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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百年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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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感时花溅泪

  x月x日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有得到,要不然,今天也不会在做老本行,也不会在熬夜写日记,而是在做舒服的少奶奶,或是在给小孩子喂奶了。可是,世上的事,谁能未卜先知呢?我当时岂不是怀着天真的梦想吗?所以,有时候,并不是我们在自暴自弃,并不是我们不想脱离那样的环境,而是我们无路可走啊!
  我们是想舒服地挣钱,男人是想舒服地花钱,这样的供需,在数千年的封建社会中,就早已成为现实生活中的一个污点,同时,也是一个亮点。我很敬佩毛主席,他是新中国的开国领袖,这个暂不去说,因为他去世时,我还没出生呢,我敬佩的是,所有的人都承认,在他统治的新中国期间,居然杜绝了卖淫嫖娼这种丑恶现象,这真是伟人所为啊,除了他,古往今来,还有谁能做到?
  我所在的桑拿城,还是有其繁荣的一面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只要是在南浔的,哪个不知道海天堂?是男人的,谁不想来海天堂泡个澡?顺便泡个妞?
  你要来正规的,我们这儿也有,档次也分三六九等,随你挑;你想来点刺激的,我们这里更是内容丰富,包你满意。相对来说,我们要比那些简陋的路边店,档次高出一大截,同样是按摩女,我们海天堂出去的,就敢把工作胸卡别在衬衣上招摇过市,别的野鸡店敢吗?在按摩行业,我们海天堂也是响当当的品牌,我们这些服务小姐,虽比不得几星级的宾馆小姐,但还是留了几分自尊的。
  前几天,湖州地区对娱乐场所进行大整顿,查封了很多路边店和提供色情服务的美容美发店,光南浔一地,就有几十家被查封,勒令停止经营,而我们的海天堂桑拿城,自然毫发无损,照常营业。我在电视新闻中看到,那些洗头房和足浴店,甚至没有配备洗头理发足浴等必用的工具,直接就提供色情按摩和色情服务,从镜头中可以看到,那一小间的按摩房之间,就用三合板隔开,一个楼层,密密麻麻有很多小房间,有的小姐正在和客人乱搞,被逮了个正着。哎,我对她们还是颇为同情,同时也有点痛恨她们太作践自己,她们比我的情况更差劲,但这样也确实有点泛滥,她们就是俗称的“野鸡”吗?那我们算什么?是身价稍高一些的“三黄鸡”?还是人见人爱的“草鸡”?真是的,谁想出来把我们女人比作鸡的?那男人算什么鸟?当他们吃着香喷喷的鸡蛋时,会滑稽地想到女人吗?
  古来还有“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的理论,我们排名还不算靠后嘛。
  我去苏州一院看望了阿兰,乍见之下,我几乎不敢相认,因为她戴着一顶帽子,脸胖胖的,原来的漂亮已荡然无存了,要不是她先叫了一声:“阿静”,声音让我感觉如此熟悉,我还以为走错了病房。阿兰的整个人都变了,我知道了她那不是胖,而是水肿。她的眼神也不再水灵,显得如白炽灯一样,有点黯然无光。
  我和她的谈话中,知道她已明了自己的生命,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阿兰在她父母不在病房里的时候,悄悄对我说:“我现在并不怕死,但我还是有遗憾啊!”
  我说:“我们的人生之路,才刚刚开始不久,我和你相识的时间也不长,但是,你就是我们的知心朋友,有什么心愿?你就对我说吧,我们都会帮你的。”阿兰的眼角噙着泪,叹息地说道:“第一个,就是我再也不能孝敬父母,愧对他们的养育之恩,让我感到好歉疚!第二,我是对不起你们这些姐妹,让你们为我花费了那么多的血汗钱,我今生今世却还不了你们的情,我真是难过啊!第三……”
  阿兰的目光中竟有几分难得的羞涩,苦笑了一下说道:“第三,就是我今生没能品尝到爱情的滋味,有点不甘心啊!”我默然无语,是啊,阿兰说的,句句子饱含着她的深情和眷恋,可老天爷为何如此无情,要这样扼杀一个姑娘的美丽生命啊?
