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脑洞。
凤姐笑道:“且吃一个炸鸡!”
刘姥姥圆睁双目,道:“这物儿黄澄澄的,却说是个鸡?”
接过一块炸鸡来,几口吃净了,拍手笑道:“果然是鸡!当真好吃!只我平常家里,再没吃过这等的滋味!府里是天上人家,这鸡自然也是天上的了!”
众人皆笑,凤姐笑道:“也不瞒你!只将那鸡切了洗了,选那鸡脯子鸡腿,用上好秋油、花雕绍酒腌了,去那冰窖中藏得两个时辰;裹粉拍过,须得搓出那鱼鳞纹;去热油锅里只一炸,炸得黄酥了遍起锅;待放凉了,再滚一炸便是!”
刘姥姥听了只顾念佛,贾宝玉也吃了一块,道:“平日吃炸鸡吃絮了,也不觉如何,还嫌它油腻腻的;今听得凤姐姐说,便觉有些意思,原来一块炸鸡,也恁般费功夫;刚吃了一块,觉得脆生生、香嫩嫩的,又好吃了起来。”
刘姥姥笑道:“我们庄稼人,鸡都留着下蛋;偶或鸡老了,也煮了来吃。自然是炖了一大锅,吃肉吃汤,大家嘴上沾得到油。那时只顾咂嘴,只觉得鸡鲜甜,更想不到这般吃法了!倒也想如此使油来炸,只哪里有这许多油,这许多秋油绍酒,这许多面粉来配它!”
宝玉道:“吃了这鸡,不免渴上来了。”
凤姐便命左右,“端了可乐来。”并吩咐“也与刘姥姥一盏!”
刘姥姥见了,端详片刻,一口饮了,大叫:
“啊哟,这酒在我口中跳将起来!”
众人又笑,刘姥姥咂嘴片刻,道:“这像是醋,又不是醋;像是酒,又不是酒,却恁的奇怪!喝了倒也清凉。”
凤姐笑道:“这也容易。只顾将草木灰煮一天,取了清液;加了极好的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再将好饴糖熬得浓了,加些香醋,便是这个味了!”
刘姥姥又念佛道:“倒要不知道多少醋糖来配,庄稼人哪里想得到!倒也想日日喝个白糖水,哪里喝得起!”
宝玉笑道:“这可口可乐,也与那炸鸡一般,我初用时,倒也惊艳;久了却也腻了。如今听刘姥姥所说,倒与我当日初尝时,相去无几。只将来吃腻时,便不稀罕了。”
凤姐笑道:“你是个有福的,岂止可口可乐,但凡那玫瑰清露、木樨清露,只要有的,哪个不是往你房里堆山填海地去?老祖宗,你听他说吃腻了不新鲜,倒反是我们的不是了。”
贾母笑道:“多稀罕的物儿!有我一口,岂能没他一口?”
刘姥姥笑道:
“哥儿与老太太都尊贵,鸡鸭鱼肉,都不看在眼里;什么人间天上的东西都吃遍,再如何新鲜,知道唾手可得,自然就腻了;比如吃鸡,哥儿平日饱足时,吃这炸鸡不过吃个新鲜,吃多了怕还要嫌油腻;我们庄稼人劳作一日,再看炸鸡,那是心眼里馋出来。比如这什么克扣可辣,哥儿平日饮茶求个香淡,再看这可辣,自是只觉得甜爽辛辣罢了;我们庄稼人成月吃不到白糖水,暑月里汗流浃背,喝这一口,真是神仙天供!哥儿这是享不尽的福,从来饱足无虞,自然是万物过了新鲜劲儿,便觉没意思;如我们这等劳碌命,自种自吃,常饥常渴,馋肉馋油馋糖,自然觉得这是世间第一等的好味道!”
贾宝玉听了便想: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昔日东坡道‘晚食以当肉’,大约人挨得饿了,便见什么都好吃;当日林妹妹回苏州,与我分别良久,她回来时,我便格外开心些。果然世间悲喜相依,饥饱相映?我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看万物都看不真切了?比如他日我飘零无依,暑月腹饥,久不见肉酒,看这炸鸡与可乐时,是否也如此时刘姥姥一般,觉得是神仙天供?”
念及人世悲喜相依,祸福无常,一时心中怅然。只见刘姥姥捧鸡急食,笑道:
“这鸡好吃!便是手指也要吮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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