有。」

  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对她另眼相看吗?」

  小紫没有说话,反而偏头露出深思表情,过了会儿才嫣然笑道:「是哦。」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

  「和月霜姊姊去城里了。」小紫笑道:「你猜她买了什么?」

  「什么东西?」

  「马鞭。什么衣服、胭脂、水粉她都不看,就去卖马具的铺里,说要买根趁
手的鞭子。」

  小紫笑道:「人家也买了一根。」

  说着她拿出一根光滑如玉的鞭子,「鲸骨做的,漂亮吗?」

  程宗扬纳闷地说:「月丫头做梦都想上战场,买鞭子不奇怪,但你买鞭子干
么?也想去打仗吗?」

  「骑马啊。」

  小紫笑吟吟道:「等抓到姓苏的妖妇,我要每天骑着她,就用鞭子打她的屁
股。程头儿,你说好不好?」

  「只要你喜欢,哪怕将她碾成粉,我若皱皱眉头就不姓程!」

  「你说的哦。」

  「放心吧。我才没那么滥好人呢。」

  天刚破晓,泊在码头的小船离岸向下游驶去。程宗扬一直在船上守着,见状
立刻叫俞子元开船,跟紧光明观堂的船只。

  鹏翼社的楼船比它大十倍不止,要跟着这条小船并不容易,但俞子元毫无难
色地答应下来。

  程宗扬不好意思地说道:「前面船上有一个朋友,也是往晴州去的。」

  俞子元道:「公子放心,我船上的水手都是驶过十几年船的行家,必误不了
事。」

  他和水手交谈几句,然后道:「扬州的云氏商号送了批货来,已经按公子留
的名单分送出去。」

  程宗扬望着前面白帆笑道:「费心了。」

  敖润张大嘴巴,看着眼前黑色的薄盾。旁边老张也像呆头鹅一样,眼珠瞪得
圆圆的,手中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龙鳞盾。

  突然间,冯源一声惨叫打破舱房里的寂静。这位平山宗的大法师两手抱在一
起,浑身颤抖,然后手指分开一线,眼睛凑过去看了一下,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敖润喘口粗气,「冯大法!鬼叫什么呢!」

  「龙……龙……龙睛玉……」冯源哆嗦着说道:「真……真的啊……」

  老张吃力地咽口唾沫。「队长,老程出手真够大方,这几样加起来就是两千
银铢。还有兄弟们每人一套装备,差不多也得一百银铢……」

  「不行!」敖润道:「这情欠得太大了。」

  冯源跳起来,两手攥得紧紧的,「敖老大!打死我也不还啊!我跟你说,我
这辈子还没摸过龙睛玉呢!」

  老张敲敲盾牌,依依不舍地说,「这盾真不错。」

  冯源道:「老大,老程是副队长的相公,说起来也是咱们雪隼团的女婿,不
是外人啊!说不定这是人家送的聘礼!我说,不如咱们把副队长送过去,当还礼
得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敖润吼道:「给我闭嘴!」

  「你们看,我的弩怎么样!」月霜手里拿着一枝钢制小弩,她轻轻一板,拉
上弩弦,接着一扣弩机,空弦猛弹出撕开空气,发出一声锐响,力道强劲至极。

  敖润还没有开口,冯源叫道:「好东西啊!哪儿来的?」

  「别人送的!」月霜举起弩道:「我刚才试了一下,能射七十步远呢!」

  冯源一脸期待地说:「副队长,你是不是收下了?」

  「当然了。我们那么要好,喂,你们怎么了?」

  几个人对视一眼,冯源和老张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那就好!那就好!」
敖润咧了咧嘴,「真好……你看,我这盾怎么样?」

  「这么轻?」月霜拿起来,讶道:「是什么做的?」

  「一共就两面。」老张道:「我和敖老大各拿了一面!」

  「这盾起码要一百银铢吧?你们发财了?买这么贵的东西。」

  「跟你一样,都是朋友送的!」

  月霜奇怪地问:「你们哪来的朋友?」

  冯源道:「副队长,你的弩是谁送的?」

  「紫姑娘啊。」

  老张打了个哈哈:「我们这些也是紫姑娘送的。」

  月霜撇了撇嘴,「吹牛!」

  冯源忍不住道:「副队长,你相公家真有钱啊!」

  月霜皱起眉头,「胡说什么?我哪来的相公?」

  「不就是,唔……」

  老张一把撝住冯源的嘴,把他踹到一边。

  「喂,你给我说清楚!」

  月霜正要细问,船顶忽然有人叫道:「落帆!落帆!」

  扇形的船帆迅速落下,发出巨大响声。失去风力的推送,行进中的楼船速度
猛然一缓。

  程宗扬道:「怎么了?」

  「船进峡谷得落帆减速。」俞子元道:「前面水路不好走,我去掌舵。」说
着撸衣袖赶往前面。

  面前出现一道魏峨山峰。云水在山下分成数道支流,蜿蜒流入峡谷。两岸山
势犹如大斧劈开,壁立万仞,险峻至极。楼船减缓速度,水手小心地操纵船只,
驶入弯曲的河道。

  两岸生满奇异的灌木类植物,那些植物树冠不大,根系却极为发达;纠屈的
根系从山石间伸出,在水中浮动,阳光下犹如苍绿水蛇。

  光明观堂的座船显出船身狭小的优势,进入峡谷连帆都没降,把楼船远远甩
在后面。程宗扬回过头,只见小紫站在窗前,正拿着一只黄铜做的单筒望远镜向
远处了望。

  「死丫头,船长室的望远镜你随便拿来玩?」

  「别吵。」

  程宗扬凑过来,「看到什么?」

  「看到你的小香瓜在哭呢。」

  「开什么玩笑。拿过来我看看!」程宗扬抢过望远镜放在眼前。只见前面小
船已转过弯,船体被山间灌木遮掩,露出飘扬的白帆,仿佛在山林中行驶。

  程宗扬心道:「小香瓜被潘姐儿禁足,这会儿关在舱内,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两岸景色。」

  忽然前方帆影一折,整条船仿佛突然倾覆一样,消失不见。

  程宗扬大叫一声,「不好!」一把扔开望远镜,身体从窗口探出去。楼船转
过一个急弯,眼前水面猛然一宽,在峡谷间形成一个狭长的小湖。光明观堂的轻
舟斜斜停在水上,旁边漂着折断的船帆。

  小紫惊讶地说,「好大的风,她们的船帆都被吹断了。」

  「放屁!」程宗扬叫道:「是被砍断的好不好!」船上碗口粗的桅杆断成两
截,断口整齐得如同刀切,显然是被利刃斩断。

  小紫转了转眼睛,「肯定是有山上的妖怪看中你的小香瓜,要把她抢走!程
头儿,你好可怜哦。」

  「少废话!」程宗扬向扬州的云家商号订了批货物,顺便挑了两把刀,这时
一把抄起来挂在腰后,直接从窗口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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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泊陵鱼毒