  我本来是想把我谈恋爱的事情,告诉阿兰的,也好给她一点喜气,但我怕阿兰听了会更难过,就咽回了肚子。
  她躺着挂盐水的时候,我要给她翻动一下身子,因为一个姿势躺久了,容易生褥疮。挂完了盐水,阿兰在我的搀扶下,可以自己下床去上厕所。医生也说,可以适当活动一下,舒活筋骨,以保持体质活力,增强抗病能力。阿兰笑着说:“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生命在于运动的真谛,要是躺着一动也不能动,那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我现在没有劝她不会死的话了,对一个病人撒谎,有时是善意的,有时却会给她伤害。我说:“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短,也不一定在于伟大,只要你平时做人,能够让别人信任、尊重和喜欢,那就是有价值的。我们不是在中学里,读过的臧克家的诗《有的人》吗?你虽然不能和鲁迅和周总理相比,但你同样永远地活在我们这些姐妹的心中!”阿兰说:“我真的舍不得你们,舍不得离开我的父母啊!”我扶着她的手臂,稍微用了用力,说道:“没事的,你尽量乐观点,说不定会有奇迹,会好起来的。”我想,真正的朋友之间,要是她觉得痛苦,我也能感受到的,但我不能和她一起痛苦,我要鼓励她的坚强。
  阿兰的血液透析,每个星期做一次。给她全身的血液过滤一遍,就像给她有些杂乱的头发梳理一下,会使她的精神焕发,得到更多的信心。我去问过沈主任了,他说:“医生的能力还是有限的,医院目前也并不能救治所有的患者,阿兰的情况,估计治愈的希望基本为零,她很可能会突发肾衰竭,被死神夺走生命,但我们会抢救到最后一秒钟的。你是叫小静吧?我前几天接到过张总的电话,他对你的朋友,也表示了充分的关心,只是他说工作忙,实在抽不出身来看望你们。
  我也从他的嘴里,知道了你,对你的行为,我和张总一样,深受感动,向你表示敬佩!“我微微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外来妹,能得到沈主任和张总的厚爱,我也十分的感谢!阿兰的病,还望能得到沈主任多多帮助!“沈主任笑着说:”那是一定的!“
  阿兰的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另外,他们没出过远门,又不识字,对照顾阿兰的事,还是上不了手的,我也尽量让他们休息,叫他们吃好住好。我知道阿兰,她希望父母陪在身边,是希望心灵得到安慰,她能在最后的时光里,天天看到他们,她才能安下心来。考虑到夜晚天气凉,我在他们刚到苏州时,就给他们在医院附近的小旅馆,订了一个房间,叫他们晚上过去睡,白天可以到医院来看望女儿。因为这边的住院规定,陪护的病人家属,夜里留在病房的,只能是一位,其他人要在夜间十点钟之前离开,早上,也要到九点钟,住院部在查过病房后,才能开放让病人家属进来探望。我陪在阿兰身边,主要还是和她说说话,真正的护理,是由这里的护士们负责的。
  我在这边陪了三天,徐姐又过来了,还带来了七万元钱,说是给阿兰治病。
  徐姐说:“小静,你回去上班吧,还有,叫阿春阿芳她们也不用过来了,这边交给我吧,我的培训班暂时就不办了,我把原先订的房子退了,拿回了首付款,还掉一点借的,剩下的我就带来了,阿兰这边会用得着的,如果有必要,就是医院方面能够确保让阿兰多活几年的话,我们是不是想办法给她做肾移植手术?”
  我点点头,说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已问过沈主任了,他说做任何手术,是无法保证手术效果的,据他说,阿兰的情况,几乎是没有转机的,只能给她保守治疗,尽可能延长她的生命。”徐姐眼神中的亮色,顿时黯淡下去,无奈地说:“哦,只能是这样吗?”
  我回到了南浔,因为有了葛卫明的陪伴,我的生活顿时活泼起来。是啊,我才20岁,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呢,只不过我过早地涉入社会的洪流,消磨了我的单纯和梦想,这更使我懂得了抓住眼前幸福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我现在和他的关系还没有真正确定,所以,暂时还不想放弃我自食其力的工作,但是,我现在不再做那些推油、胸推之类的服务了,那毕竟也是色情服务的擦边球。按摩,只是我谋生的工作,不再是我的事业了。我的工资,够我的花销了,我也不能再接受别的男人了,我的心里,现在只有葛卫明,有他一个,我就够了。
  其实做爱之道,也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我比葛卫明年轻五岁,但我却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我教会了他很多姿式和窍门,他也是个聪明的“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在一起切磋,常能使我们同时攀登到快乐的高峰。他是明白我不是处女的,但他好像并不在乎,他亲口对我说:“只要你现在真心对我好,我不会在意你的过去的。我喜欢你,是愿意接受你的全部!”我很高兴他能那么说,男人通常都是极端自私的,他们可以到外面随便玩女人,却不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是个不洁之身,但葛卫明似乎宽容得多,他和我在一起时,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反而说:“真是可惜了,我没能早点认识你,我要是在你刚来时就认识你,就可以好好保护你了。”我笑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两个坏人,也成全了我们之间的好事,要不是他们欺负我,恐怕到今天,你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呢?”葛卫明笑道:“现在我可是对你了如指掌了,你那儿的一粒小痣,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是啊,我的下身有一颗小小的淡淡的痣,发现这个新大陆的,不是我自己,而是葛卫明。他在一次前戏时,非要把脸冲到下面看,他说要看看女人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怎么会让男人这么着迷?结果,还真被他发现了,就是这颗隐藏在皱摺里的小痣。他说:“现在你这个地方就属于我的了,国际海洋法也有规定,对于新发现的岛屿,是谁发现谁开发谁使用,也就是说,我现在拥有了对你这块领土的专属权,我有随时行使主权的权利,神圣不可侵犯。”初相识时,感觉他很严肃,没想到深入交往一段时间后,我发现他挺有幽默感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在床上,他也爱开玩笑了。这年,我国刚好成功发射了航天飞船“神州五号”,他就在前戏时,说是“发射准备阶段”;刚开始进入时,说是“成功进入轨道,正在进行紧张调试”;等他那个出来时,他会说“现在发射完毕,一切顺利”;
  到他恢复平静时,他又说“返回舱平安落地”……他的玩笑,让我在快乐之余,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也使我们的鱼水之欢,平添了许多乐趣。
  当我和葛卫明的关系,正如火如荼的时候,阿兰终于出事了!四月三日,后天就是清明节了,天气还是很晴朗,我还在想着,都说“清明时节雨纷纷”,看现在的天气,没有下雨的迹象啊?那天我刚上班不久,就接到徐姐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的啜泣声,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徐姐断断续续地说:“小静,阿兰她……她不行了!”我心中一凛,赶忙说:“正在抢救吗?我马上请假过来!”
  徐姐哭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她走了……”我顿时感到全身一阵冰冷,像冰山的寒气笼罩在我的心头,尽管,早有预料会有今天,但我还是无法接受那样的悲剧,来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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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情动苏州城

  x月x日
  我和阿春阿芳,火速叫了一辆出租车,连夜到达了苏州。我们亲爱的姐妹阿兰,她永远闭上了眼睛,她虽然面目全非,变得我们认不出她原来的面貌,但是,我们会记住她,在我们的人生路上,在我们的求职途中,遇到她这位好姐妹!她的面容是安详的,没有痛苦挣扎。徐姐告诉我,阿兰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三个字:“对不起……”阿芳阿春都哭了,徐姐的眼圈还是红的,她一定也很伤心,我的泪也是如缺堤的河水,不停地往下流,擦了一下,马上又涌了出来!
  我没有发现阿兰的父母,有点奇怪。徐姐说:“她妈妈晕倒了,正在另一个病房里挂盐水,我叫她爸爸在那边照顾着。”是啊,白发人送黑发人,母亲眼睁睁看着女儿撒手离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拉也拉不住,如此生离死别,她能不伤心吗?我不知道阿兰的后事怎么办?是在苏州这边的殡仪馆火化?还是把她的遗体带回她的盐城老家?徐姐说:“今晚先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吧,等明天和阿兰的父母商量一下。不过,我看还是在这边办比较好,她父母身体不好,又很伤心,早点把阿兰的后事办了,也让他们早日安心,带着阿兰的骨灰回家。”我说:“都说要叶落归根,她要在这里火花,她的魂灵能跟她父母回家吗?”徐姐说:“她会回去的,就算她舍不得我们这些姐妹,但毕竟那里是她的故乡,她那么孝顺的女孩,不会在外面做孤魂野鬼的。”
  徐姐还说:“帐上还有一些钱没用完,医院说会退给我们的,我们可以用来办后事。”我说:“我可什么都不懂,在这边办的话,需要通知她家里的亲属吗?”