  敖润正在播弄龙鳞盾,见程宗扬从天而降重重落在甲板上,不由叫道:「老
程,你干嘛?」

  「救人!」

  「呸!」月霜首先表明态度。

  「别乱来啊!」敖润拿起龙鳞盾追过去。

  「慌什么呢!」老张迈开步子跟在后面。冯源也想去帮忙,但看到楼船离水
面的高度,两腿顿时软了,只好在后面叫了一声,「当心啊!」

  看到光明观堂的船只出事,程宗扬不惊反喜。自己正发愁没办法和小香瓜同
乘一船,这么巧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这时楼船已经驶进小湖,但楼船体积庞大、
吃水太深,无法像小船一样靠岸,中间还隔着几十丈距离。

  只要能跟小香瓜在一起,这几十丈的距离就是刀山火海,自己也硬闯过去,
何况还是水路。

  谷中突然传来一个阴冷声音:「过往的人听着,泊陵鱼氏在此!不相关的人
统统滚开,免得送死!」

  敖润倒抽一口凉气,「鱼家的人?老程,小心点!」

  程宗扬已经蹬住船沿,双腿一纵,箭矢般落入水中,接着双臂拨水,不管不
顾地朝小船游去。

  山谷间的话音刚落,「呼」的一声,一柄重斧从山崖上飞出,朝船只尾舵劈
去。如果被重斧击中保证尾舵当场完蛋,失去船帆和尾蛇的船只立刻成了一条无
法行驶的废船。

  一个纤小身影从舱中闪身出来,那少女梳着双鬓,容貌清秀,正是昨晚上见
过的穆嫣琪。她握着一对银剑,抬腕一拨将重斧挑开,气恼地娇叱道:「泊陵鱼
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赔我的帆!」

  敖润追上来:「老程,前面是谁的船?」

  「光明观堂。」

  「真的?」敖润叫道:「别蒙我啊!」

  「没错,昨晚你是喝多了,人家在码头还诊了一晚的病呢。」

  敖润用カ晃了晃脑袋,「这忙得帮啊!」一群人影出现在山崖上,当先一人
穿着灰扑扑的长衣,双手衬在袖中。长发披散在肩上,眉毛仿佛脱落一样稀稀落
落。长长脸颊两腮凹陷,透出暗青颜色,细小眼睛仿佛毒蛇。

  那人双臂一张像只蝙蝠一样疾掠下来。穆嫣琪正要招架,短剑刚抬到眼前时
神情突然一怔;两柄短剑只与重斧磕了一下,接触部位多了一块黑斑,像沾上墨
汁般被染得乌黑,而且黑斑迅速扩散。

  有毒!穆嫣琪脑中生出这个念头,手上却犹豫一下,没有立刻抛开短剑。差
了这么少许,手指仿佛突然被蚂嬉咬了一口,已经沾到毒素。

  灰衣人右手从袖中伸出,张手一捞,抓住穆嫣琪的脖颈。他乌黑指甲像鹰爪
般又尖又利,略一用力便陷入少女粉颈雪白的肌肤,然后轻飘飘落在船头。

  「本人鱼无夷。」那人冷冷道:「光明观堂的人有胆杀我兄弟,此时却不敢
出来吗?」

  楼船上本来有不少人伸头观望,鱼无夷这个名字一出来,几名走江湖的汉子
立刻缩回脑袋,接着看热闹的人散得干干净净。程宗扬道:「那丫头怎么一招就
被制住了?」

  「那可是泊陵鱼家的无夷公子!」

  听到名号,敖润打个突,低声说道:「不但用毒功夫高明,而且身手不俗,
在鱼家是仅次于家主的高手。」

  程宗扬喃喃道:「泊陵鱼氏……听起来有点耳熟……」

  老张也游了过来。「鱼家是海上岛民,为人最是睚眦必报,用毒又阴险,江
湖中没什么人敢惹。不过他们泊陵离云水远着呢,光明观堂好端端的怎会惹上他
们呢?」

  程宗扬也在纳闷。泊陵鱼氏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会儿一时想不起来。一条长
藤从天而降套住断桅。跟随鱼无夷来的鱼家子弟跳到岸边,扯住长藤把船只拖向
岸边。另外几人指着水中道:「哪里来的汉子?再不滚开,爷爷就不客气了!」

  敖润猛划几下,一声大吼,黑豹般跳上船板;一手举起龙鳞盾,一手拔出腰
侧的马刀叫道:「雪隼佣兵团在此!休得无礼!」

  「雪隼团?」鱼无夷冷冷道:「薛矮子的人够种,连我都敢惹!」

  「鱼公子,不是我姓敖的胆子够肥,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光明观堂行医济世,
从不在江湖上结怨。」

  「你是说我诬陷他们?」

  「在下不敢。」

  「你已经敢了!」

  鱼无夷一声冷喝,掷开穆嫣琪,张手朝敖润抓来。

  敖润退后一步,把龙鳞盾架在臂上。鱼无夷本欲一爪击出,在他那面轻飘飘
荡的薄盾上掏出几个洞,谁知指尖一挫,竟被那面看似不起眼的薄盾挡住。

  一片水光突然飞起。程宗扬在水中拔出刀,左手攀住船沿,耸身跃出水面,
右手钢刀匹练般劈开长藤,接着左刀递出带着大片水花劈向鱼无夷。

  鱼无夷怪啸一声,五指张开鹰爪般击出。飞溅的水花与他爪影一触,立刻变
得漆黑如墨,一滴滴弹射回来落在甲板上「嗤嗤」作响。

  老张抢身用盾牌挡住飞溅的毒液。程宗扬趁着鱼家援手未到,自己人数占优
势,双刀一摆攻向鱼无夷的手掌。鱼无夷左爪击到中途,突然多出一柄长仅三寸
的利刃,间不容发之际,挡住程宗扬充满爆发力的一击。

  「叮」的一声,程宗扬长刀弹回,鱼无夷的寸刃却稳如盘石,显示两人实力
之间的差距。

  在钢刀被鱼无夷寸刃弹回的同时,程宗扬刀收肘后,屈肘旋身,用后背朝鱼
无夷撞去。与此同时,真气由阴转阳,手阳明、手太阳、手少阳三经刹那间真气
狂涌。鱼无夷两指拈刀,迎向他肘后露出的刀锋。双刃相交,他脸色猛然一变,
察觉这个不速之客真气居然在瞬间由至阴转为至阳;烈火般的真气透刃而入,猝
不及防下竟被震退半步。