  徐姐说:“我也不太懂,可以去征求阿兰父母的意见。今天让他们休息吧,明天我们去问问。”夜里,我和徐姐没回去,在医院里守夜,另外也去看望了阿兰的妈妈。她妈妈显得越发瘦弱了,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十多岁,阿兰的爸爸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人,话很少,脸上的皱纹浸透着沧桑和无奈。我和徐姐坐了一会,和他们聊了几句。徐姐说:“阿姨,阿兰的事,您们准备带回去办,还是就在这边火花了带回去?”阿兰的妈妈翕动了几下嘴唇,说道:“我们想带她回去啊,可家里没啥亲人了,我们身体也不好……”徐姐说:“阿姨,请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办吧。”阿兰妈的眼眶有点湿润了,她说:“我都看到了,你们都是好闺女,对我家阿兰真是好啊!我都不知怎么来报答你们啊?”徐姐说:“阿姨,不用客气,阿兰是我的好妹妹,她的命太苦了,我们为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上午,我和徐姐联系好了殡仪馆,回到医院时,惊讶地发现,在医院的门诊大楼前,聚集着我们海天堂桑拿城的二十几位姐妹,除了那些上白班的,中班和夜班的姐妹一个不少,全都来了!我知道,她们是看望阿兰来了,因为,这是最后一面了,我们以前在一起上班,没想到,今天却将是永别!她们纷纷围住我,关切地说:“阿兰呢?在医院里吗?”徐姐也是惊讶地说:“你们怎么都来了?”
  我说:“她在太平间里,等会儿要送到殡仪馆去,我们等会儿一起过去吧。”
  我们女孩子蛮喜欢看古龙的武侠小说,因为喜欢他在小说中描写的男主人公的形象,觉得比金庸先生小说中的男主人公,更有男人味,比如楚留香、陆小凤、李寻欢等,我记得他在一本书中写道:一个人活着是否成功,在他临死的时候可以看出来,如果他是凄凉的孤独的,那他就是失败的,如果他有很多人来看望和吊唁,那他就是成功的。我想,阿兰就是成功的,她的生命尽管十分短暂,但我们这些共事的姐妹,都没有忘记她!
  不知是谁向新闻媒体透露了消息?当阿兰的遗体从太平间出来时,忽然在医院的走廊里,有几个苏州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对着我们,说是要采访我们。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沈主任给电视台的“社会传真”栏目组打了电话,说是医院里有感人的新闻,请他们来拍摄一下。徐姐把我推在前面,要我接受他们的采访,我没经历过这场面,当时心里挺紧张的,也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了,反正他们提问了我几句,好像是问阿兰和我是什么关系?阿兰得的是什么病?我们又是如何帮她看病的?我知道新闻要表现事实,不能说谎的,我就如实回答了。
  电视台的记者也采访了阿兰的主治医生,还有几个护理的护士,还有阿兰的父母。阿兰妈妈在镜头前涕泪长流,一边为女儿的不幸哭泣,一边还表达了对我们的感激之情,那场面十分感人,就连其他病房里出来看热闹的病人家属,也纷纷对阿兰表示了惋惜,也对我们这些按摩女表示了敬意,他们说:“真是难得啊,这些按摩女之间有这么深的姐妹情意,真是让人感动啊!想想我们社会上有的邻里之间都搞不好关系,真是太不应该了!”当我们二十几个姐妹,在殡仪馆向阿兰流泪告别的时候,摄像机还是跟在我们身后,但他们没来问我们什么问题。
  一缕青烟,几许骨灰,这就是阿兰留下的全部。看着瘦弱的阿兰妈和苍老的阿兰爸,我不禁悲从中来!以后让他们两位老人怎么生活啊?我再次想到了给他们捐款,我对阿兰的妈妈说:“阿兰虽然走了,但还有我,还有我们这些姐妹,我们都是您们的女儿!有什么困难,可以对我们说,我们会来到您们身边的!”
  我又对众姐妹说:“我知道我们身边没有多少钱,但为了阿兰,为了让她能安心的离去,我们再拿出一点钱吧,让阿兰的父母能安度晚年,能继续治病。”
  大家纷纷响应,每个人都拿出了几百元,就连电视台的记者和摄影师,也各拿出五百元,说是也表示一点他们的心意。
  离开医院时,徐姐告诉我,医院里退回了没用掉的九万块钱。我知道,其中的七万块钱,是徐姐后来退掉了买房子的钱,我说:“徐姐,这七万块你拿回去吧,反正也没用,多下来的两万块,就给阿兰的父母。”徐姐说:“那我留下五万吧,余下的都给阿兰的爸妈吧,我们还年轻,可以挣钱,他们人老了,又在乡下,没有收入了。”我把骨灰盒、几束阿兰生前喜欢的兰花,还有一张存有四万元钱的存折,(存折的密码,是我后来打电话告诉阿兰的爸爸的),还有刚才集资捐款的七千余元,都交给了阿兰的妈妈。她抱着骨灰盒和兰花,跪在地上向我们叩首,流着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把阿兰的爸妈送上长途公交车,我们一群人,也乘上了从苏州开往南浔的直达车。这一天,正好是清明节,但阳光明媚,没有一点雨水,可我们的心头,却是泪雨纷飞!送走了一个生命,我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我们都还年轻,都是二十岁左右,最小的是18岁的阿蓉,刚初中毕业就过来上班了,最大的是28岁的阿珍,她在家里已经有丈夫和孩子了,为了维持家庭生计,她让丈夫留在家里种田和照顾老人和小孩,她只身一人出来打工。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本浸着斑斑泪痕的书,我们并不是在博取同情,如果在家乡可以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我们何必不远千里出来打工?而且,这样的工作,终究是让人瞧不起的!
  南浔镇上也能收看苏州电视台的节目,当天晚上,社会传真就播出了“按摩女情动苏州”的一条新闻,我们这些姐妹的身影,都在电视荧屏上亮相了。我是第二天在租住处的电视里,看到这条新闻的,因为当天晚上我在上班,没法看电视。我刚看完电视,就接到了田经理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坏事了!阿静,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接受电视采访呢?这下我们海天堂就完了,警察和社会公众都会盯上我们了!”我说:“没那么严重吧?又不是负面新闻,说不定对我们海天堂,还能起到宣传作用呢?”田经理说:“你懂个屁!就算提高了知名度,但我们以后就不能再有那么多的按摩项目了,大家都知道了也有坏处,他们都要来监督了!本来我们还平平安安的,这倒好,被你一搅和,这生意就难做了!”
  事实并没有田经理预料的那么糟糕,第二天晚上开始,我们的生意就特别红火,来海天堂洗澡按摩的客流,比平时翻了两倍!有的干脆就说:“我们就是冲着你们这里的按摩女来的,她们真是了不起!是好样的!给我们南浔增光啊!”
  尽管,今天来的客人,几乎没有人点要推油和特服的色情按摩,但当天的营业额,还是创下了历史新高。我们夜班的十几名服务员,忙得就没有停过,连吃晚饭都是随便叭拉几口。
  随后几天,依然人潮如涌,而且,客人们对我们这些按摩女,一改以前的鄙视态度,还向我们表示了适当的尊重,给的小费也多了起来。没几天,还引来了湖州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对我们又来了一次采访,同时还采访了田经理,田经理笑眯眯地说:“我们为拥有这些善良的按摩女而感到骄傲!她们就是我们海天堂的品牌啊!海天堂优良舒适的环境,欢迎各界朋友大驾光临!”田经理真是个商人,三句话不离本行,居然在节目里做起了免费广告。由于最近生意实在太好了,田经理说,孙老板关照了,这个月要给每位发五百元奖金。钱是小事,但我们所获得的荣誉和尊重,才是让我们真正感到高兴的!