  崖上鱼家子弟纷纷跃下。敖润放开鱼无夷转身抵挡,兵刃撞击声连串响起,
一边大叫道:「老程!当心!」

  鱼无夷咳的一声唾出一口唾沬。那唾沫一离口迅速变色,带着一丝蓝汪汪的
光泽朝程宗扬刀尖飞来。

  程宗扬后背一弹,旋风般转身避开鱼无夷的毒唾,接着双刀齐出,劈上鱼无
夷。

  「临!」程宗扬一声暴喝,刀法愈增威势。

  鱼无夷修为虽胜一筹,但只手指拈住一片薄刃也难挡这招以威猛见长的五虎
断门刀。不得已又退半步,左手爪出如风,硬夺程宗扬的刀锋。

  一把破刀值不了几个银铢,程宗扬叫道:「想要给你好了!」说着手一松抛
开双刀,一边叫道:「老张!」

  老张跨前一步单刀直劈,逼住鱼无夷。鱼无夷接连后退,身侧露出一个狭小
缝隙;程宗扬趁势抢入,扯住穆嫣琪往后疾退。

  鱼无夷挥袖击在盾上把老张逼开,眼睛盯着程宗扬,冷冰冰道:「雪隼团的
佣兵还有两下子。」

  程宗扬一直退到舱门处才停住脚步,挽着穆嫣琪笑道:「怎比得了鱼公子手
段高明呢?喂,你的毒不会隔着人还能传吧?」

  鱼无夷冷冷道:「她中了我的腐骨毒,半个时辰之内毒入心脉,周身骨骼寸
寸腐坏,死状苦不堪言!」

  程宗扬低头看去,只见穆嫣琪四肢绵软,白皙面孔蒙上一层黑气,仿佛鲜花
正在枯萎,让人看得心惊。

  一名仆妇从舱内出来,从程宗扬手中接过穆嫣琪。接着一个小丫头冲出来朝
鱼无夷叫道:「谁杀过你的兄弟?臭鱼头!你认错人了!」

  义愤填膺的俏态正是和乐明珠最要好的邓晶。话没说完,小丫头的辫子被一
只玉手扯住,拽回舱内。

  潘金莲踏上甲板,她穿着一件玉白色衫子,色泽素雅至极,只在襟上镶了一
道细细的朱红色滚边。两绺青丝垂在胸前,纤美如诗。她这时没有戴口罩,美艳
面孔在阳光下丽若朝霞。

  虽然披了一条长及脚踝的宽松长袍,但凸凹有致的身材怎么也遮掩不住,走
动时腰臀美妙曲线在衣内若隐若现,让人浮想联翩,几乎忽略她肩后的长剑。

  敖润和老张退回,一左一右守在程宗扬身后,小声道:「老程,那是你的熟
人?」

  「我跟她不怎么熟。她小叔跟我是兄弟。」

  敖润松口气:「我说呢,让月姑娘看到你为别的女人这么拚命,还不当场翻
脸?原来是有了人家的。」

  程宗扬点点头,「是个小寡妇。」

  「哟。」敖润道:「这模样看不出来啊。」

  潘金莲道:「光明观堂与泊陵鱼氏素不相识,何时杀你兄弟了?」

  「鹤羽剑姬呢?叫她滚出来!」

  潘金莲美目生寒,「我便是!」

  鱼无夷目光闪闪地盯着她,片刻后伸出发黑的舌头舔了舔唇角。「本公子还
以为鹤羽剑姬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没想到生得一副风流模样,倒像个俏生
生的窑姐。」

  潘金莲玉脸慢慢胀红。她生得瓜子脸、桃花眼,天生带了几分风流媚态,行
医中经常因为长相吃亏,被人误以为容易上手的轻浮女子,因此一向对异性不假
辞色,免得被人误解。此时被人当面骂作娼妓,不由大为恚怒。

  鱼无夷厉声道:「半年前,我兄弟鱼无疾被人剖心而死;鹤羽剑姬,你敢不
认吗?」

  潘金莲怔了一下,「这关我何事?」

  鱼无夷厉声道:「我兄弟死在五原城!潘金莲!正是你和奸夫武二郎连手所
杀!」

  程宗扬猛然想起,武二那厮在五原城鸳鸯楼大开杀戒,没干掉西门庆,反而
错杀一个和西门庆喝酒的闲人,还因此中毒险些丧命。如果自己没有记错,武二
中的毒正是泊陵鱼氏一种叫蜜罗汁的怪毒。

  潘金莲美目露出怒火,「武二杀的人与我何干!」

  「谁不知道你身为嫂嫂却与武二郎勾搭成奸,一妇上了两兄弟的床!」鱼无
夷道:「那日武二郎杀我兄弟,你在旁掠阵,隔日又用化毒丹解了我泊陵鱼氏的
蜜罗汁,救了武二郎狗命。我兄弟的死如何与你没有关系!」

  潘姐儿啊潘姐儿。程宗扬心想:武二血溅鸳鸯楼的时候你也在场啊!怪不得
巴巴赶来留了颗丹药。

  敖润和老张脸上露出古怪表情,两人咬着耳朵嘀咕,「潘金莲?武二郎?」

  「奸夫淫妇?」

  「真是她?不像啊。」

  「谁脸上写着淫妇雨字?」

  敖润打量两眼,「你别说为这嫂子干一票也值啊。」

  程宗扬低声道:「说什么?」

  敖润凑过来道:「潘金莲和武二郎的事,晴州都传遍啦,这几个月到处都在
说。」

  「可不是嘛。」老张悄声道:「说得精彩呢。都说潘金莲长得赛西施,还真
是有点……」

  鱼无夷阴恻恻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小贱人的性命我没兴趣。鹤羽剑姬,
只要你束手就擒,本公子立刻奉上腐骨毒的解药!我也不杀你,只要擒你回去,
让你给我兄弟披麻带孝,待武二那狗贼在本公子刀下授首!」

  潘金莲弯眉渐渐挑起,洁白外抱无风而动。

  一名鱼家子弟道:「这贱人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无夷哥!擒她回去,
让这淫妇给我们兄弟挨个做老婆!」

  「剖了这对奸夫淫妇的黑心,给无疾兄弟报仇!」

  另一个灰衣男子道:「我的百鬼毒还缺了一味药,待搞大这淫妇的肚子,取
了她的紫河车炼药!」

  还有人道:「不如把她炼成毒妓,等擒下武二狗贼,让他们变成一对毒鬼姘
头,唔!」

  那汉子忽然捣住嘴,口中鲜血直迸。众人齐声怪啸,一半的人耸肩抬腕,从
袖中打出各色暗器。

  船头青光一闪,潘金莲从肩后抽出长剑在身前一划,挥出一股剑气,将疾射
而来的飞蝗石、铁蒺藜、毒针、毒刺、袖箭……尽数弹开。

  「好功夫!」老张叫了一声。

  敖润却道:「糟糕。」

  「怎么了?」

  敖润握紧马刀低声道:「江湖上寻仇的多了,一般都找几个相熟的帮手,真
打起来也好说合。鱼家这回没一个外人,摆明是生死相搏。老程,咱们来的有点
不巧啊。」

  老张道:「老敖,不行你先回,我在这儿顶着。」

  敖润变了脸色,「你这是骂我!」

  老张道,「我上月接到家里捎来的信,明州遭了瘟疫,多亏光明观堂的燕仙
子才救了我们那村的人。」

  「得。我陪你顶着吧。」敖润回头看着程宗扬,「老程?」

  「别废话了!干吧!」程宗扬拔出匕首叫道:「这么多男人打人一个女人,
不嫌丢人吗?有种过来!」

  鱼家人果然是搏命来的,面对潘金莲的剑气没有一人退缩。除了鱼无夷,其
他人清一色用双尖短叉,不脱海岛渔人本色。听到程宗扬叫阵,当即分出几人对
付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佣兵。鱼无夷没有出手,他双手拢在袖中,用阴冷目光
打量场中形势。