  湖州电视台的节目播出之后,再次掀起一轮公众关注的热潮,海天堂和我们按摩女,成了社会舆论的新闻焦点,街头巷尾,无不在谈说着我们的事迹,都说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这几个按摩女还如此大仁大义,真是不简单啊!吴姐、吴芳和小红,也表示了对我的“妒忌”,她们说:“小静,没想到,你当按摩女还出了名了,我们比你先来了几年,还默默无闻呢!”我笑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对于我来说,这还不一定是好是坏呢?”事实正是如此,接下来发生的,就是我始料未及的。
  葛卫明依然经常来接我,有时送我回家,有时把我接到他家。阿兰去世时留下的伤感,还是挡不住爱情的火热,我对他的依恋越来越强烈,一天不见到他,我就感觉似乎身边缺了点什么?四月中旬的一天,我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因为昨夜我睡在了葛家,和葛卫明的一番亲热,让我回味无穷,早上他去上班时,我并没有起床。葛家似乎已经接受了我,尤其是葛伯伯,对我很客气,就是葛妈妈我还摸不透她的脾气,不过,有葛卫明护着我,我相信我可以在葛家住下去的,直到我名正言顺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我现在才20岁,还不到法定婚龄,再过两年,我就能成为江南人,成为葛卫明的妻子,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就乐开了花。
  当我起床以后,悄悄下楼走到客厅时,却听到了餐厅里似乎有人在吵架,我止住了脚步,听了几句,有点明白了,原来是葛卫明的爸爸妈妈在争吵。他们不是一直关系很好吗?怎么会突然吵架呢?来到南浔快要一年了,这边的话我虽然不会讲,但他们说得慢的话,我有一半基本能听懂了。我感觉他们争吵的内容,好像跟我有关,因为他们提到了我的名字,我不禁好奇心起,倒要听听他们到底在吵什么?我听到了葛妈妈在说:“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她是按摩小姐!那你怎么还留她在家里住?难道你真的要她做我们葛家的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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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金牌按摩女

  我不明白葛妈这话的意思?难道说,我不能做你葛家的媳妇吗?不知道我错在哪儿?使你如此排斥我?没错,我是按摩女,也迷失过自己,但我现在不是改好了吗?人生在世,谁没有犯过错呢?自从和葛卫明谈了朋友,我就一心一意和他好,再没和别的男人那样了。葛卫明也说过,他不在乎我的过去!听葛* 语气,她是不愿意接受我,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现在怎么突然变卦了?莫非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我听到葛爸爸说:“按摩女有什么不好?那不过是小静的工作,她到我们家不是一次两次,她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现在外面大家不都在称赞她吗?”葛妈说:“就是因为人家都在议论她,所以我更受不了!要是人家知道我家卫明娶了个按摩女,那不是被人耻笑吗?我们葛家还有脸面走在大街上吗?”葛伯伯生气地说:“你呀!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是一脑子封建思想?我没觉得她给我们丢脸,反倒觉得,你的思想啊,还不如她呢!”葛妈气坏了,她说:“好啊!你怎么拿我跟她比?她一个外来妹,一个按摩女,有什么好?你还当捡了个宝啊?
  我才不稀罕呢!“葛爸爸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不管她做什么,最起码你要尊重她!“葛妈”哼“了一声,说道:”我是没你思想觉悟高,她一个外来妹,我也就忍了,没想到还是一个三陪小姐,在那种地方上班的人,会是好女孩吗?
  卫明他真是瞎了眼!“
  葛爸爸说:“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她不是三陪小姐,她只是在桑拿城上班,是做按摩的,这和三陪有什么关系?”葛妈妈说:“我看是换汤不换药,在男人身上摸来摸去,好不到哪儿去!老葛,你没听见吗?她第一次住我们家,就和卫明睡一块了,还那样放肆地大喊大叫,你是聋子你没听见吗?”葛伯伯说:“那也说明不了问题,年轻人嘛,难免就随便一点。”如果有人看不起我,不管他是谁,我也会看不起他的!既然葛妈妈瞧不起我,那我还留下来干什么?好,我马上就走!
  我走进了餐厅,葛妈妈看见我突然现身,有点吃惊,葛爸爸笑了一下,说道:“小静,起床啦?”葛妈妈也醒悟过来,招呼道:“小静,来,喝点粥吧。”
  看着葛妈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有点难过。人啊,为什么要有势利眼,还喜欢在背后说三道四?我说:“不吃了,我要回去了。”葛妈妈说:“吃了再走吧,今天烧的菜粥,好吃得很。”我心里不开心,哪还管你好吃不好吃?我说:“我要走了,约好和朋友一起逛街买衣服的。”我转身就往外走,我听到背后葛妈妈说:“她不会听见我们吵架了吧?”葛爸爸说:“就你多事,儿子的事就让儿子做主好了,你瞎操什么心?”
  深夜下班的时候,葛卫明没来接我,这令我十分吃惊!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他不是答应我风雨无阻要来接我吗?怎么今晚不见人影呢?连电话也不打给我一个?他也太经不起考验了!我的脾气,来到这个江南小镇后,改了很多,但还是有点倔。他不来接我,也不给我打电话,哼,我也不理你,谁怕谁呀?当夜,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怕路上有歹徒了,我一个人走回了住处。这晚,我破天荒地失眠了,怎么也睡不着。我不懂到底为什么?葛卫明和其他男人一样,也是靠不住的吗?他妈妈不喜欢我,他也不喜欢我吗?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我觉得自己并不复杂,怎么这男人的心,如此让人难以琢磨?就算他听话,但恋爱的事,总得自己拿主意吧?现在还要服从“父母之命”吗?
  连着三天的夜里,葛卫明都没有出现。我不想去他单位找他,更不想去他家里,他要是真的不在乎我,就算是我看错了人!我心里说:“葛卫明,算你狠!
  你不来找我是吧?没有你,我就不能过了吗?告诉你,我一个人也能过,不想依靠谁!“我对工作的敬业,在桑拿城是有口皆碑的,但这晚我心里不顺畅,在给一位客人按摩的时候,有些神思恍惚,该轻的时候重了,该重的时候又轻了,惹得那位客人直冒火。钟点到了,他去付帐时,一边在嚷嚷:”什么金牌按摩女?
  狗屁不如!“
  领班阿梅听到客人的牢骚,过来问我:“阿静,是不是有心事?”我说:“没事,是我不好。”我叫住了要走出大厅的客人,上前说道:“先生,请等一下!”他回过头,嘟囔道:“什么事?”我掏出一百元交给他,诚恳地说:“先生,对不起!刚才我心情不好,没给你按摩好,请你原谅!这是退还给你的服务费,欢迎你下次再来!”他接过钱,看了我一眼,脸上现出了笑容:“这还差不多!”
  阿梅走到我面前,笑道:“阿静,你做得越来越出色了,你对客人这样的服务质量,真是让我们佩服啊!”我说:“是我的工作没做好,我就应该承担责任,客人相信我们,才到这里来按摩的,要是他回去对他的朋友讲,我们这里的按摩一塌糊涂,那不是影响我们以后的生意吗?”阿梅笑道:“阿静,你就是想得长远,我和你比,差远了。”我说:“别这样说,大家是姐妹,是一家人,相互帮助,相互学习吧。”阿芳过来对我挤眉弄眼说:“阿静,是不是失恋了?这两天没看到你的专职车夫来接你呀?”我说:“他不来最好,我还清净了。”阿芳笑道:“口是心非吧?他几天不来,你不是清净,是冷清了吧?”我说道:“他要是以为我离开他就不能活了,那他就错了!我这辈子就独身了,那又怎么样?”
  阿芳一把抱住我,笑着劝说道:“你别赌气了,恋人之间,有个晴天阴天很正常,说不定明天就阳光灿烂了,葛民警又来接你了。”
  还真给阿芳说中了,夜里我下班时,那辆熟悉的摩托车停在了我的跟前,葛卫明摘下头盔,对我说:“小静,上车吧!”我理也没理,径直朝前走,葛卫明下车追了上来,说道:“小静!别生气好吗?跟我回家好吗?”我没好气地说:“跟你回家?你妈妈不喜欢我,我还回去干什么?”葛卫明愣了一下,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妈妈对你说了吗?她说不喜欢你吗?”我甩开了他的手,说道:“我都听见了,你爸爸和你妈妈为了我,他们吵架了,我可不想成为你家的破坏分子!”葛卫明说:“小静,你别担心,我妈妈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我说:“别嘴上一套!你喜欢我?那前几天怎么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你就不怕我再被人欺负吗?”葛卫明说:“你听我解释嘛,我也有苦衷!”我说:“我不信,你会有什么苦衷?”葛卫明叹了口气,说道:“不瞒你说,我妈妈去单位找我领导了,领导给我施加压力,叫我停止和你的来往,要是我不听,他就把我调走!可我喜欢当民警,这几天正犹豫呢。”我半信半疑:“那你今天怎么来了?决定不想当民警了?”葛卫明一本正经说:“我想过了,当民警固然重要,但你更重要!