  潘金莲虽然动怒,下手却有余地,始终没有使出致命杀着。三人刀盾齐举,
相互配合着与鱼家子弟缠斗。突然间鱼无夷跨前一步,手指送出,蜻蜓点水般在
老张腕上一划。

  老张以硬功见长,就是被人一刀砍在腕上,顶多留个白印。但鱼无夷手指划
过,老张手腕顿时溅出一道血痕。渗出的鲜血与空气一触立刻变黑。

  敖润见状大叫一声,「忍住!」接着一刀砍在老张腕间。

  鱼无夷阴声道:「晚了!」

  刀锋过处,老张粗壮手腕朽木般断开,迸出浓黑的血液。程宗扬头皮一阵发
麻,鱼家的毒竟然这么暴烈,一沾血就深入血脉。

  突然几点银光飞来,不失毫厘地刺在老张肩头穴位上。鱼无夷挥袖卷住几枚
袭来的银针,接着闪身退开。

  敖润一把扯住老张替他止血。程宗扬替两人挡住攻来的鱼叉,不及向发针的
潘金莲道谢,眼睛已瞟向船头。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黑衣、神情淡漠,自从上船就纹丝未动。无论是
鱼无夷突然出手,还是老张血溅当场,他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像一尊石像般盯着
潘金莲。专注目光令程宗播蓦妖想起一个人……在鬼王峒为鬼巫王雕刻图誊的那
名石匠。

  这时那名黑衣人出手了。他一脚跨出,没看出怎么作势便越过人群,接着一
拳轰向程宗扬面门。程宗扬向侧退开半步,手中珊瑚铁匕首寒光乍现,封住他的
去路。黑衣人沉肘摆臂,一拳羁在匕首侧面,显露精湛至极的拳法;虽然只是一
拳却如千锤百炼,没有一丝多余动作。

  程宗扬掌心剧痛,匕首险些被打得脱手飞出。黑衣人充沛拳劲完全不逊于武
二郎,自己气血翻涌,如果黑衣人再补一拳保证自己立刻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黑衣人意不在此。程宗扬被他一拳击退,敖润和老张同时暴露在他的拳
风下。那年轻人错身而过,一拳擂在敖润刚举起的龙鳞盾上。敖润一个趔趄险些
跪倒,一边拚命劈出马刀。黑衣人左拳摆出正中敖润握刀的手指,接着右手抓住
他的衣领,脖颈一弓,「砰」的一声用额头重重磕在敖润脑门上。

  头骨是人体最硬的骨骼,何况黑衣人这记头槌贯满真气,足以开碑裂石。纵
然敖润功底扎实,脑袋又够硬,没被他撞碎颅骨,这时被他当头一击也不禁鼻血
狂飙,昏死过去。

  老张右腕已断,眼看黑衣人拳头当胸孽来,他长吸一口气,施出四级修为的
外家硬功,胸口鼓起。

  拳中胸口如中铁石。老张真气外吐,硬生生挡住黑衣人一拳,却发现黑衣人
的拳劲竟是螺旋攻出,如同一枝利锥撕开他的护体真气,将他血脉、骨骼一一崩
碎。黑衣人一拳捣穿老张的胸膛,发出指骨击在甲板上的声音。他直起腰,乌黑
瞳孔盯着程宗扬,用舌尖舔了舔拳上血肉,年轻面孔流露一丝奇特的兴奋感。程
宗扬压下翻腾气血狂叫道:「贱人!滚出来!」

  水中荡出一圈涟漪,一具火辣肉体从水下飞出,剑锋挽出一朵梅花,悄无声
息地射向黑衣人脑后。

  泉玉姬只披了幅轻纱,此时被水浸湿,仿佛一层透明蝉翼贴在雪滑胴体上。
她双乳高耸,乳头悬着一对银铃,湿淋淋的雪臀又圆又翘;双腿笔直,薄纱下白
花花的肉体纤毫毕露。在她鼻侧穿着一只银环,精致银炼从环中穿过,一端挂在
耳下,扇状垂在脸侧;唇瓣艳若丹朱,妖艳模样宛如水中钻出的魔姬,再没有丝
毫六扇门的气度。

  黑衣人旋身一拳击中剑锋。拳剑相交,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展开拳法
与泉玉姬斗在一处。

  潘金莲剑势忽然一涨,内围几名鱼家子弟立刻溅血退开,各自抱住手腕。剑
锋丝毫无误地刺进肌肉,却避开可能致残的筋腱,分寸之准令人咂舌。潘金莲长
剑入鞘,「鱼无疾不是我杀的,和我没有关系。」负伤的子弟退到鱼无夷身后。
无夷公子微微昂起头,冷冰冰道:「声音这么媚,叫起床来肯定别有风味。」

  武二杀错人却算到自己头上,令潘金莲愤慨至极。但若再杀伤鱼家的人,这
笔帐更算不清楚,反而坐实自己与武二之间子虚乌有的奸情。潘金莲不会不知道
那些流言蜚语,有人故意中伤自己便罢,再连累师门清名才是她所无法承受的。
因此鱼家人骂得再难听,潘金莲也强忍着不肯伤人。

  潘金莲玉容雪白,握剑的手指慢慢捏紧,最后道:「我再说一遍,鱼无疾的
死,与我、与光明观堂都没有关系。听清楚了吗?」

  无夷公子细长的眼睛透出寒光,指着突然杀出的艳女道:「你若脱得和她一
般,说不定我便信了。」

  程宗扬可能是在场所有人唯一知道潘金莲心事的。他暗骂一句白痴,鱼家已
经掏刀子玩命,你却还处处留手,谣言如果那么容易洗清,世间也没有那么多血
口喷人的家伙。难道你能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他们全部摆平?就算你真有这个本
事,这会儿也晚了。

  「潘姐儿!」

  程宗扬一手扶着敖润叫道:「我们为了你们光明观堂的事,我这边已经有人
死了。你想两手干干净净也随你。可谁敢伤我的人,我要他的命!贱人!给我杀
了他。」

  「凑啊哟!」泉玉姬剑上血光涌动,施出秘藏的剑法。

  潘金莲闭上眼睛,片刻后凤目睁开盯着鱼无夷,慢慢道:「你们以为我不敢
杀人吗?」说着她如白鹤般飞起,凌厉剑气犹如潮水般覆压下来。

  鱼无夷诸般言词无非想激这位鹤羽剑姬动怒。见状,袖中立刻飞出一丛黑黝
黝的长丝,如妖蛇般盘旋而起,将袭来的剑气一一化解。其他鱼家子弟没这般手
段,各自举起双尖短叉,在纵横袭来的剑气下苦苦支撑。

  程宗扬顿时对潘金莲刮目相看。潘姐儿显露出这手功夫,小狐狸也要甘拜下
风,光明观堂的名声果然不是白来的。

  黑衣人同样受到剑气攻击,他功底扎实至极,一拳一脚都像教科书标准,招
术间再微小的变化也没有丝毫苟且。

  泉玉姬虽然用上压箱底的功夫仍然落在下风,只不知黑衣人出于什么考虑,
对泉玉姬迟迟没有痛下杀手。这时被潘金莲剑气一迫,黑衣人立刻沉腰坐马,双
脚像钉子般钉在甲板上,盘臂合掌迎向剑气最强的一处。

  黑衣人在船上杀人,潘金莲本来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这时鱼氏诸人纷纷自
保,连鱼无夷也只蓄势待发,只有这个黑衣人敢出手硬挡,当即摧动剑气,剑如
流星直刺黑衣人肩胛。

  黑衣人错肩翻掌朝潘金莲剑脊拍去。潘金莲长剑微旋刺在他掌心,剑锋微微
一顿,接着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穿透他的手掌。

  黑衣人年轻面孔没有流露丝毫痛意,被刺透的手掌凝在半空,用干涩声音慢
慢道:「你功夫很好。」说着吐出一口鲜血。

  潘金莲冷哼一声,撤剑回鞘。这年轻人的修为与鱼无夷在伯仲之间,连他也
在自己一招之下身负重伤,那些鱼家人再傻也该知难而退。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好心肠。趁黑衣人在潘金莲剑下受挫,一柄长剑
悄然伸来,一剑挑断黑衣人脖颈,将他头劈得远远飞开。接着泉玉姬闯入人群,
长剑过处将两名手腕负伤的鱼家子弟接连刺死。

  泉玉姬下手如此狠辣,连潘金莲也吃了一惊。邓晶从帘后伸出脑袋,小嘴张
得大大的,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泉玉姬剑势连绵不绝,又朝第三名鱼家子弟刺去。鱼无夷怪嘣一声,右手两
指拈的寸刃递出,挡住泉玉姬的落梅剑,接着袖中那丛黑丝蓦然飞起朝她面上击
去。泉玉姬剑随人走,飞身朝船舱掠去。那丛黑丝如影随形紧追在她脑后。泉玉
姬纤腰一折,长剑挑出,黑丝突然旋转着张开,竟然是一张巨大渔网,兜头将泉
玉姬罩在网内。

  程宗扬暗叫不妙。潘姐儿都发飙了,这无夷公子不据量掂量走人,原来还有
真功夫没施出来。泉贱人被渔网罩住只怕凶多吉少。

  程宗扬放开敖润正待出手,忽然眼前一花,泉玉姬闪身掠出。接着一声惊叫
从渔网中传来,却是这贱人玩了一记金蝉脱壳,在渔网张开的刹那一把抓住邓晶
塞进网内,自己脱身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所有人的计划。鱼无夷当机立断,反手将渔网收回袖
内。邓晶尖叫道:「师姐!」

  潘金莲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船帆折断时她已察觉到有敌人出现,等鱼无夷报
出泊陵鱼氏的名头,她立刻看紧几个小师妹不让她们出来。鱼氏最难缠的就是他
们无孔不入的毒药,万一几个小师妹中了毒,不免要大费周章。

  谁知先是穆嫣琪溜出来中了腐骨毒,这会邓晶又被来助拳的朋友塞进渔网。
她狠狠盯了程宗扬一眼,一手握住剑柄。

  程宗扬直想抓头。泉贱人有够歹毒,竟然拿旁人当替死鬼。邓晶是小香瓜最
要好的同门,她若出什么事,小香瓜还不把自己咬死?泉玉姬提着滴血的长剑娇
声道:「老爷!」

  「我干!」程宗扬往艰阴穴送入一股真气。

  「哦……」泉玉姬白嫩大腿猛地并紧,圆臀一阵哆嗦。邓晶初始还在网内挣
扎,不多时手脚都被缠住,再也无法挣动。鱼无夷提起渔网,那少女悬在空中手
足反剪,身体弯成环状。

  潘金莲踏前一步:「你们要找的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放开她!」

  鱼无夷冷笑道:「你说放就放?光明观堂好大的面子!」渔网越收越紧,乌
黑细丝勒住邓晶的身体,忽然一片菱状织物从渔网间飘落下来,却是都晶的衣物
被渔网锋利的细丝切开。

  潘金莲厉声道:「住手!」

  鱼无夷发出一声阴恻恻的怪笑,手指在渔网上扭了几下,接着衣袖一挥。邓
晶尖叫声中,衣衫碎片如落叶般飘飞开来,每一片都是刀切般的菱形。她手脚反
剪,水滴状悬在网内。两团圆硕雪乳失去衣物的遮俺,被发丝般的渔网束紧,白
腻乳肉从网眼间鼓胀出来,愈发肥嫩可爱。

  那些鱼家子弟从潘金莲剑气中挣脱出来,见鱼无夷抓到人质不禁心下大定,
怪笑道:「小贱人好大的奶子。」

  「奶头这么嫩的,多半还是个雏呢。」

  「无夷哥!取了她的元红合药!」

  「杀了她!给无疾兄弟报仇。」

  潘金莲一字一顿说道:「鱼公子!拿出条件来!」

  鱼无夷哼了一声,「其一,你给我死去的兄弟披麻戴孝。」

  潘金莲咬了咬唇瓣,「好!」

  「其二,你亲赴泊陵,到我兄弟坟上磕头赔罪。」

  「可以。」

  「其三,你这淫妇要让我们兄弟每人给武二戴一顶绿帽子!」潘金莲怔了一
下才反应过来,粉面顿时胀得通红:「姓鱼的!敢伤她一根毫毛,你们所有人都
别想活着出去!」

  鱼无夷冷冷一笑,伸手捻住少女从渔网中露出的乳头用力一捏。邓晶咬唇忍
了许久,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个娇嫩声音突然道:「泊陵鱼氏,用毒手段也不过如此。」鱼无夷扭头盯
着船边少女,眼中寒芒微动。

  小紫刚从水里出来,披着湿淋淋的发丝坐在船边,笑靥如花地说道:「老鱼
头,你不是会用毒吗?我们来比比,怎么样?」

  鱼无夷放声笑道,「跟我们泊陵鱼家比毒?嫌死得太慢吗!划下道来!」

  「就比你最拿手的腐骨毒好了。」

  鱼无夷瞳孔微微收缩。腐骨毒是鱼氏密制的三大绝毒之一,毒性虽然不如化
血、断肠猛烈,但胜在可隔物传毒。穆嫣琪只用短剑挑中重斧就中了腐骨毒。

  正因为它传染迅速,连鱼氏内部也极少有人使用。如果不是飞斧掷出,也不
会涂抹在兵刃上,免得自受其殃。如果说世间还有鱼家以外的人会使用腐骨毒,
鱼无夷说什么也不相信。