  所以,我就来了。“我的心软了下来,笑道:”你不怕你妈妈冲你发火?她可饶不了你!“葛卫明笑道:”恋爱自由,我妈也不能干涉我幸福啊!“
  这夜,我们在一家小旅馆开了房间,很甜蜜地过了一夜,有点小别胜新婚的味道。我们缠绵了很久,不知疲倦似的。可惜,葛卫明有家,我也有住处,却有家不能回。我那里有小红和吴芳同居一室,不方便把他带过去,而他因为担心妈妈对我排斥,不想让我为难,暂时不带回家。葛卫明说:“如果我们结婚了,如果你不喜欢和我妈住一起,我们可以买套房子,搬出来住。”我笑道:“买房子,我可没钱,你有钱吗?”葛卫明说:“我工作不久,哪来的钱?可我家里有钱,跟我爸要就行了。”我笑道:“你家里是谁做主的?”他挠挠头皮说:“是我爸爸做主,但我妈妈是管钱的。”我笑道:“那你买房子,不还得通过你妈妈?”
  葛卫明说:“等两年,等我有了钱,我们就结婚!”我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很香甜地睡着了。
  当我对未来满怀憧憬的时候,我哪里想到,葛卫明说的两年之约,没满两个星期就夭折了!原来承诺,是如此的经不起推敲,就像女人的口红,一会儿就掉色了。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如果他真的爱我,他会屈服于流言蜚语吗?男人比女人更自私,他们往往考虑的是他们自己,而吃亏的,常常就是我们女人!特别是我们这样的女孩,诉苦都没地方去。所谓的爱情,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海市蜃楼,是画饼充饥,是男人用来套取我们身体和感情的武器!
  再过几天,就是五一劳动节了。那天下午,葛卫明来到了我的住处,吴姐和小红故意回避开了,留给我们相处的空间。我知道吴姐和小红,她们希望我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好给所有的按摩女做个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的幸福,能感染他人,能使姐妹们少些自暴自弃,多些追求幸福的勇气。我们按摩师表面风光,其实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们经受的委屈、痛苦、自卑和自责,有谁知晓?我们就像蜗牛,并不坚硬的外壳,包容着柔软的心,经不起人们的践踏和摧残。
  我和葛卫明一番狂风暴雨后,躺在床上闲聊。我笑着说:“我们这个地方太破了,床都摇摇晃晃,你可得注意点,要不小红要怪我了。”葛卫明笑道:“大不了赔她一张新床。”我说:“五一你准备带我出去玩吗?”葛卫明说:“可以啊,我们放假一个星期,苏州和杭州,随便你挑。”我说:“还是苏州吧,我对那里有点亲切感了,以前阿兰在那里住院治疗,我去过几次,那里的人很和气,就连记者都帮过我们。”葛卫明说:“说起阿兰,也有不好的一面,自从你在电视上露面后,议论你的人太多了,我们单位的老赵对同事们说了,说电视上的那个小静,就是我的女朋友,害得我差点抬不起头。”
  我有点诧异:“害你抬不起头?这么说,你也嫌弃我,嫌弃我的工作?”葛卫明否认道:“我不是嫌弃你,你做按摩师,我不反对,我是想叫你低调一点,不要太张扬了,知道的人越多,对我们越不利,毕竟人言可畏嘛!”我瞧着他:“那你怕了?怕别人说三道四了?你要是不想让我去那上班,可以对我明说,你家有钱,就由你养我好了!葛卫明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有的人在背后说的太难听,我听了感到不舒服。“我说:”他们说什么?你就相信了吗?“葛卫明说:”说别的我无所谓,可有的人说,说你们是一群高级鸡,说你们做按摩是幌子,实际就是陪男人玩的,你说,我听了能好受吗?“我气愤地说:”谁在背后恶意伤人?你是警察,要是我们做了违法的事,你们不早就来取缔了,还用人说吗?“葛卫明说:”百姓百心,七嘴八舌,说什么都有,我又不能去堵住他们的嘴!小静,我正要和你商量,是否给你换个工作?免得影响了我们在一起的形象。“我蹭地坐了起来,说道:”葛卫明,我影响你的形象了吗?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什么人,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清楚吗?“葛卫明尴尬地说:”可你以前毕竟做过呀,听人说,你接受过一个老板的十万块钱,有这回事吗?“我又气又急:”你,你胡说!“不知道是谁在捕风捉影,搬弄是非?
TOP Posted: 04-18 20:31 #26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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