  小紫从臂上取出珊瑚臂钏,旋开一端金饰轻轻一按,钏内弹出一枝中空的海
胆刺,然后叫了声:「泉奴。」

  泉玉姬伸出玉腕,小紫随手把海胆刺往她腕上一扎。片刻后泉玉姬手腕像失
去硬度一样软垂下来。

  鱼无夷一言不发,抛下邓晶,收起渔网扭头便走。小紫扬声道:「只能有一
个活着离开哦。」

  鱼无夷双袖一摆,几名鱼氏子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便浑身一震,像被抽干
鲜血般萎顿下来,顷刻间尸横就地。鱼无夷几个起落消失在山林间。

  程宗扬感觉像做梦一样。鱼无夷气势汹汹前来寻仇,又有人质在手,几乎将
潘姐儿逼上绝路,怎么死丫头随便往泉贱人腕上扎一下就这么痛快地认输,连随
行的兄弟都杀得一干二净?

  潘金莲除下外衣罩在邓晶身上,又瞪了泉玉姬一眼。如果不是她心狠手辣,
师妹也不会受辱;但若不是她也驱不走鱼无夷。

  「潘姐儿。」程宗扬道:「这船已经坏了,不如坐我们的船去晴州吧。」

  潘金莲抱起师妹、两名仆妇扶着穆嫣琪从舱内出来,离船登岸。过了一会儿
乐明珠钻出舱房,小声道:「师姐……」

  潘金莲纤足一顿,船底龙骨发出声闷响,从中断开,船体缓缓向水下沉去,
然后头也不回地登岸离开。

  程宗扬连忙扯起敖润,搭着他的肩跃到岸上,一边叫道:「潘姐儿,再商量
商量啊!」

  乐明珠苦着脸道:「小紫、程哥哥……」

  小香瓜刚开口就被潘金莲揪住耳朵,一脸不情愿地跟着众人离开。小紫用手
指刮着脸,「人家不理你,好没面子哦。」

  冯源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伤心。「都是我害死了老张……要不是我说把他胸
口烧个洞,老张也不会出这事……」哭着冯源狠狠捩了自己两个嘴巴。

  敖润头上缠着绷带,沉脸将一张张烧着的纸钱丢进云水,纸灰在浩荡水面上
摇晃几下便消失无痕。等纸钱烧完,敖润哑着噪子吼了一声:「老张!走好!哥
哥再玩几日便去找你!」

  俞子元仔细打听过光明观堂与鱼氏交手的情形,尤其对那个黑衣人的莫名出
现。

  泉玉姬在船上一战便悄然潜回船上,来去都没有露出破锭。程宗扬索性道:
「我看他们两个有点像黑魔海的人。」

  俞子元沉默半晌:「黑魔海的事我原本不信。当日岳帅亲自出手,黑魔海几
乎被斩草除根,怎么可能这么快又现身江湖?」

  「你听说过剑玉姬吗?」

  俞子元思索片刻,「没有听说过。是黑魔海的吗?」

  「恐怕还是黑魔海的首脑。」

  「当日从岳帅手下逃生的黑魔海余孽不过四、五人,难道还有一支瞒过岳帅
的耳目?」

  小紫施施然从后舱回来。程宗扬向俞子元说了一声,过来道:「月丫头怎么
样?」

  「哭得眼圈都红了呢。」程宗扬叹口气,没想到老张会在黑衣人手下送命。
月霜因为没有出手,大为自责,在老张灵位前祭奠过就关上门谁也不见,还是小
紫去劝解才略好一些。

  「死丫头,你从哪儿来的毒药?」小紫眨了眨眼睛,「假的呀。」

  「撒谎!」

  「你不信就算了。」

  程宗扬哼了一声,「姓鱼的就这么滚蛋,是因为殇侯那死老头吧?」小紫用
的东西自己虽然看不出来,但鱼无夷一见之下,立即使出断腕求生的手段。能在
用毒压服鱼氏,除了殇侯这个黑魔海毒宗嫡传,恐怕没有第二个人。抵达夜影关
便到了晴州境内。前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呢?


             第六章  夜影入晴

  夜影关位于云梦泽以西,北连铁围山,是天下有名的雄关,也是晴州仅有的
关隘。浩浩荡荡的云水依然不改它的汪洋肆恣,将雄伟的铁围山冲出一个里许长
的隘口。夜影关座落在幽深峡谷之间,雨边都是千仞高峰。除了正午短短半个时
辰,其他时间关隘都被阴影遮蔽,即使白昼也需要灯火照明。

  船只宛如驶入夜晚,两岸成群的纤夫赤着上身,粗壮肩膀上套着黝黑的大铁
环,一手举着火把为往来船只拉纤。燃着火炬的城墙外伸出一排码头,数以百计
的船只拉到码头都被迫停航。

  老张的死让众人情绪低落几日,直到驶近夜影关才好了些。敖润和冯源松了
口气,彼此都有种回家的感觉。

  楼船在距离夜影关还有数里位置被拦住,戴着宽沿酕帽的宋军勒令船只靠岸
下锚,同时在船上张贴告示,发放注有停航日期的竹牌。

  俞子元早已得到消息,安排人手与登船检查的宋军周旋,自己带着程宗扬等
人上岸赶往夜影关。

  远远望去,关下停泊的船只上,点点灯火犹如繁星。生满青苔的城墙与铁黑
色岩石连为一体,笔直升起十余丈高。城楼上剽悍的雇佣兵背弓佩刀,在火炬下
来回巡视。

  晴州注重商业,虽然关内有大批雇佣兵,却没有一个人检查进出的人流。只
不过进关时城门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晴州人的信条:信用、公平、道义、
财富。

  「这是晴州的八字真言。」敖润道:「晴州人就是靠这个才发家致富的!」
一进门就有人免费发放印制精美的小册子。程宗扬好奇地拿了一册,只见里面图
文并茂,印着各式各样的格言。

  富者必治,治者必富。强者必富,富者必强——商君书(秦汉会馆荐)。

  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慎子(六法学馆荐)。

  国有三宝:大农、大工、大商——太公望(汇才商馆荐)。

  六岁穣、六岁旱,十二年一大饥——陶朱公(金脂米仓荐)。

  小商在民,中商在政,大商在国——商君书(寻道会馆荐)。

  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下一上,以和为量——华真经(宁真道会荐)。

  还有:时间就是金钱——西谚(恒远船行荐)。

  有财富才是有阔值的人——西哲浦柏(星穹会所荐)。

  第一流人才的选择:经商——西谚(万商学会荐)。

  无论是神界的或是俗世的美德,名望和荣誉都是「财富」的奴隶——西哲海
拉斯(星穹会所荐)。

  再往后翻,三色套印的彩图上,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张开双手,中间是一行
大字,「快速致富十大秘笈!鬼谷书肆有售」,后面还有「财富秘闻第二辑!东
原印书坊热卖」、「点石成金术」,进阶!大通道场名师限量传授!小字写着:
私人会所,公务谢绝。

  一股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充盈着浓浓的经商气息。无论俞子
元还是雪隼佣兵团的敖老大,都对这些免费赠送的小册子司空见惯,一副见怪不
怪的样子。于是看到这座本该戒备森严的军事雄关竟然也有贸易场,而且不只一
处,程宗扬已经不觉惊奇。

  俞子元道:「夜影关的夜市别具一格,许多铁围山的山民和云梦泽的水民都
不去晴州市场,而在关内夜市交易。如果有时间慢慢翻拣,往往能买到一些少见
的珍品。」

  敖润道:「这地方黑灯瞎火又没什么可看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还是卖到晴州
去了,不如趁早赶到晴州港。」

  听说宋国封锁云水航道,敖润骂了几句娘;雪隼佣兵团带的钱,路上已经用
掉大半,本来算好一路坐到晴州,这会儿改走陆路又多了一笔开销。没等程宗扬
开口,敖润主动找上门来提出同行,费用当然是老程全包。

  用敖润的话说,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已经欠了老程那么大人情,横竖
我老敖心宽,大不了哥几个给老程卖命去。

  众人穿过一个市场,叫卖的伙计在人群间穿行。他们把筐子顶在头顶,筐边
还点着松枝照明;贩卖毛皮的猎户将货物沿街铺开,身边堆着厚厚一迭,一张张
与客人讨价还价。卖首饰的铺块黑布,四角各点着一盏小灯,布上放着云梦水民
的蛟纹臂钏,灯光下仿佛一条条游动的水龙。

  程宗扬正看得入神,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拿出来!」月霜美目圆瞪,
抓住一个穿着绸衫的汉子。那汉子变了脸色:「拿什么拿!也不打听打听,老爷
是……哎呀!」

  月霜本就心情不快,这时更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住他的绸衣「嗤」的一声
撕开,几个荷包顿时从那汉子怀里滚落出来。那汉子拔腿想跑,月霜踏前一步毫
不客气地踩住他的脚,抓住他的手腕拧到背后,干净利落地把那汉子按得跪在地
上。

  那汉子露出颈中刺青,梗着脖子叫道:「老爷是晴州有名的滚刀肉牛二。有
种你打死我!死娘皮!敢诞赖老爷!老爷还有一口气,跟你没完!」

  敖润捋起衣袖正准备给那泼皮来个脆的,小紫却弯下腰,一脸认真地对牛二
说:「你这样不好,怎么能偷别人的东西呢?」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是偷的!你别拿偷来吓唬我!爷什么牢没坐过!就是进
了临安城的天牢,里面的也该叫我一声太岁爷!」

  那泼皮叫得正响,小紫拿出一只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牛二像噎住一样,叫
声顿时低下,「六……六扇门……」

  小紫笑咪咪道,「晴州没监狱,犯人都送到宋国坐牢,最无聊了。你要是喜
欢,我可以送你到秦国去啊,他们的熏场正缺人呢。」牛二脸色变了几下,收起
气焰低声下气地说道:「大姐,真不是我偷的。场子的人都知道我牛二不是啥好
鸟,但说我偷东西是骂我呢。」

  「还撒谎!」月霜挑眉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别人手里夺荷包!」

  「我呸!那是别人孝敬我的!」

  旁边一个瘦子凑过来小声道:「没错、没错!是我孝敬牛二老爷的。」

  月霜一征。小紫笑道:「是你偷的啊?」

  那瘦子连忙道:「捡的!捡的!真是捡的!」

  「捡到东西要还给人家哦。」

  「姑娘说得太对了!」瘦子道:「小的立刻还给人家!立刻还!」

  「那好,你还吧,我就在这儿等着。好不好?」最后这句却是对牛二说的。
牛二梗了梗脖子,终究没敢说出不字。

  有六扇门的腰牌再加上雪隼佣兵团十几条大汉,决计吃不了什么亏。俞子元
道:「对面有家客栈,公子先歇息一下,我去找车马行。」

  程宗扬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泼皮,一边猜测他是不是东京街头那位牛二一边
道:「不用住了,赶路要紧,雇了车马我们就走。」

  对面客栈上,一个披着鹤氅的道人倚窗而卧,手中握着一枝拂尘轻轻摇晃,
远远看着那处喧闹情形,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他身后,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负着双手,冷冰冰道:「那贱人八成躲
在晋国境内,师兄为何非要到晴州来?」

  蔺采泉用拂尘挥去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喟然叹道:「夙师弟、齐师弟两位至
今音讯皆无,我这些天寝食不安,只怕两位师弟为奸人所趁。」

  商乐轩傲然抬起下巴:「蔺师兄身负重伤,为何时至今日仍不肯把那贱人叛
教之事公诸天下?」

  蔺采泉一手伸进道袍,抚着胸口厚厚绷带咳了两声。「卓师妹受奸人所惑,
对我突施杀手。愚兄伤重难起,若公开此事势必引起震动。到时只靠商师弟,只
怕有人起了觊觎之心。于今之计,只能私下探寻卓师妹的下落。」

  商乐轩道:「我太乙真宗门人遍布天下,卓师妹若藏身他处必瞒不过本门耳
目。唯有晋国道观不盛,卓贱人至今没有音讯,多半是在晋境。」

  蔺采泉和藕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去,想必这几日就有消息。」

  商乐轩逼问道:「为何不把卓师妹的门人弟子关押起来?」

  蔺采泉微笑道:「她们若能寻到卓师妹,最好不过。」

  商乐轩哼了一声,对蔺采泉这点心思颇不以为然。太乙真宗六位教御为掌教
之位纷争多时,卓云君叛教出门本是打击林之澜的绝好机会,却被蔺采泉轻轻放
过,让商乐轩大为不满。

  蔺采泉长叹道:「我太乙真宗掌教蒙难,如今六位教御又去其三,正是风雨
飘摇时节。能不能稳住祖师的基业还要靠我们师兄弟同心同德啊。」商乐轩勉强
道:「师兄说的是。」

  蔺采泉徐徐道:「卓师妹的事再要紧也是内忧,拜火教却是外患。这次拜火
教深入六朝,莫非是听到什么风声?」

  商乐轩道:「我倒听过一个传闻。」

  「哦?」

  「有人说黑魔海东山再起,因为教中出了几位不世出的英才,实カ比以前更
为雄厚。」

  蔺采泉讶道,「难道拜火教此行与黑魔海有关?」

  商乐轩冷哼一声。「都是掌教多事。拜火教与我们相隔万里,何必为了姓岳
的,把事情揽在身上!」

  蔺采泉云淡风轻地笑道:「掌教真人已经仙逝,怎可说他的不是?」

  商乐轩沉默片刻。「不过另一个传闻更有意思。有人在江州推行考试制度,
临安城已经派使者奔赴建康。」

  蔺采泉皱眉道,「江州之事,与临安何千?」

  「据说江州那人以考试为名,其实是为了广招兵马,重建当年武穆王的星月
湖大营。」

  「竟有此事?难道……」

  商乐轩截口道:「不错。星月湖八骏已经有三人现身江州。」

  蔺采泉点头道:「难怪临安朝野震动。如果我是宋主,只怕也睡不安枕。」

  蔺采泉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望着街头穿着佣兵服的女子,手中轻轻摇着
拂尘;面带微笑,出尘的风采宛如神仙中人。

  这次凭借发现拜火教踪迹的名义,太乙真宗实力最强的两位教御联袂而出,
彼此心知肚明拜火教还在其次,更重要的则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卓云君和齐
放鹤两位教御。

  至于林之澜,虽然王哲曾对他寄予厚望,但对其行事偏执,王哲生前已屡加
斥责;如今失去卓云君的臂助,已孤掌难鸣。算来掌教之位终究落在两人身上。

  不过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那位刚满二十的小师弟。王哲在大草原时曾说
过,要给小师弟教御名位,设帐授徒。但从草原回来只有夙未央自己提出此事,
其余几位教御对此装聋作哑。夙未央离开龙池,多半被此事气走的。

  商乐轩与蔺采泉私下做好交易,两人连手,由蔺采泉先做三年掌教,然后再
传给商乐轩。毕竟商乐轩比蔺采泉小十几岁,这点时间还等得起。至于那位小师
弟,不只蔺商两人抱着不闻不问的心思,卓云君、齐放鹤甚至连林之澜也一样。

  众人都知道,如小师弟当上教御,只怕不出五年掌教位置就会落到他肩上。
有这个才华横溢的小师弟对太乙真宗来说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于几位师兄来说就
不那么妙了。说到底,掌教只有一个;别人倒也罢了,小师弟若做了掌教,以他
的年纪只怕五十年后才有再运的机会。

  众人逼着牛二还了荷包,然后到夜市旁的酒楼点了餐饭,吃饱了好赶路。俞
子元与车马行的人见过面,过来使个眼色。程宗扬心下了然,放下筷子跟着俞子
元下娄。

  楼下一处雅间内点着蜡烛,一个铁塔般的壮汉踏前一步,双脚「砰」的并在
一起,挺胸「刷」的敬了个标准军礼。

  「星月湖大营一团一营上尉连长,臧修!」

  程宗扬苦笑道:「臧哥你好,我又不是你们军队的人,不用敬军礼吧?」

  臧修肃容道:「程公子是我们一营的恩人,当然要敬礼。」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你也是一团一营的?谢艺手下的兵?岳帅的星月湖大
营到底有多少人?」

  臧修毫不隐瞒地说道:「岳帅的亲卫一共有两个团、六个营。一团上校团长
孟非卿,三个营分别的是谢中校、斯明信中校、卢景中校。二团中校团长侯玄,
四营长崔茂中校,五营长王韬中校和六营长萧遥逸少校。每营配备三个连,一共
三百人。外加团部三个机动连,整个星月湖大营一共两千四百人。」

  臧修军衔比俞子元高,他说话时,俞子元在旁边没有插一句话。等他说完俞
子元才道:「岳帅解散大营之后,我们损失一些兄弟。现在剩下的有两千上下,
大部分已经启程去了江州。」

  他笑了笑,「雪隼佣兵团的赵队长和徐队长也是我们一营的兄弟,和臧哥军
衔一样都是上尉。」

  「难怪呢。敖老大整天嘟囔说那两个不够意思,突然不辞而别,原来都是你
们的人。」

  程宗扬道:「小狐狸这回添了不少帮手。宋国方面是谁?」

  臧修与俞子元相视而笑。臧修道:「宋国这回调动的是捧日军和龙卫军。禁
军的上四军一下来了两支,我们星月湖真有面子。」

  程宗扬敲了敲额角。宋朝军制自己还有点印象,宋朝扬文抑武,常备军却是
最多的。精锐称为禁军,其他的杂牌合称厢军。

  禁军最精锐的莫过于铁骑、捧日、神卫和龙卫这上四军,问题是自己记得这
四军都是大军,每军编制五万人。这次出动捧日龙卫两军就是近十万人的规模。

  程宗扬道,「十万对两千,小狐狸打得过吗?」

  「看宋军这次怎么打了。如果还是内官监军、临阵授图,有崔中校、王中校
和萧少校三位,恐怕他们连烈山都过不了。」

  臧修说得这么有把握,程宗扬却有些怀疑,「宋军没这么弱吧?」

  臧修道:「宋军军制一向是兵将分开,枢密院只管调兵,太尉府只管练兵。
遇到打仗,武将要先从宋主领阵图,再到枢密院领兵符,然后去太尉府调兵。兵
不识将、将不识兵不说,上了战场都要按宋主颁下的阵图执行,旁边还有监军的
太监盯着。宋军准备精良,当年北伐列出的阵式无坚不摧,真辽铁骑围了一天也
没能冲开宋军的步阵,结果一条小河搅乱宋军阵形,立刻大溃。」

  俞子元道:「宋军将领只有都指挥是固定的,每都一百人,相当于我们星月
湖的一个连;每都除了八名刀手、十六名枪手,剩下的都是弓手。论远射,六朝
没有哪支军队能比得过宋军。但一到近战,只有射手的宋军立刻就会溃散。山间
宋军摆不开阵势,我们一营就能打垮他们。」

  程宗扬笑道:「我看你们两位都恨不得立刻上战场。闲话不多说了,我们先
去晴州;将我们送到,你们也好早些抽身去江州给小狐狸帮忙。」

  臧修道,「孟上校命令,月姑娘和紫姑娘在晴州的安全由我们一连负责。从
现在起,星月湖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统一接受公子的指挥。」

  程宗扬苦笑道:「这是小狐狸的主意吧?嫌我麻烦不够多,非拉我上你们星
月湖的贼船。」

  臧修道:「谢中校不在了,我们一营是岳帅的亲卫营,应该受月姑娘或紫姑
娘直属。」

  这是小狐狸抛出的橄榄枝,邀请自己代替谢艺来指挥第一营?程宗扬有些心
动。按臧修说的一个营三百人,拉出来就是一支不弱的力量,毕竟一般小门派或
佣兵团都没有这么多好手。

  「先说到晴州的事吧。我们和雪隼佣兵团一共有十七个人,车马都安排好了
吗?」

  「一车能坐六个人,每隔一百里有车行的驿站换马。出了夜影关绕过云梦泽
向东,今晚宿在梅镇,明天傍晚就能赶到晴州港。」

  程宗扬站起身,「就这么定了。以后的事到晴州再说。」

  「是!」臧修和俞子元同声应道。

  程宗扬停下脚步:「臧兄,有件事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光明观堂的消息?」

  臧修道:「晴州是商邑,不盘查人员进出。公子要打听哪些?我派人留心一
下。」

  程宗扬叹口气,「那就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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